鐘灼華感冒初愈,隻象征性地抿了半口紅酒。
看到女婿獨自赴宴,她不由惦記起女兒,上次見女兒還是兩個月前,奈何最近趕拍攝進度,實在擠不出時間回北城。她支開助理,單獨問周時亦:“一個人來的?”
“嗯。鐘憶去了虞老師家。”
“今天剛過去?”
“昨天就到了江城。”
鐘灼華微微頷首,這幾天連軸拍夜戲,晝夜顛倒,女兒懂事不忍心打擾她,隻發消息叮囑她按時吃飯注意休息。
她擱下高腳杯,轉而端起一杯溫水,順勢落座後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周時亦會意,在旁邊坐下。
初次見麵的兩人聊了起來。
眾人以為他們在談商務,揣測坤辰汽車要請鐘灼華代言旗下的轎跑係列。
實則不然。
嶽母對他這個女婿並非很滿意,周時亦沉浮生意場多年,怎會覺察不出彆人對自己的態度,讓他坐不過是想問問鐘憶的近況。
“時亦,加個微信吧。”鐘灼華從手包裡取出手機。
四周沒人,周時亦道:“媽,我掃您。”
鐘灼華遞過手機,邊聊著:“婚禮開始籌備了吧?”
“我和爸正在商量。”
通過驗證後,鐘灼華發了一個地址過去:“晚宴結束後,你順路去家裡一趟。”
這是她和江靜淵在上海的家,距離這裡不算遠。
周時亦點頭應下:“好的。”
以為嶽母有東西讓他帶給鐘憶,結果接下來就聽嶽母說:“把你嶽父帶回去。”
周時亦:“……”
“正好繼續商量你和小憶的婚禮細節。”
鐘灼華神色自若,不覺得難為情,她和江靜淵之間是什麼狀況,想必女婿早有耳聞,沒必要自欺欺人來粉飾太平。
交代完畢,她示意女婿:“不必在這裡陪著,去找你們年輕人聊聊吧。”
沒有孩子喜歡跟長輩待一起,她懂。
“媽,那您忙。”
周時亦端上高腳杯告辭,他思忖著,一會兒見到嶽父該如何開口。
鐘灼華正要發消息給女兒,經紀人過來了。
“剛看到你家女婿了,一表人才,沒得說。”經紀人輕碰她的杯沿,“江總這回總算辦了件稱你心意的事。”
她這邊,知悉她已婚生女的人隻有經紀人和老板,當年連老板都不知情,她瞞了許久最終沒能瞞過去。
老板得知隱情後衝她大吼:鐘灼華,你瘋了嗎!為個男人你搭上自己前程!你知道江靜淵他爹是誰嗎?他什麼家世你比我清楚!彆說進江家大門,江靜淵都未必肯認這個孩子!你等著後悔吧!
“對了,路程工作室剛聯係我,問我們想要哪一場演唱會的包廂票,她們提前預留。你想看哪一場?四月份的江城場次還是五月份的北城?”
經紀人的詢問打斷了她的思緒。
鐘灼華抿一口溫水,不假思索:“替我感謝路程,就說我要趕拍攝進度,五月份家裡還有事要忙,去不了現場。”
經紀人:“江城那站你已經殺青了,正好去放鬆一下。難得路程這麼有心。”
路程剛出道時,在鐘灼華主演的電影裡客串了幾分鐘,由此結識。
之後一直保持聯係,鐘灼華時常幫他宣傳作品。
四年前,路程主演了一部現實題材電影,鐘灼華也出演了,不是主角,在裡麵飾演路程的母親。當時官宣海報出來,引發了輿論爭議。
以鐘灼華的咖位,怎會給一個年輕流量當陪襯。
有傳是資本力捧路程,也有說法是導演的麵子大,好不容易請來了影後。
其實都不是。
是鐘灼華主動降番,願意提攜後輩。
電影於兩年前上映,口碑逆轉,路程憑這部電影摘下雙料影帝。
他在頒獎典禮上特彆感謝了鐘灼華這些年的指引與幫助。
路程人低調又懂得感恩,雖早已還過人情,但隻要有好事仍不忘她們工作室。
經紀人再次詢問:“去嗎?我陪你。我也不少年沒去江城了。”
鐘灼華斬釘截鐵:“不去。你找朋友去吧。”
經紀人與鐘灼華相識三十多年,是彼此最知心的朋友,她說不去那就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
至於不去的原因,她本人不願說,誰都問不出口,經紀人識趣不多言。
又有藝術界的老朋友過來找鐘灼華寒暄,關於演唱會的話題就此打住。
在晚宴待了兩個鐘頭,以拍夜戲為由,鐘灼華先行離開。
回去路上,為表誠意,她親自發消息給路程:【最近家裡有些事要忙,實在抽不開身,預祝演唱會圓滿成功!】
路程很快回過來:【感謝鐘老師,承蒙您吉言。有需要我幫忙的您儘管開口。】
鐘灼華回了幾個“抱拳”的表情,之後沒再多聊。
剛認識的時候,路程隨眾人稱呼她鐘姐,他並不知她是鐘憶的媽媽,現在也不知。
“我都是當你阿姨年紀的人了,稱呼姐不合適。”
他與鐘憶同學,自己可不就是能當他阿姨,後來路程便改口稱呼她鐘老師。
這些年,她暗裡給路程介紹資源,明裡替他宣傳作品,幫他並非單純欣賞,全因為女兒。
女兒大二剛開學不久,有天晚上給她打電話,聲音消沉:媽媽,我和路程分手了。我考慮了很久,他已經出道,可能過不了多久就會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我和他注定不會有以後。長痛不如短痛。
分手是我提的。他從小就喜歡唱歌,可他家裡實在負擔不起他走音樂這條路,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出道演戲的機會,以後想當歌手也會更容易。
媽媽,他人真的很好。他是新人,什麼資源也沒有,如果有機會,媽媽你多幫幫他。不管怎樣,我希望他夢想成真。
晚上十點一刻,周時亦的座駕駛向嶽父嶽母在上海的家。
嶽母可以不給嶽父麵子,但他不能。
他提前給江靜淵打電話:“爸,不忙吧?”
“不忙。什麼事你隻管說。”
周時亦開門見山:“我現在在上海,晚上參加個晚宴,正好遇到了媽。”
“這麼巧。”江靜淵瞥眼腕表,他正在等妻子回來。
“是挺巧。媽說要拍夜戲,您就一個人在家了。要不您去我那邊?我陪您喝一杯。”
江靜淵一時分不清楚,究竟是妻子委婉給了他麵子,還是女婿在想方設法顧全他的麵子。
“行,去你那喝一杯。你到哪了?”
“再有五分鐘到您樓下。”
江靜淵讓女婿稍等幾分鐘,掛了電話,他吩咐管家收拾行李。
【直接去劇組?不回來了?】他發給妻子。
鐘灼華:【你在家影響我第二天拍戲心情。】
江靜淵:【那你從今往後還不見我了?】
鐘灼華:【見你做什麼?我們之間又沒有感情可言。錢我現在不缺,名氣我有。以前那麼想見你,那是得借你的勢往上爬,不是有多愛你。】
江靜淵凝視著對話框,沉默良久。
鐘灼華又發來:【如果可能,還真不想再見了。但有女兒,我不會不見你。】
江靜淵努力讓自己平靜:【等你殺青,我們再好好聊聊你上麵那些話。】
鐘灼華已經記不清兩人有多久沒見麵。
年輕時,她工作累了就會飛到他身邊待上幾天。
什麼都不想做,就想靠在他身旁。
到了如今這個年歲,突然就看開了,什麼也都看淡。
他愛不愛她,好像也不再那麼重要。她事業有成,女兒優秀,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江靜淵:【我今晚去周時亦那裡,他人已經在樓下。我等你回來再過去。】
收起手機,他穿上西裝出門。
麵子他還是要一點的,總不能說鐘灼華今晚沒夜戲,於是見到女婿這麼說:“你媽媽臨時要回來拿點東西,我等等她。”
周時亦:“不急。”
等了約有十分鐘,一輛黑色保姆車緩緩停進停車坪。
江靜淵偏頭對女婿說:“你不需要下去打招呼,我跟你嶽母說兩句話。”然後推車門下去。
鐘灼華看著高大的男人一步步朝她走來,歲月並不公平,讓眼前這個男人越發攝人,也越加有吸引力。
人走近,她隻降下車窗,沒打算讓他上車。
從認識以來,這是第一次如此明目張膽在樓下見麵,不關心是否會被路過的人拍到。
江靜淵徑直握住她搭在窗沿上的手,探了探她手心的溫度,不燒了。
確認不發燒後也沒立即鬆開,鐘灼華被緊握住,他的拇指摩挲過她的手背,那是會讓人心跳加快的溫熱與粗糲,年輕時最貪戀他的體溫還有他身上那種莫名的安全感。
“不怕被拍?萬一被人拍了爆料出去,你二十多年的深情好男人人設塌了可怎麼辦?”她冷嘲熱諷道。
江靜淵:“我不需要什麼人設,也從來沒說自己是個好男人,最多是個好爸爸。”
女兒從小就是他的命,他捧在手心裡帶大,稱句好爸爸不為過。
鐘灼華直直看著他。
今晚她盛裝打扮,濃烈的美極具攻擊性。
即使兩人在一起超過二十年,她長久直視他時,江靜淵還是險些招架不住,他下意識彆開視線,掃了眼一旁的綠化帶,又瞬間看回去。
“你躲什麼!”鐘灼華不由拔高聲音,“做了什麼虧心事連看都不敢看我!”
“……我一直在家帶孩子,能做什麼虧心事?”
鐘灼華冷嗤:“彆拿女兒當擋箭牌,她多大了還需要你帶!”
江靜淵:“她就是再大,那也是我孩子,習慣了操心她吃吃喝喝。”
鐘灼華不想在外麵與他爭執,猛地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下巴對著女婿的座駕微揚:“彆讓你好兒子等太久!”
江靜淵:“……”
聽這語氣,不知是他連累了周時亦,還是周時亦連累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