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爺14師的弟兄們上去了!"
顧小六的聲音在爆炸間隙中傳來,顧家生舉起望遠鏡,主戰場方向已化作沸騰的熔爐。日軍戰壕完全被硝煙吞沒,此起彼伏的喊殺聲裡,刺刀的寒光與手榴彈的爆焰在煙幕中明滅不定。他抹了把臉,掌心沾滿火藥渣和血痂混合的泥漿。
"命令!"
顧家生折斷一根枯枝在作戰地圖上劃出折線。
"全營向b3區域梯次推進。"
他啐出口中混著血絲的唾沫,銅哨在齒間咬得咯咯響:
"二連機槍組交叉掩護,一連散兵線梯次展開,都他娘記住彆紮堆!咱們給11師的弟兄們減減負。"
"嗖——轟!"
日軍八九式擲彈筒的尖嘯刺破耳膜。爆炸氣浪掀起的焦土暴雨般砸在掩體上,程二少一腳踹開半塌的沙袋,突然像獵豹般弓身竄出戰壕。他身後三十多個老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以彈坑為踏腳石,三人一組呈箭簇陣型向側翼滲透。這不是教科書裡的集團衝鋒,而是老兵們用命換來的"爬攻",身子貼地如蜥蜴,鋼盔上插著雜草,移動時連槍管都不露出土棱線。(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吃雞戰場中的那些伏地魔老六門的身姿)
六百米外,張小刀的槍栓再次發出清脆的"哢嗒"聲。第七個鬼子機槍手仰麵栽倒,鋼盔在戰壕邊緣磕出悶響。這小子已然悟出訣竅:專打揮舞軍刀的鬼子軍官和輕重機槍手。日軍側翼指揮體係開始紊亂,幾個曹長焦急地揮舞軍刀,轉眼又成為新的靶子。
趁此良機,一連的散兵線已突前兩百米。捷克式輕機槍突然從側翼開火,子彈潑水般灌進日軍交通壕出口,將五六個正欲增援的鬼子釘死在拐角處。飛濺的血霧中,有人用粵語罵了句臟話。
"手榴彈!"
程二少突然暴起,兩顆手榴彈劃出完美的拋物線。爆炸煙幕尚未散儘,五個背著炸藥包的身影已蛇形躍進。這些從老兵油子根本不屑攻擊坦克,那是拿雞蛋碰石頭。而是將二十斤重的炸藥包全塞進了日軍戰壕拐角的防炮洞。導火索"嗤嗤"燃燒時,他們返身滾進最近的彈坑,把臉埋進腥臭的泥水裡。
"轟隆!"
地動山搖的爆炸將半截木樁連同三頂日式鋼盔拋上十米高空。日軍精心構築的環形工事被撕開血淋淋的缺口,七八個鬼子驚慌失措地往後竄逃,正撞上李天翔那挺馬克沁精心布置的交叉火力。子彈啃噬沙袋的"噗噗"聲裡,顧家生突然瞥見14師的青天白日旗終於插上了羅店外圍製高點。
"撤!交替掩護!"
銅哨淒厲的尖嘯刺破戰場。獨立營立刻化整為零,機槍組持續短點射掩護,步兵則利用彈坑和屍體作掩護梯次後撤。日軍九五式坦克的炮塔剛剛轉動,張小刀的神槍組便一槍擊碎車長潛望鏡。鋼鐵怪獸頓時成了無頭蒼蠅,等它盲目地朝可疑方位轟出第三炮時,獨立營早已如退潮般縮回出發陣地,隻留下滿地黃銅彈殼和鬼子氣急敗壞的"八嘎"聲。
戰壕裡騰起陣陣嗆人的煙霧,十幾個腦袋湊在煤油燈旁,鋼盔反射的光斑在土牆上跳個不停。
"看見沒?那鬼子軍曹的腦漿子濺得比過年放煙花還高!"
程二少用刺刀尖挑著半塊日軍肩章,得意得像是剛端了鬼子司令部。
"老子這手榴彈扔得,比小鬼子的擲彈筒還準三分!"
"丟哢咩!狗屎運踩得恁狠。"
李天翔嘟囔了一嘴:
"冇是張小刀先一槍崩了鬼子的機槍手,你娃早變蜂窩煤咯。"
戰士們哄笑起來,有人掏出半包皺巴巴的老刀牌,煙卷在黑暗中明明滅滅。顧家生蹲在彈藥箱上統計戰損,鉛筆尖在名冊上頓了頓:陣亡6個,輕傷15個,重傷3個。這數字比他預想的還要好些,側翼襲擾的戰術果然奏效。他合上本子,聽見幾個士兵正纏著張小刀學狙擊技巧。
"14師這回指定能拿下羅店"
有個小戰士揮著拳頭。
"咱們把鬼子側翼都攪成漿糊了"
話音未落,東南方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顧家生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懷表,那是出雲號305艦炮在怒吼。
"四哥!"
程二少不知何時蹲到了身旁,手裡捧著個繳獲的日軍水壺。
"小鬼子那裡弄來的好東西喝口?"
顧家生接過水壺,劣質清酒的辛辣衝得他眼眶發熱。東邊天際線正被炮火染成暗紅色。他太清楚這種光景意味著什麼。每道閃光都代表著某段戰壕被夷平,某個剛補充上來的新兵連瞬間氣化。14師此刻恐怕正用血肉之軀硬撼艦炮,而黃浦江上那些鋼鐵巨獸甚至不會留下彈坑,隻有深達數米的隕石狀焦土。
"聽說"
張小刀突然壓低聲音,"67師有個排,全員抱著炸藥包滾坦克底下"
顧家生的思緒又飄遠了,他知道就在今天第14師在友軍11師、67師配合下,以巨大代價一度收複羅店鎮中心,但日軍第3師團憑借艦炮支援(黃浦江上的日艦)和坦克衝鋒,當天傍晚又奪回部分陣地。雙方形成“半城對峙”。
國府軍控製羅店西側殘垣,日軍盤踞東側。僅8月27日一天,國府軍第14師就傷亡近2000人,許多連隊打光重組數次。日軍第3師團也死傷800餘人。
等到8月28日,日軍第11師團長山室棕武部從側翼包抄,國府軍被迫轉入防禦。至9月7日,羅店最終失守,但日軍因傷亡過重,第3師團戰損超40未能擴大戰果。
國府軍以血肉遲滯日軍兩周,粉碎了其“三天占上海”的妄想。羅店被稱為“血肉磨坊”戰後鎮內找不到一堵完整的牆,戰壕裡堆疊著雙方士兵的屍體。
8月27日的拉鋸是羅店戰役的縮影,國府軍以慘烈犧牲換取時間,但終因火力、製空權劣勢失守。此戰雖敗,卻奠定了淞滬會戰“以空間換時間”的戰略基調,為華東工廠內遷贏得關鍵窗口。
顧家生站在硝煙未散的陣地上,望著遠處被炮火映紅的天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風裹挾著焦土的氣息拂過他的臉龐,仿佛在嘲弄他的無力。
“知道曆史……又能怎麼樣呢?”
他低聲呢喃,手指不自覺地攥緊。
儘管他的到來已經讓某些細微的進程發生了偏移,可曆史的洪流依舊洶湧向前,像一頭無法馴服的巨獸,輕易碾碎了那點微弱的改變。羅店終將陷落,淞滬會戰終將以慘敗收場,一切都如既定的劇本般上演。
想到這裡,一股前所未有的焦灼感在他胸口翻湧。他咬緊牙關,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還是太弱了……”
如果他能更強一些,如果他能掌握更多的力量,或許就能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撕開一道裂口,哪怕隻是一線生機。可時間不等人,淞滬之後,便是金陵……
那個他連想都不願多想的名字,此刻正狠狠烙在他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