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尋常時節，這一袋白麵饅頭可換不了一個丫頭。
但眼下形式迫人，一家子為了逃命根本來不及收地裡的糧食，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
婦人麵露不忍，“麥芽，豆芽，你倆彆怪娘心狠，你弟弟這麼小，不能再餓下去了，我們家以後可都要指望他呀。”
兩個小姑娘相互對視一眼，最後一起拍了拍婦人的手，似乎對這種犧牲已經習以為常。
富安讓身後的男人從包袱裡找出紙筆，匆匆寫好賣身契，婦人連印泥都不需要，直接咬破指頭按了指印。
歡歡喜喜地接過糧食，婦人走了兩步後停下，從袋子裡拿出兩個饅頭，又塞回去一個，最後把饅頭塞到大女兒手上，“麥芽，這饅頭你和妹妹分著吃，女孩子胃口小，你們倆吃一個就夠了。”
叫麥芽的小姑娘撕了一小口吃到嘴裡，剩下的全都給了妹妹。
富安嗤笑一聲，“行了行了，一個饅頭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大旺，你再給她一個。”
拿著糧食的男人聽命給了麥芽一個新饅頭，這次她沒有再給妹妹，而是自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白泱泱看得心中一陣火起，剛穿來的時候遇見白老頭一家，以為古人也就隻是窮了一點，這個社會秩序還是正常的。
原來這才是常態啊，那一家子的父親，妻子賣女兒的時候一言不發，吃著女兒換的糧食倒是暢快。不是，你一個大男人好手好腳的，這一路從山上過來不能撿點兒野果子什麼的嗎？
還有那婦人，惺惺作態，拿出兩個饅頭，又塞回去一個。
白泱泱想起不記得從哪裡看到的一句話，看一個家庭的綜合生產力怎麼樣，要看這個家庭當中的女性地位怎麼樣。
白老頭一家把唯一的孫女視作命根子，這家人隻要等社會安定下來了，日子不會差到哪裡去。
“我說。”富安笑嘻嘻地開口，“既然已經兩清了，以後就各走各路，後麵可彆再跟著了，不然……”
富安身後的男人徒手劈開一段乾柴，嚇得吃饅頭的一家三口把饅頭掉在了地上，又撿起來擦了擦繼續吃。
另一家子立馬表忠心，“大老爺，我們在盛京有親戚，不騙您，等去了盛京，我們連本帶利還您。”
富安溫柔地笑了笑，“量你們也不敢耍花招，要是去盛京發現你們騙了我，全都賣進下等窯子。”
那一家子抖得更加厲害，一家子緊緊靠在一起，相互汲取力量。
白泱泱見富安時不時地看向被白老頭抱在懷裡的珠珠，於是拉了拉裴止戈的衣袖。
“當家的，咱們的火堆好像弱了些，你想法子弄些木頭。”
裴止戈自然注意到了富安不懷好意的目光，對白泱泱的意思心領神會。
火堆光照的邊緣就有一棵粗壯的樹木，裴止戈大步走過去，一拳兩拳三拳，樹木折腰而斷。
富安就這麼神色複雜地看著裴止戈將樹木扛在肩上走了過來。
這棵樹大概巴掌粗的直徑，雖然是棵沙樹不經燒，但一個成年男子也沒那麼容易赤手空拳直接撂倒。
富安臉色幾經變換，最後示好般親自拿著一袋饅頭走過來。
“幾位用飯了不曾？兄弟真是天生神力啊，也不知道平日做什麼營生。”
裴止戈悶頭用地上的尖石頭一下一下把樹木分段，還是白老頭笑著接話。
“吃過了，我這兒子不僅力氣大，打獵也是一打一個準，今天早上就在山上抓了一隻兔子。”
富安的臉色險些要繃不住了，自己這一行人也是從山上過來的，山裡的兔子跑得有多塊自己能不清楚嗎？沒想到小小西北邊陲之地，居然還有這樣的能人。
“老伯此行準備去哪裡呀？說不定還能同路一陣子呢。”富安笑眯眯地開口，連稱呼都帶上了。
有道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白泱泱趕在白老頭前麵開口。
“我們打琢州來，聽說北邊有個老親戚過世了，公爹便帶著我們一家子奔喪，這不啟程往回走了麼。”
裴止戈再一次見識到了白泱泱睜眼說瞎話的能力，什麼奔喪，誰奔喪還帶著鍋碗瓢盆這些行李？
富安又豈能聽不出這是胡扯？臉上的笑意減了兩分。
白老頭適時瞪了白泱泱一眼，“爺們兒說話呢，你個小媳婦插什麼嘴？”
然後歉意地朝富安笑了笑，卻也不解釋。
富安臉色徹底沉了下來，拿著糧食坐回原先的位置。
這一晚倒也相安無事，兩個火堆一直燒著，裴止戈睜了一夜眼睛。
次日一早，初見天光時，裴止戈便熄了火堆，又開始了征程。
富安那行人草草吃了早飯也開始往南走。
再往南穿過青鸞縣，也就真正地出了鐵衣郡。
相較於多山縣和平原縣，青鸞縣就要大不少，也更顯繁華富饒，城裡百姓至少衣著體麵。
白泱泱一行人和富安他們前後腳來到城門口，此時太陽正毒，富安他們率先查過戶籍和路引後進了城。
臨走的時候，富安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珠珠，“青鸞縣的物價可沒平原縣那麼便宜，我準備先在城裡補充一下物資再往南走，你們要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來找我幫忙。”
珠珠不由自主地往裴止戈身後躲了躲，父子倆都沒有搭話。
白泱泱笑嘻嘻地衝富安腆著一張臉，“那就先謝謝大老爺了。”
富安見能做主的爺們兒們沒有說話，根本懶得搭理白泱泱，直接帶人進去了。
昨晚賣女兒的一家子也在查過戶籍後進了城。
裴止戈用眼神示意白泱泱，怎麼辦？不會又要拿你那套瞎話蒙混過關吧？
白泱泱不著痕跡地指了指旁邊起伏的山峰，青鸞縣周圍也有山。
裴止戈立馬會意，背著珠珠在前麵開路，幾人開始翻山越嶺。
“咦？那是什麼？”白泱泱趁人不注意，將空間裡種植的野生菌群移了出來。
裴止戈快步走了過去，“爹，是蘑菇，瞧著應該沒毒，您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