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勝美看著許沁,隻怔了一秒就恢複了平靜。
她淡定地拖過一把椅子,故意讓椅腳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開始吧,沁沁。”
她坐下,挑眉淡笑,“如果我沒記錯,這是我們第二次這種形式的對話,讓我看看,你的演技,進步沒。”
許沁捏著衣角的手指微微一顫。
那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了付聞櫻的影子,那種從小籠罩的壓迫感讓她本能地後退半步。
“孟宴臣帶你見過這麵蝴蝶牆嗎?”
許沁輕聲問,指尖撫過一隻藍閃蝶的翅膀。
樊勝美輕笑,“一堆屍體而已,有什麼好看。有鮮活的就在眼前,誰還抱著一堆屍體,緬懷過去。”
許沁低笑,“要是孟宴臣聽到你這麼說他的珍藏,估計要氣瘋。”
“是嗎?”
樊勝美淡淡笑道,“那下次我試試,看氣瘋了的孟宴臣好不好哄。”
許沁的目光在標本牆上流連,“知道為什麼他癡迷這些標本嗎?”
她的聲音忽然飄遠,“身在孟家,尤其是他,從小就被釘在國坤繼承人的標準裡,完美得不能有一絲差錯。”
樊勝美的目光掃過整麵牆,神色未變。
“以前沒這麼多的。”
許沁突然轉身,拾起一隻碧鳳蝶,“知道這隻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嗎?”
她的指尖輕輕描摹著蝶翼,“有次我們偷吃辣條,他幫我擦嘴時被媽媽撞見。第二天,這隻蝴蝶就出現在了牆上。”
許沁的聲音越來越輕,“一開始我以為記錄的是媽媽的規訓”
她輕輕抬眼直視樊勝美,“後來我才明白,是他看我的眼神變了。”
房間裡安靜得可怕,隻有標本玻璃反射的冷光在牆上跳動。
許沁的指尖從一隻隻蝴蝶上掠過,“這一隻是我第一次逃課被他找到時這隻是我發燒他守了一夜後”
她的聲音帶著微妙的顫抖,“每多一次注視,牆上就多一隻標本。”
樊勝美淡定的臉上,終於出現絲毫的波動。
許沁在此刻終於能明白葉子當初的心情,那種親眼看著勝利者慢慢夢醒的,從高處跌落的愉悅。
“我試過很多次。他看我的時間越長,這些囚徒就越多。”
她慢慢靠近樊勝美,“你說,現在這滿牆的蝴蝶,是在看著誰呢?——嫂子!”
最後那聲「嫂子」,雖輕,卻紮心,帶著滿滿的諷刺。
樊勝美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
“故事編得不錯,可是我不信。”
她走到那麵蝴蝶牆麵前,冷靜而理智,“孟宴臣有輕微強迫症,如果是他來布置,這個構圖,應該是絕對對稱的。”
她的指尖劃過幾處明顯不協調的排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亂七八糟。”
許沁瞳孔猛地收縮。
她沒想到樊勝美竟如此敏銳——
真正的蝴蝶牆根本就不在這套彆墅,而是在孟宴臣的那套平層,而且,在她與宋焰訂婚後就被孟宴臣親手拆除了。
他親手拆除了禁錮自己多年的執念,眼前這麵是她匆忙複原的贗品。
“下次注意細節。”
樊勝美拍拍她的肩膀,笑意不達眼底,“畢竟,細節決定成敗。”
“等等!”
許沁突然叫住她,聲音瞬間軟了下來,“對不起我的確騙了你。”
她的眼眶迅速泛紅,看起來楚楚可憐。
“我知道所有人都不同意我和宋焰在一起,可那個家,在那個我快要窒息的家裡,是宋焰的出現拯救了我,他讓我覺得自己至少還活著。那時,爸爸媽媽那麼反對。最難做的就是哥哥,他已經為我和家裡對抗過一次了。”
樊勝美轉身,看見許沁顫抖的肩膀。
“我不想再看他為難了。”
許沁抬起淚眼,“作為妹妹,作為女兒,這是我出國前唯一能為他和爸爸媽媽做的事。”
她突然抓住樊勝美的手,“孟家最終的聯姻對象必須是門當戶對的。我承認我不喜歡你但更多是心疼哥哥。你真的忍心看他再次和家裡決裂嗎?”
樊勝美抽回手,許沁卻掏出手機,
“剛才的話也不是完全騙你,看看這個。”
屏幕上是一張照片——是那麵真正的蝴蝶牆。
畫麵裡每隻標本都精確地在本該屬於它們的位置,幾乎完美的對稱,的確是孟宴臣的風格。
“知道鑫樂麥片嗎?那個快倒閉的廠子”
許沁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是哥哥收購的,就因為我愛吃他們家的麥片。”
這句話像一記悶雷擊中樊勝美。
她曾聽陳銘宇提過這樁蹊蹺的收購,卻從未想過背後竟藏著這樣的秘密。
“我知道我傷他太深”
許沁的眼淚終於落下,“哪怕隻是作為妹妹,我也不想看他再受傷。還有你”
她看向樊勝美,聲音真摯,“同為女人你真的能接受一個心裡藏著彆人十幾年的丈夫嗎?”
照片裡的蝴蝶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樊勝美突然想起孟宴臣書房裡那罐永遠吃不完的麥片——
原來每個清晨,他都在吞咽著另一個人留下的習慣。
許沁的聲音變得模糊而縹緲,“他從小就是個把情緒鎖進保險箱的人曾經我在他麵前換鞋時裙擺揚起,他都會立刻移開視線。”
她苦笑,“我相信,哥哥也會很愛你,甚至能把這個秘密藏到你永遠也發現不了,但是,這樣對你公平嗎?”
樊勝美凝視著那張照片,仿佛能透過這張照片觸碰到那個站在蝴蝶牆前落淚的孟宴臣。
那些被釘在牆上的蝴蝶標本,每一隻都承載著他無處宣泄的愛意,那些被生生釘住的翅膀,是他壓抑到極致的執念。
身後的翅膀,是許沁圈的地,孟宴臣親手打造的牢籠,是他永遠也飛不出的禁錮。
樊勝美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嫉妒得發狂——許沁竟曾擁有過孟宴臣如此熾烈而不顧一切的愛意。
那種燃燒靈魂般的感情,一個人一生或許隻有一次,卻被眼前這個女人肆意踐踏。
那些牆上的蝴蝶此刻在樊勝美的眼裡,扭曲成邪惡的妖蛾。
它們蠶食著孟宴臣的真心,抽乾他的靈魂。
他無數個夜在這麵蝴蝶牆前落淚的時候,他深愛的女人卻在彆的男人懷裡雲雨。
那是她樊勝美深愛的男人,
她許沁憑什麼?
樊勝美仰起頭,一滴淚無聲地滑落。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抬手——
「啪!啪!啪!」
三個響亮的耳光落在許沁臉上。
她伸手捏住許沁的下巴,強迫她抬頭,
“大小姐,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你能欺負他,不就仗著他善良有教養嗎?欺負他不敢越矩,以哥哥的身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嗎?老孟董他們知道了,看他們是保他們的寶貝兒子,還是你這個禍害女兒。可是,我樊勝美不是什麼好人。”
她的手指輕輕擦過許沁紅腫的臉頰,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你大概忘了我的人設,我拜金、愛錢如命。我怎麼可能舍得離開孟宴臣?”
樊勝美站起身,鄙夷著許沁,
“活人永遠爭得過死人,一堆屍體而已,永遠都沒有破繭的可能。”
樊勝美抬眼,正對上孟宴臣煞白的臉色——
他站在門口,看到那麵蝴蝶牆,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原地,那雙總是從容不迫的眼睛裡,此刻盛滿了未見有過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