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調查人員看到趙明終於不再激動地爭辯,便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其中一個率先開口,語氣平板地宣布:
“趙明同誌,現在你已被停職。工作上的事務已移交給其他同事處理。希望你的電話保持暢通,我們會隨時與你聯係。”
接著,他將目光轉向林弦,重複道:
“林弦,你也是一樣,有什麼事情我們會隨時打給你。”
趙明的嘴唇抿得死死的,像兩根緊繃的線,他隻是抬了抬眼皮,算是聽到了,那眼神裡卻充滿了不服和陰鬱。
林弦則平靜地點了點頭,沒有多餘的表情。
看到這情形,兩位調查人員覺得沒有繼續停留的必要了,便又例行公事般交代了兩句,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等!”
趙明猛地一個跨步,攔在了他們麵前,聲音有些發顫,
“我能不能問一下,那個舉報信是誰寫的?他有什麼事實依據嗎?”
被問的人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臉色變得嚴厲起來:
“趙明同誌,依照組織規定,我們是不能透露舉報人信息的。”
“憑什麼?”
趙明幾乎要吼出來,“憑什麼他們說的你們就信,我剛才說的那些事實,你們就當耳旁風?這對我公平嗎?”
對方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趙明的眉頭擰得更緊,像打了個死結:
“透露一點也行,總得讓我知道為什麼吧?總不能讓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背個黑鍋吧!”
“不行,我們不能違反紀律。”
對方斬釘截鐵地回答,這話聽起來意味深長,像是在堵死所有可能。
趙明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怒火。
眼看著那兩人徑直離開了房間,他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
“還有這種事?怎麼會有這種人!”
他低聲咒罵著,“早知道他們這麼不講道理,我剛才就不該給他們倒那杯水!”
“倒水是我們的禮貌,跟他們講不講道理沒有關係。”
林弦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打斷了他的抱怨。
趙明不可置信地眨巴著眼睛,用一種“你變了”的異樣眼神看著林弦:
“不是,你就不生氣啊?老林,咱們可是被冤枉的!你說那舉報人,是不是吃飽了撐的,閒得蛋疼,專門從雞蛋裡挑骨頭?”
更難聽的話他心裡還有一大堆,但想想說了也白說,隻能翻著白眼,把話咽了回去。
見林弦一直不吭聲,趙明更加急躁,又催促道:“你倒是說句話!”
“我在想,到底是誰舉報的。”林弦淡淡回應。
“還能有誰?”
趙明沒好氣地說,但腦子卻異常清晰,“除了杜浩軒那個王八蛋,我想不到還有其他人。”
想來想去,趙明確信除了杜浩軒,沒人會乾出這種陰損的勾當!
林弦微微皺眉:“我也有這種感覺。可是,杜浩軒他不是個商人嗎?怎麼還有這種能力,能讓紀律檢查處的人這麼賣力?”
“我也覺得奇怪,”趙明嗤笑一聲,
“那小子看著就不像有多少真本事,花裡胡哨的,像個繡花枕頭,沒想到,手伸得還挺長。”
雖然覺得鬱悶,但一想到杜浩軒真的有這麼大的能耐,趙明的聲音也不由得鄭重起來。
杜浩軒跟他們不對付,這已經是明擺著的事了。
先是唱歌挑釁,接著是周教授家的事,後來又跟著葉芷萱去離婚現場。
杜浩軒參與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在針對林弦。
這一次更是過分,明的不行,直接來暗的。
“這小子玩得還挺陰!”
趙明低聲咒罵,拿出煙,先遞了一根給林弦,又找出了煙灰缸。
林弦沒有點燃,隻是努力在腦海中搜索著關於杜浩軒的所有信息。
三年前,杜浩軒還隻是個普通的年輕人。
離開葉芷萱的三年裡,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據說市值已經上億,這才衣錦還鄉。
偶爾聽到的消息,也都是誇他商業能力如何過人。
至於他在官場上的能力,林弦確實一無所知。
“對於杜浩軒,我不算太了解。”林弦沉吟道。
“用不著多了解,”趙明吸了口煙,吐出個煙圈,
“就看他最近做的這些事,就知道這貨不是什麼好東西。老林,我們得小心點。”
之前,趙明還本能地以為,杜浩軒是因為吃林弦的醋,所以才處處針對他們。
可現在林弦已經和葉芷萱離婚,兩人橋歸橋路歸路,杜浩軒居然還不放過林弦,這就太過分了!
如果舉報的事真是他乾的,那這吃相可真難看!
“我知道了,”林弦說,“這幾天,你就好好在家待著吧,也趁著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
趙明是個工作狂,一碰到工作上的事就全身心投入,常常廢寢忘食。
“老林,彆把我說得那麼慘行不行?”
林弦的建議立刻被他否決,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我是停職了,又不是進監獄!讓我安安靜靜待在家裡,我待得下去才怪!”
“這事兒不能我一個人想,咱倆一塊兒商量。”
趙明說,“不過在此之前,咱們得先去你的公寓一趟,總不能因為這些破事把正事給耽誤了。”
他說著,一邊看牆上的時鐘。
因為紀律檢查處那通電話,他們確實耽誤了不少時間。
好在兩人住的地方不遠,現在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林弦沒有拒絕。
於是,兩人一起走向林弦的住處。
正如趙明說的那樣,公寓不大,但收拾得乾淨利落。
冰箱、書櫃、沙發、辦公桌,一應俱全。廚房也簡潔明亮。
“看到了吧,”
趙明指著廚房,“買上幾副碗筷,就可以自己做飯了。我早就知道你廚藝不錯,哪天有時間了,我可得嘗嘗你的手藝。”
“還用等哪天?”
林弦反問,“今天就可以。”
“今天不行,”
趙明擺擺手,心情顯然不佳,“心情不好,就算好酒好菜擺在麵前,也沒胃口。等眼前這事忙完了,咱們再好好喝兩盅。”
“也行。”林弦點點頭。
趙明給找的這間小公寓,林弦非常滿意。
麵積雖比不上葉芷萱的那個彆墅,但這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地方,心情自然也完全不同。
“行了,我也不打擾你了,”
趙明站起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過來找你。對了,”他想起什麼,又補充道,“記得吃藥,醫生的話你也好好想想。”
想到林弦的病情,趙明再次提醒。
林弦“嗯”了一聲,隨後將趙明送到門口。
重新回到屋內,目光掃過這陌生的一切,林弦心中驀地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感慨。
從今往後,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了。
從今天起,他的生活裡將徹底不再有葉芷萱,不再有葉家的人。
與葉家徹底劃清界限後,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彌漫開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屋子被打掃得一塵不染,一切都顯得那麼嶄新,帶著一種疏離的潔淨。
他坐在沙發上,卻突然感到一陣無所適從。
視線所及,除了身邊那個黑色的背包——那是他目前唯一的舊物——其他的一切都透著刺眼的新鮮感。
沙發對麵是冰冷的電視牆,但他幾乎沒有看電視的習慣。
下意識地,他掏出手機,指尖懸在屏幕上方,剛想撥號,手卻頓住了,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牽絆。
以往,每到一個新的、讓他感覺新鮮的地方,他總會習慣性地給爺爺打個電話,報個平安,說說近況。
那溫暖的聲音,是無論走到哪裡都能讓他安心的錨點。
可如今,爺爺已經不在了,這冰冷的屏幕,這無聲的號碼,該打給誰呢?
默默地將手機放回口袋,林弦的心情也隨之沉了下去,像墜入了深不見底的水潭。
直到此刻,他依然無法完全接受爺爺已經離開的事實,那仿佛隻是個遙遠的夢。
未來的路,要一個人走了,真有些孤單,前路茫茫,不知儘頭在何方。
就在這時,身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清脆的鈴聲打破了屋內的寂靜,也驚擾了他沉浸的思緒。
林弦一怔,有些意外。幾乎是本能地,他拿起手機,迅速瞥向屏幕。上麵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他微微皺起眉,心中掠過一絲警惕。
這三年來,與他保持聯係的人屈指可數,手機通訊錄裡,每個人的名字都清晰地備注著。
這個陌生的號碼,會不會是打錯了?
林弦猶豫著,接還是不接?
手機卻固執地一直在響,像催促,又像挑釁。
最後,他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你好,我是林弦,你找誰?”
他的聲音平靜客氣,帶著一絲剛被鈴聲打斷思緒的茫然。
電話那端傳來的,卻是一道清麗的聲音:“林弦,你真的不記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