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生靜靜地聽著,犬養忠義描述的場景,陰狠、卑劣,卻透著一股直擊人性弱點的精準和有效。這是利用小鬼子對皇室的敬畏和對家族名譽的極端重視,將俘虜的小鬼子徹底逼入絕境,斷絕後路,迫使其效忠。
犬養忠義這個“日奸”……果然是個人才啊。對自己曾經的同胞,下手更是狠辣無情。
“那些……跟隨我一起投降的五十幾人……”
犬養忠義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冷酷的總結。
“已經用這個方法,‘改造’成功了二十多個!剩下的……受不了這種‘考驗’,或者……選擇了玉碎。”
他輕描淡寫地說出了“玉碎”兩個字,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指揮部內一時陷入了沉默,隻有窗外隱約傳來的操練聲。
“嗬嗬……”
顧家生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打破了沉寂。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恭敬站立、眼神深處卻燃燒著野心和殘忍火焰的“日奸”,緩緩說道:
“犬養君……你果然是個……人才!”
他刻意在“人才”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哈依!將軍閣下過譽了!”
犬養忠義又是一個鞠躬,臉上卻抑製不住地露出喜色。
“能為將軍閣下效力,是犬養的榮幸!請務必給我這個機會!”
顧家生站起身,繞過寬大的辦公桌,走到犬養忠義麵前。他下意識地又想把頭低下,卻被顧家生抬手虛按了一下止住了。
“好!我答應你。”
顧家生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以後續俘獲的所有日軍士兵,隻要不是傷重不治或冥頑不靈到極點的,都可以交給你去‘調教’!”
“哈依!!!”
犬養忠義激動得聲音都拔高了一度,身體繃得筆直,幾乎想立刻跪下行大禮。
“將軍閣下犬養忠義粉身碎骨也定不負您的信任。這支‘特殊部隊’,必將成為將軍閣下手中最鋒利的刀。”
看著眼前這個激動得有些失態的“日奸”,顧家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他拍了拍犬養忠義的肩膀,用一種教導後輩的口吻,慢悠悠地說道:
“犬養君我們華夏有句古話……我今天送給你。”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犬養忠義立刻屏住呼吸、豎起耳朵的認真模樣。
“叫‘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就是那個‘俊傑’!”
犬養忠義愣了一下,顯然在努力消化這句陌生的成語,他皺著眉頭,嘴唇無聲地翕動了幾下,似乎在嘗試複述那幾個發音複雜的字眼:
“……識……識……西……務?…者…為……俊傑?”
看著他那副絞儘腦汁卻念得磕磕絆絆、一臉困惑又強行想要理解其中深意的樣子,再配上他那標準的日本式恭敬姿態,那個畫麵感就有了。
顧家生看著他這副模樣,終於忍不住,朗聲笑了起來,滿足了自己內心的一個小癖好。
“對!識時務者為俊傑’!意思是,能認清當前形勢、做出明智選擇的人,才是真正俊秀傑出的人物!你滴,可明白?”
犬養忠義恍然大悟,臉上立刻堆滿了受教和感激的笑容,又是一個深鞠躬,這次帶著點豁然開朗的興奮。
“哈依!明白了!將軍閣下!犬養一定……‘識時務’!做‘俊傑’!永遠追隨將軍閣下的腳步!”
辦公室內重新歸於沉靜。顧家生揉了揉眉心,案頭堆積的軍務公文無聲地向他訴說著一個主力師的千頭萬緒。他拿起筆,強迫自己沉下心來,一份份批閱、圈點、簽上名字。時間在筆尖沙沙聲中流逝,窗外的陽光由熾白轉為金黃,最後化作熔金般的餘暉刺入他的眼眸。
顧家生放下筆,長長籲出一口濁氣。他點燃了一支“哈德門”,橘紅色的火苗在昏暗中明滅不定,嫋嫋青煙彌漫開來,將他的臉龐籠罩在一片煙霧之中。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煙,辛辣的煙草味暫時驅散了倦意,目光投向窗外營門的方向。
“六兒。”
“四少爺!”
一直侍立在門口的顧小六立刻應聲。
“門口那兩個……還在?”
顧家生彈了彈煙灰,語氣裡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顧小六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
“還在,從早上站到現在,水……喝了幾口,但人沒挪過窩。陳國棟……下午差點暈過去,被勤務兵扶了一把,灌了點水,又站回去了。”
顧家生沉默了片刻,煙頭的紅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半晌,他掐滅了煙,沉聲道:
“去,把他們帶來。”
“是!”
顧小六立刻轉身出去。
不多時,沉重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門被推開,顧小六當先,張凱和陳國棟幾乎是互相攙扶著,踉蹌地走了進來。他們身上的軍裝已被汗水浸透又風乾,留下大片的鹽漬,臉色略帶一絲慘白,嘴唇乾裂出血口子,走路時腿腳僵硬,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但看到辦公桌後坐著的顧家生,兩人還是猛地一挺腰,努力想站直,身體卻不受控製地微微搖晃。
“師……師座!”
兩人聲音嘶啞,幾乎是同時開口,帶著一種混合著疲憊、緊張和最後一點希冀的複雜情緒。
顧家生沒有立刻讓他們坐下,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
“張凱,陳國棟。”
顧家生的聲音平靜。
“你們都是我的的同窗。”
這話讓兩人身體都是一震,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委屈瞬間湧上心頭。
“振振國兄!”
顧家生突然提高了聲音,並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
“這裡是榮六師師部你們既然站在這裡,想進我的榮六師,就得按軍隊的規矩來。”
剛剛升起的那點溫情被冰冷的現實澆滅,他們立刻挺直了搖搖欲墜的身體,嘶聲應道:
“是!師座!”
顧家生看著他們強撐的樣子,語氣稍微放緩了一些,但依舊嚴肅。
“站了一天,滋味不好受吧?想用這種法子證明什麼?證明你們能吃苦?證明你們有決心?還是證明……你們跟錯了人,想在我這裡尋個出路?”
這話直指核心,帶著一絲殘酷的直白。
“師座!”
陳國棟咬著牙,嘶聲道:
“我們……我們並非隻為自己尋出路!我們是想打鬼子,想報國!”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顧忌著顧小六在場,終究沒敢明言,隻是痛苦地低下頭。
“我們空有一腔熱血,卻無處可使。所學……亦被束之高閣,聽聞振國……師座在榮六師整軍經武,銳意圖強,我們……我們隻想找個真正能打鬼子的地方,把命填進去,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