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憶拿著終端,轉頭看向樓梯處。
時亭瞳穿著傭人為他準備的家居服,臉色依舊不算好,但對比昨日已經強了許多。
“醒了?”遊憶拿著終端,“你的房子到期了。”
時亭瞳走過來,見遊憶的視線掃過,還有些尷尬。
幸虧剛才那個勤勞的家務機器人將晾乾的內褲又給他送了回來,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麼出來。
此刻聽見遊憶的話,時亭瞳才想起這件事。
他在中央星租的公寓到期了,房東和他提過來著。
時亭瞳接過終端,正要回複時,女人的手伸過來,擋住他的舉動。
“彆回,你的終端被裝了監控係統。”
他及時停下,才沒戳到遊憶的手背上。
在時亭瞳被逮捕後,軍部便翻過他所有的社交賬號,但沒翻出什麼有用的。
他的社交堪稱貧瘠。
聽了她的話,男人放下手,沒再碰自己的終端。
遊憶點開星網,下單一款最新的終端,等待途中,她將自己的終端借給時亭瞳。
“著急的話,可以先用我的。”
時亭瞳搖頭說不急,遊憶沒再多言,轉身將那條抑製環拆開,在看見它的款式時挑了挑眉。
和時亭瞳在監獄時戴的一模一樣。黑色皮款式,兩指寬,上麵有銀扣用來調節鬆緊。
方樂應是為了圖方便,直接在監獄這款抑製環上改裝的。
抑製環裡裝著全新的芯片,連接著遊憶的終端,時亭瞳所有狀況都會同頻彙報給她,毫無隱私。
男人看見那條抑製環時,背脊一僵,拳頭便下意識攥緊,似乎想起什麼不太美妙的回憶。
遊憶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出聲道:“這個抑製環被改裝過,能隔離大部分信息素,在這應該夠用了。”
末了,她補充一句,“放心,隻要你不出這棟房子,警報懲罰功能就不會開啟。”
即便時亭瞳能在家中服刑,可有些規矩依舊要遵循規定,他不能出門,除了遊憶以外也不能有人靠近。
這種電子枷鎖是每個犯人強製佩戴的,目的就是為了二十四小時監控犯人的狀態和行動軌跡。
時亭瞳點頭表示知道,他接過抑製環,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上次戴這個,還是被注射了肌肉鬆弛劑的狀態下,被兩個獄警按到地上,像套狗一樣套他。
時亭瞳沉默著戴好頸環,一抬頭,卻發現遊憶盯著他脖子,表情有些怪。
他下意識低頭檢查,懷疑自己佩戴反了,便聽女人的聲音響起。
“不勒嗎?”
遊憶總算知道時亭瞳脖子上的淤傷怎麼來的了,他將扣子係的極緊,看著都令人窒息。
遊憶走過去,抬手幫他調整位置。
她鬆了兩顆扣,又將食指伸進去探了探,確保脖頸與抑製環中能隔出一指的空隙。
遊憶離得很近,近到時亭瞳能清楚看見長官微蹙的眉,纖密的睫羽,彆在耳後的黑發,還有耳骨上那枚冰藍耳夾。
指腹擦過時,他止住呼吸,垂眸偏過頭。
關於那隻耳夾,時亭瞳聽過關於它的傳言,據說那是科研所最新的研究成果。
一枚信息素穩固器。
荒星的磁場紊亂,滋養了無數能乾擾alha精神域的星獸。為了減少這種情況,軍部定期會給alha軍人注射抗體藥,駐守前線的人也會定時輪崗。
但遊憶不同,她身為軍團的主心骨,幾乎每月都會深入前線,受到的影響也是最深的。
兩年前,遊憶的醫療團隊認為她不再適合待在前線,她精神域的狀態已有紊亂的趨勢。
遊憶回中央星修養了半年,再回來時,耳骨上便多了這枚耳夾。
時亭瞳第一時間注意到,他關切詢問自己長官的身體情況,當時遊憶隻說沒事。
長官沒解釋,他也閉嘴沒再多問。
軍團私下有不少人悄悄議論過此事,說什麼的都有,最多的一個傳言就是遊憶在荒星征戰多年,身體落下了隱疾,信息素紊亂失序。
身為一個alha,卻連自己的信息素都無法控製,說出去實在丟臉。
說不定床上都支棱不起來。
遊憶上將年紀輕輕,外貌與家世優越,怎麼偏偏生了這病,真是可惜了。
流言傳到時亭瞳耳中,他找到始作俑者,‘親切’交流了一番,在那人承認自己嘴賤後,便沒人再敢亂傳謠。
他不知道長官有沒有聽見那些傳言,或許聽見過,但從未在意過,也沒澄清過。
“好了。”遊憶抬頭,收回手。
“抱歉。”時亭瞳斂起思緒,低聲解釋剛才愚蠢的行為,“我以為這東西必須扣的很緊。”
男人說話時,遊憶不動聲色打量著他,剛才她替時亭瞳解扣子時,對方身子有些緊繃。
應該是過感症的緣由。
但她現在沒釋放出一點信息素。
她收回視線,淡聲道:“這是監視器,不是施刑器。”
時亭瞳臉色更尷尬。
每天清晨自動喚醒的智腦:“主人,快遞到了哦。”
正是遊憶方才下單的終端。
最新款終端被激活,時亭瞳在錄入自己的id後,聯係了房東。可惜房東沒耐心聽他解釋,隻催促他要是還想續租就趕緊把錢打過來。
正在時亭瞳打算轉賬時,他尷尬發現一件事。
他的賬戶被鎖著,沒有權限登錄。
一個緩期的死刑犯犯,名下的所有都不再屬於他。
終端傳來震動,房東催促的訊息再度傳來,說半個小時內再不轉錢,就要把東西都扔了。
時亭瞳第一想法是先借錢,但他的舊終端不能再用,也聯係不到在軍部的朋友。
他抬起頭,唇瓣動了動,又閉上。
見他神情猶豫,遊憶主動開口,“怎麼了?”
“長官,您能先借我點錢嗎,我賬戶被鎖了。”說話時,時亭瞳忍不住垂下眼,語氣艱澀難堪。
他活了二十五年,分明經曆許多比當下還要窘迫的時刻,可不知道為什麼,隻有這次讓他難以開口。
不僅要靠自己長官撈出來,還要管她借錢交房租,時亭瞳說完隻覺得臉上發燙。
遊憶了然,拿過對方終端與自己進行匹配。
沒幾分鐘,一個全新賬戶綁在時亭瞳的終端上,裡麵儲蓄著十萬星幣。
這是新戶第一天的最高額度。
時亭瞳在看見金額時,眼眶都瞪大,“長官,太多了,我借不了這麼多。”
他房租一個月才五百。
遊憶並不覺得多,“不用算借,你被凍結的所有資產現在都在我名下。”
從昨天晚上開始,監獄那邊便陸陸續續將時亭瞳的各項權限轉移到她的名下,遊憶還沒來得及看。
時亭瞳似乎想說什麼,又閉上嘴,先給房東轉去了錢,隨後鄭重對她道:“謝謝。欠您的錢,我會還的。”
這兩天裡,他道謝的頻率比之前兩年都要多。
“在事情結束前你必須住在這裡,不能踏出房子一步,這兩天我會安排醫生替你體檢。”
話落,遊憶抬起眼,一字一句道:“時亭瞳,我會派人把事情真相查出來,你最好保證,自己真的和這件事沒有任何瓜葛。如果這是你自編自導的一出戲,我會親手送你離開。”
女人的語氣既沒有威脅,也沒有釋放alha的威壓,可被她那雙漆黑眼眸盯著時,卻總令人覺得不寒而栗。
一雙冷漠,毫無溫度的眼眸。
時亭瞳右手握拳,放在自己的心口處,聲音緩慢而堅定,“我不會背叛您,更不會背叛第五軍團。”
這是一個軍誓禮。
在七年前,時亭瞳進入軍團時也曾起誓,那時候監誓的人恰好是遊憶,他說的是。
“我此生絕不背叛第五軍團,不背叛您。”
*
天氣逐漸變得炎熱,遊憶離開時,園丁機器人正在往草坪上灑水。
大門口,除了正在等候她的梁渺外,還有與梁渺對峙的蘇洛。
梁渺幾乎在懇求,“蘇小少爺,上將她的決定,容我不能向您透露。”
蘇洛剛欲發作,餘光恰好瞥見走出來的遊憶,不耐的眉眼瞬間展開,急忙跑過來。
“你來做什麼?”遊憶看向蘇洛。
蘇洛剛欲開口,聽見這麼冷漠一句,愣住一瞬才焦急開口,“你真的和時亭瞳結婚了?”
“我記得我的個人資料更新了。”
蘇洛一噎,呼吸都急促起來,“可是,他不過一個中校而已,還是個beta。你為什麼要和他結婚,而且陛下明明說過的,你會和oa在一起。”
遊憶眼眸眯起一瞬,語氣更冷,“那你該去求陛下賜婚。”
被她一凶,見少年眼底蓄起水色,遊憶默了幾秒,放緩了語氣。
“蘇洛,我們確實不合適。我聽說你父親在給你物色新的結婚對象,祝你碰上喜歡的。”
“不會的!你不知道他、”話說一半,蘇洛忽而卡住,他咬住唇,目光傷心又複雜。
除了遊憶,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遊憶沒多停留,轉身上了車子,獨留蘇洛一個人站在莊園門口。
良久,蘇洛抬起眼,望著莊園內那棟彆墅。
他進不去的地方,那個beta卻住在裡麵。
他站了很久,久到門衛朝他走來,禮貌請他離開。
*
車子駛離莊園,去往一個擁擠的老舊社區。
這是中央星地價最低的區域,廉租房集中,許多人剛落腳時,都會選擇在這裡租個房子過渡。
遊憶穿過堆滿垃圾散發惡臭的矮巷,走過懸在外,因年久失修而鏽跡斑斑的鐵皮長廊,繞著外梯走到七樓。
中途還碰見一個畫著濃妝的男性oa,隔老遠嗆人的信息素便飄過來。
路過時,那oa湊過來對遊憶眨眼,曖昧道:“小姐,瞧著麵生,來找誰呀。”
見他還要上手,梁渺連忙擋住對方,滿臉警惕。
oa嘁了聲,翻個白眼收回手。
“702,你認識嗎?”遊憶駐足,轉頭詢問。
“702?”那人思索幾秒,歪了歪頭,“認識啊,不就那個當兵的嗎。”
“你找他啊,他好像失蹤了,老頭早上還罵罵咧咧找他呢。”他懨懨抬起下巴,瞥向樓下那個正在打星牌的老頭,也是這棟樓的房東。
遊憶來的地方,正是時亭瞳租住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