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陸沉淵心神受製的刹那,一名邪修已是獰笑一聲,化作一道殘影,徑直撲至近前!
上官楚辭見狀,一雙秀眉登時豎起,心中又急又怒。
她如何不知,這魏拙是瞧出她處處回護陸沉淵,故而行此圍魏救趙之計。
上官楚辭身形一掠,便如一片流雲,欲搶先一步,去解陸沉淵之圍。
然則魏拙算無遺策,又豈會容她輕易得手?
隻見他筆鋒一轉,那餘下的一眾墨人虛影,便如得了號令般,自四麵八方合圍而上,刀光交織成網,竟是將她與陸沉淵二人之間的通路,死死隔斷。
“陸兄!”上官楚辭情急之下,一聲呼喚已是脫口而出。
她此刻心急如焚,卻知強衝不得。
這畫中之陣,虛實相生,神識相連,乃是一座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殺局。
若無萬全之策,貿然闖陣,非但救人不成,反要將自己也陷進去。
一念及此,她銀牙暗咬,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也罷!你既要與我比一比誰的手段更高,我便讓你開一開眼界!”
隻見她左手捏了個奇特法訣,右手長劍一振,竟是閉上了雙眼。
她這一閉眼,周遭的刀光劍影與森然殺氣,仿佛儘數消失。
她的心神,已然沉入了丹田識海之中。
那片識海之內,隻見一片霓虹光影裹挾著中間那團由0與1構成的奇火,火勢忽的濃烈了幾分,照開周圍更多的濁流。
更多瘋狂的囈語伴隨而來,然而方圓十丈之內的一切,卻比方才睜眼時瞧得更加分明。
那魏拙的畫陣,在她眼中不再是無懈可擊的殺局,而是一張由無數因果線條構成的邏輯之網。
每一名邪修的動向,每一道刀光的軌跡,乃至那魏拙每一次落筆所引動的氣機變化,皆化作了可以計算、可以預測的數據流。
更重要的是,在她全力催動邏輯之火後豁然打開的視野之中,那麵懸於牆上的巨大畫卷,其上原本天衣無縫的墨色氣機,竟是出現了一處微不可察的破綻!
那破綻,正是魏拙全力催動畫陣運轉,不得不以自身精血魂魄去填補的核心樞紐!
“就是那裡!”
上官楚辭忽地動了。
她身形不進反退,竟是朝著那三名圍攻她的邪修直直撞去!
那三人見她不閃不避,皆是麵露獰笑,手中鋼刀齊齊劈落。
眼見她便要香消玉殞,血濺當場。
卻見上官楚辭於那刀鋒臨頭的前一刹,身形陡然一矮,隨即不可思議的向旁側滑出半尺。
這一下變故來得太快,那三名邪修的刀招已然用老,竟是收之不及。
隻聽“嗤嗤”幾聲輕響,刀鋒雖是劃破了她的衣衫,帶起一片血花,卻終究隻是輕傷,勁力已失了大半。
上官楚辭疼得下意識銀牙暗咬,手上動作卻不受影響。
隻見她左手自懷中摸出一枚不過寸許大小,通體溫潤的羊脂玉佩。
那玉佩之上,雕著一尾首尾相銜的陰陽雙魚,瞧來古樸無奇。
隻聽上官楚辭口中輕叱一聲:
“敕!”
那玉佩陡然大放光華!
上官楚辭隻覺腦中“嗡”的一聲,仿佛有一扇無形的大門被強行推開,一股遠比平日裡要龐大數倍的濁流信息,霎時間衝入她的識海!
她那張俊秀的臉龐一下子變得慘白,嘴角滲出一縷血絲。
識海之內,那片由邏輯之火照亮的霓虹都市,其邊緣地帶的無數燈火,在這股濁流的衝擊下,成片成片地熄滅,化作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這,便是啟用此寶的代價!
然則這代價,卻也換來了驚人的回報。
“著!”
她將那玉佩陡然射出,去勢之快,竟在空中拉出一道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浪!
這一著,不取魏拙,不傷邪修,其目標,赫然正是那畫卷之上那處看似尋常的枯木墨痕!
魏拙見狀,那張枯槁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驚駭欲絕之色!
他如何也未曾料到,對方竟能看破他這畫道之術的命門所在!
他待要變招回護,卻哪裡還來得及?
隻聽得“嗤啦”一聲,宛如撕裂一塊堅韌的綢布。
那枚玉佩已然透畫而入,正正打在那枯木墨痕之上!
霎時間,整幅畫卷光華亂顫,其上山石崩塌,枯木成灰,無數墨線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四下亂竄,最終“轟”的一聲,化作漫天紛飛的墨點,消散於無形。
“噗!”
魏拙如遭雷擊,猛地噴出一大口心血,那張紙做的臉龐更是裂開了數道猙獰的口子,身形搖搖欲墜。
那後院之中,所有由墨汁化作的邪修虛影,皆在同一時刻,化作一灘灘腥臭的墨水,消散無蹤。
場中,便隻剩下那最後一名持刀劈向陸沉淵的真人邪修。
他失了畫陣加持,攻勢一滯,陸沉淵已借此空隙,掙脫了束縛。
隻見陸沉淵不退反進,反手一刀,便將此人逼退數步。
一場潑天也似的殺局,竟被上官楚辭以這般石破天驚的手段,於頃刻間強行破去!
然則,她也並非全無代價。
方才她強衝刀陣,雖是避過了要害,右臂卻依舊被刀風掃中,一道血口自肩頭劃至臂彎,鮮血汩汩而出,將那月白綢衫一下子染紅,觸目驚心。
“楚公子!”
陸沉淵見狀,心頭大急,搶上一步,便要去扶她。
他目光到處,卻不由得瞳孔一縮。
隻見上官楚辭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之內,竟無半分尋常血肉,而是一片細密繁複的紋路!
那紋路縱橫交錯,時有微光在其間緩緩流淌,便似一張藏於人皮之下的機關樞紐圖,透著一股子非人之物的冰冷與陌生。
再看她那隻握著玉佩的左手,自手腕至指尖,竟是變得半虛半實,皮肉輪廓的邊緣,更生出不斷抖動的光刺,仿佛這隻手並非血肉之軀,而是一個由光影構築的即將潰散的泡影。
陸沉淵心中複雜莫名。
他如何瞧不出來,上官楚辭為救自己,竟是動用了壓箱底的手段,而這詭異的道化之狀,便是其代價!
上官楚辭似是察覺到他目光中的驚駭與擔憂,貝齒輕咬下唇,強忍著劇痛與道心激蕩之苦,對他牽起一抹略顯僵硬的笑容。
“陸兄……不必擔心……”
她聲音微弱,卻兀自強撐,“我……我還能堅持住……眼下,還是先解決掉這個半吊子的紙匠畫師。”
話音未落,卻聽得那身受重創的魏拙,發出一陣詭異的低笑。
那笑聲初時微弱,繼而漸高,最終化作了癲狂已極的大笑。
陸沉淵與上官楚辭皆是心頭一凜,一股強烈的不安,同時湧上心頭。
隻見魏拙緩緩抬起頭來,可以瞧見他的半張臉已經變成皸裂的慘白紙皮。
一雙眼珠子已是血紅一片,死死地盯著二人,滿是怨毒與瘋狂。
“好……好得很……”
魏拙嘶聲道,“你們毀了我的《鎮海夜宴圖》,毀了我的本命法寶……如今,我便要你們統統下地獄,為我的畫,做一對永世不得超生的墨魂陪葬!”
他微微一頓,竟是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隻見他將那支兀自滴著血的人骨筆,緩緩舉起,對準了自己的左眼。
然後,毫不猶豫地,狠狠地插了進去!
“噗嗤!”
鮮血與腦漿迸濺而出。
緊接著,便聽他以一種交雜著無邊痛苦與瘋狂的詭異語調,一字一頓地吐出了三個字。
“二……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