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著來得突兀,上官楚辭雖有心火照見迷津,卻也未料到這牆後竟還藏著伏兵。
好在有陸沉淵及時提醒,危急關頭,她的身形硬生生向後平移三尺,手中長劍一振,挽起一團劍花,護住周身要害。
隻聽“叮叮當當”一陣密如雨打芭蕉的脆響,她已將來招儘數格開,隻是對方人多勢眾,力道沉猛,亦將她震得氣血翻湧,手臂微微發麻。
那三名邪修一擊不中,更是欺身而上,刀光交織成網,將她所有閃避的方位儘數封死。
上官楚辭心中一凜,她這路劍法講究的是輕靈飄忽,最不善這般硬碰硬的纏鬥,正自尋思脫身之策,忽聽得身後陸沉淵一聲低喝:
“右邊那人,左肋下三寸!”
這聲音來得恰是時候,上官楚辭心中雖是一奇,卻無半分遲疑。
她對陸沉淵那份超乎常人的直覺,早已是信了十足。
當下她嬌叱一聲,身形陡然一矮,竟是險之又險地自兩柄鋼刀的縫隙間鑽過,手中長劍卻反手向上一撩!
這一劍遞出,上官楚辭心中才於電光石火間恍然大悟!
她以邏輯之火觀敵,所見者,乃是敵人周身靈力流動的軌跡。
眼前這名邪修,其靈力本是渾然一體,周流不息。
然則,就在陸沉淵那聲斷喝響起的刹那,她依其言,將全部心神與劍意,儘數貫注於那邪修的左肋下三寸之處。
也就在這一瞬間,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那凝聚如絲的劍氣,甫一觸及那處,竟然毫無阻滯!
那處看似與其他部位並無二致,竟是異常的虛浮,原是靈力運轉時與濁流之氣相互抵消,形成了新的弱點。
“原來如此,濁流對這些邪教修士而言,既是機遇,也是風險。”
“尤其是那些低階的淺染教徒,他們看不到濁流,卻以特殊方式引濁流入體,雖然多了一些詭異手段,但也無法駕馭那股濁流,憑空多了一些弱點。”
那右側的邪修正自全力搶攻,如何能料到她有此一著?
隻覺左肋之下一陣冰涼,低頭看去,一截帶血的劍尖已然透體而出。
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之色,張了張嘴,一口血沫噴出,軟軟地倒了下去。
餘下二人見同伴慘死,皆是又驚又怒。
其中一人厲喝一聲,當頭便向上官楚辭頂門劈來。另一人則刀走偏鋒,直削她下盤。
上官楚辭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眼見便要陷入前後夾擊的窘境。
“攻他左腕!”
陸沉淵冷靜的聲音再次響起。
上官楚辭聽得分明,心領神會,她不退反進,竟是迎著那當頭劈下的刀光,不閃不避,手中長劍卻如回風拂柳,輕輕一帶,恰好點在來人左腕的陽池穴上。
那邪修隻覺手腕一麻,五指登時鬆了,一柄鋼刀“當啷”一聲墜地。
他駭得魂飛魄散,哪裡還敢戀戰,轉身便逃。
上官楚辭一招得手,更不容情,劍光再閃,已在那人後心留下一個透明的窟窿。
轉瞬之間,三名邪修已去其二。
最後那人見狀,嚇得肝膽俱裂,虛晃一刀,便要遁入那血肉牆壁之中。
“他要逃!”上官楚辭急喝。
“不必追!”
陸沉淵微眯起眸子,低聲道:“前麵還有人在等著。”
上官楚辭凝神用心火感應,確實發現有多道氣息在前方埋伏著,方才若是追過去,屆時對方兩麵夾擊,隻會愈發被動。
心下想著,一雙妙目異彩漣漣,忍不住回頭瞧了他一眼,讚道:
“陸兄,你當真有雙好眼睛!”
她心中實是又驚又佩。
方才那電光石火之間,自己隻顧著應付招式,哪裡能瞧出敵人身上那轉瞬即逝的破綻?
他一個未曾修行的凡人,竟能看得比自己這點了奇火的執火境的修士還準,這份眼力,當真是匪夷所思!
陸沉淵卻無半分得意之色,他知道這不全是眼力的緣故,更重要的是他天生對濁流極為靈敏。
再加上錢大海的指點,以及兩場實戰驗證,他現在對濁流的理解可能比一些邪教修士還要更深入幾分。
他將那人偶往懷裡塞得更深了一些,壓低聲音道:
“出去的時候小心一些。”
不知為何,他有種不祥的預感,李真人就這麼放他們離開,儘管有上官楚辭的護衛牽製,但還是讓他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上官楚辭點了點頭,對陸沉淵這份遠超常人的冷靜愈發心折。
她不再多言,隻將手中長劍一橫,護在胸前,蓮步輕移,當先而行。
眼前這血肉巷道,乃是那李真人以邪法幻化,雖是虛妄,然其中殺機,卻是實打實的。
牆壁之上,血肉筋膜不住蠕動,不時有蛇頭探出,口噴毒液。
地麵亦是粘稠泥濘,一步踏錯,便有陷足之虞。
二人一前一後,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間。
上官楚辭憑著心火照亮前路,陸沉淵則以他那份對邪祟之氣的驚人直覺,屢屢於毫厘之間,避開暗藏的陷阱。
行不多時,眼前豁然開朗,後院那道半掩的偏門已然在望。
隻是那門板之上,亦是爬滿了蠕動的血肉觸須,瞧來分外瘮人。
上官楚辭盯著半晌,便伸出纖纖素手,作勢要去推那扇門。
便在此時,陸沉淵忽地低喝一聲:“等等!”
他話音未落,隻聽得“嗤”的一聲輕響,那門縫之中,已激射出數十根淬了劇毒的牛毛細針!
上官楚辭不慌不忙的啪的打開折扇,隻見那附著了充沛靈力的白玉折扇,輕而易舉便將那些細針擋了下來。
“此處果然有開門殺。”
上官楚辭微微一笑,輕搖玉扇道:
“感謝陸兄提醒。”
陸沉淵這才知道,她這是以假動作騙那些邪教修士偷襲,見著她扇子上的“天下為公”四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他不由又想起他們的初次見麵。
誰又能想到,那日多管閒事救下的“貴公子”,如今會與自己並肩作戰。
便在陸沉淵心思發散間,隻見上官楚辭陡然收起折扇,朝前一揮。
“轟”的一聲。
那扇本就腐朽的木門登時四分五裂,門後兩名手持吹筒的邪修躲避不及,被碎木擊中,慘叫著倒飛出去。
門外,便是觀潮客棧那方熟悉的後院。
月華如水,靜靜地灑在那株歪脖子老槐樹上,與方才那血肉地獄般的景象,判若兩個世界。
二人方自那血腥幻境中衝出,還未及喘上一口氣,心中警兆卻同時大生!
後院之中,空無一人。
方才感應到的氣息遠不止於方才的兩人,都去了哪裡?
兩人警惕的四處查探,最後目光同時落在一處,瞳孔皆是忍不住縮起。
不知何時,院牆之上,竟掛上了一幅巨大的白麻畫卷。
畫卷之上空空如也,隻有幾筆淡墨,勾勒出山石枯木的輪廓,瞧來分外蕭索。
陸沉淵和上官楚辭皆是心頭一凜,這客棧他們住了多日,何曾見過這般詭異的畫卷?
正自驚疑,隻見那畫卷之上,竟是起了變化!
那原本靜止的淡墨線條,竟似活了過來,開始在畫卷上自行遊走、延伸、交織。
不過眨眼之間,畫中便多了一株歪脖子老槐樹,與院中那棵一般無二。
緊接著,筆墨再生,竟在樹下,畫出了一個身著灰黃長衫的瘦削人影。
那人影本是背對,畫成之後,竟在畫中緩緩地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枯槁的麵容。
他對著二人咧嘴一笑。
那笑容僵硬之中透著十足的詭異。
更可怖的是,他竟從那畫卷之中一步一步地走了出來!
他每走出一步,身形便凝實一分,待到他雙腳完全踏在後院的青石板上時,已然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真人。
而他的手中,還提著那支剛剛在畫中為自己點睛的毛筆。
望向如臨大敵般望著自己的二人,他微微一笑道:
“小生魏拙,二位覺得我這手‘畫中取人’的戲法,如何?”
他話音剛落,那牆上的畫卷再次風起雲湧。
無數墨點憑空浮現,迅速拉伸變形,化作十數名手持利刃的黑衣邪修,竟也紛紛從畫中躍下,落在後院的四角,將二人團團圍住。
整個後院,瞬間從一片死寂,化作了十麵埋伏的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