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莎婭·德·維瑞斯並不是一個人到來。
她的身後的陰影中,還站著另一位妝容明豔的少女,或者說至少看起來是一個少女。
隻要本人不說,沒人能猜出一個女術士的年齡。
“看來我們都有新客人,需要介紹,”蒂莎婭·德·維瑞斯似笑非笑的視線,從艾林的臉上劃過之後,落在了丹提和神色渾渾噩噩的埃文斯身上,“當然也有可能不是客人。”
“不過還是先從我的開始吧……”
蒂莎婭·德·維瑞斯開口堵住了維瑟米爾和丹提將開未開的嘴,將身邊的昂著頭,眼神中難掩傲慢的少女拉至身前。
借著火光艾林也第一次看清了少女,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女術士的相貌。
她身穿男式短上衣、裹腿和高筒靴,胸前的黑瑪瑙首飾墜在深深的溝壑之間,柔順有光澤的黑發梳得整整齊齊,挽在頸背處。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張臉。
不是因為相貌美麗,沒有任何一個女術士是不美的,而是她那對與一般女性迥異的平整濃眉,與高抬起的眼角。
一雙黃棕色的大眼睛在看向你時,極富侵略感,仿佛一頭母狼想掠奪一片新領地。
這令她看比大貴族的婦人看著更加高傲,而且是區彆非常明顯,是因為自信而非背景優越的高傲。
艾林很確定沒在討伐邪神的戰役中見過她,否則絕不可能忘記這張個性鮮明的臉。
“菲麗芭·艾哈特。”
少女搶先蒂莎婭·德·維瑞斯說出自己的名字,然後昂頭掃了會客廳內的眾人一眼,“我代表巫師會而來。”
沒了。
少女說完一句話,便收回了視線。
她雙手抱胸,待那黑瑪瑙吊墜都被擠出來後,高昂著頭,似乎在品鑒頭頂梅裡泰莉神廟會客廳有百年曆史的壁畫。
代表巫師會而來,確實有驕傲的資本,來意也很令人好奇。
不過更令艾林為之側目的卻是她的名字——菲麗芭·艾哈特。
是的。
艾林知道這個名字,名叫菲麗芭·艾哈特的女術士,人物線從原著中,便開始出現,幾乎可以說貫穿整個獵魔人及其延伸的遊戲和其他作品。
第一次北境戰爭之前,她是瑞達尼亞國王維茲米爾二世的皇家顧問。
戰爭中,她是索登山之戰,二十二位和北方王國聯軍合力抗擊尼弗迦德軍隊的術士之一。
也是她和瑞達尼亞的情報情報組織頭目西吉斯蒙德·迪科斯徹,策劃了仙尼德島政變,目的是除掉術士評議會中包括威戈佛特茲在內的倒向尼弗迦德的叛徒,此政變也成為了第二次尼弗迦德戰爭的導火索。
維茲米爾二世被刺殺之後,瑞達尼亞由她和國家的情報機構頭目西吉斯蒙德·迪科斯徹共同攝政。
三代遊戲中攪動風雲,與尼弗迦德平分天下的瑞達尼亞國王“鐵石心腸”的拉多維德五世,正是在她的教導下長大,然後站在了他養母的對立麵。
女術士集會所也是由她創立在自己的居所之一的蒙特卡沃城堡,並且在其中擔任領導的角色。
在第二次北境戰爭中,她利用了瑞達尼亞宮廷及女術士集會所中的雙重影響力從幕後操縱,並主導戰後和談的走向。
據傳為了操控北方政局,她也和亞甸的德馬維與泰莫利亞的弗爾泰斯特,兩個國王的死亡有關,甚至她自己的國王維茲米爾二世被刺殺都和她有關。
野心和陰謀是菲麗芭·艾哈特的底色。
“沒想到年輕時的菲麗芭·艾哈特,是這麼一個把傲慢寫在臉上的女術士。”艾林心想。
見多了過去在原著和遊戲中的重要人物,現在的艾林不說對此習以為常,至少也不會太過驚訝了。
早在葉妮芙在他麵前出現的時候,他就知道,隻要活得夠長,故事裡的重要nc,肯定會一一出現在他麵前,與他產生聯係、糾葛和鬥爭。
維瑟米爾和丹提也沒有太驚訝,他們不知道菲麗芭·艾哈特的未來,隻是看多了在普通人和獵魔人麵前驕傲的術士。
何況即便女術士都很難猜準年齡,他們也知道菲麗芭·艾哈特多半是個畢業沒多久的小姑娘。
因為積年的女術士都會隱藏,即便再看不起交談的人,就像……
“抱歉。”蒂莎婭·德·維瑞斯歎了口氣,歉意地看了艾林等人,“菲麗芭不是有意的。”
淺淺解釋了一句後,她眼含寵溺驕傲地介紹道:
“菲爾芭在變形術上的技藝,在整個巫師會都是數一數二的。幻術方麵也出神入化,我記得沒錯的話,已經能幻化出具有嗅覺的幻術……”
“現在已經能幻化出觸覺了,正在著手味覺的模型建立……”菲麗芭·艾哈特抬著稚嫩的小臉補充。
“那真的很不錯了,菲麗芭!”
蒂莎婭·德·維瑞斯眼睛都滿意地眯了起來,熱忱誇讚,語氣有些像奶奶在哄孫女。
菲麗芭·艾哈特沒說話,不過眼神中明顯抑製不住的得意。
這令旁觀的艾林,聯想到腦海中那個近似女王的形象時,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蒂莎婭·德·維瑞斯接著道:“菲麗芭現在已是巫師會中級評議會的議員了,現在在各國巡遊,為巫師會中監察術士中的違規行為。”
監察術士……
這確實是一份有潛力的工作,一般隻交給年輕且有實力的術士。
畢竟老油條們利益牽扯太多,在監察方麵不說毫無作用,隻能說沒什麼大用。
剛畢業的年輕術士們反而對巫師會有一份濾鏡,不畏強權。
當然,巫師會一般也不會真的,讓他們去巡查班·阿德、艾瑞圖薩、裡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這樣的大組織,而是去一些小國,魚龍混雜的小組織裡巡查。
但即便這樣,摩擦也是避免不了的。
能被安排上這個職務也能說明菲爾芭·艾哈特實力強悍,至少也是一個實戰派。
不過,另幾個獵魔人驚愕的卻不是菲爾芭·艾哈特的實力,而是這份職責。
監察術士……三個獵魔人麵麵相覷,這不巧了嘛不是?
他們昨晚遭遇的不就是違規的術士,隻不過一個是裡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一個有可能是班·阿德罷了。
蒂莎婭·德·維瑞斯介紹完他引以為傲的學生之後,一句“狼學派的維瑟米爾大師”略過維瑟米爾,笑容和善得指著艾林,道:
“菲爾芭,這就是我和你提到過的那個艾林。”
“大獅鷲騎士、弑神者艾林?”菲爾芭·艾哈特視線落在艾林身上,懷疑地對著他上下打量。
侵略性的目光令人很不適。
艾林皺眉道:“我是大獅鷲的主人,但弑神者談不上,我隻是……”
“不,你是!”一直安靜的坐在高背椅上不吱聲的伊安娜大祭司,在此刻開口了,“你就是弑神者!”
“可……”
伊安娜擺擺手,打斷:“神明,無論是邪神,還是正神,本來就是不死的。”
“驅逐出這個世界就是弑神,否則過去那些弑神者是哪來的?”
艾林不再爭執了。
菲爾芭·艾哈特卻因為伊安娜的維護,放下了環抱於胸前的手,目光熠熠。
“而且你還說少了幾個,”伊安娜看向菲爾芭·艾哈特,“艾林可不止這兩個外號,除了大獅鷲騎士、弑神者、獵魔人大師,他還是艾爾蘭德的騎士,梅裡泰莉的聖子……”
“什麼?!!聖子!一個獵魔人?”菲爾芭·艾哈特愕然驚呼出聲。
沒有人比女術士更懂梅裡泰莉神教在北方大陸的影響力,她們艾瑞圖薩學院甚至都在影響範圍之中。
菲爾芭·艾哈特的失態沒有被譴責。
因為聽到前幾個稱呼時,除了丹提和菲爾芭·艾哈特有些驚訝之外,其他人都麵色如常。
可等“梅裡泰莉的聖子”輕描淡寫從伊安娜口中蹦出來之後,梅裡泰莉神廟的整個會客大廳,包括三個獵魔人,包括蒂莎婭·德·維瑞斯、菲爾芭·艾哈特的所有全都麵色大變。
唯有一旁侍奉伊安娜的南尼克和渾渾噩噩的埃文斯麵色如常。
“聖子?!!伊安娜嬤嬤,這是……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艾林也驚訝道。
他並不是沒有聽人說過這個稱呼,實際上自從上次五月節之後,就隱隱有人這麼喊了。
但話從不同人口中說出的效果,卻是截然不同的。
作為梅裡泰莉神廟的大祭司,伊安娜在北方大陸另外一個大勢力,艾瑞圖薩學院的院長蒂莎婭·德·維瑞斯說出,幾乎等同於向整個北方大陸宣告艾林的聖子身份。
後世如果對此刻有一個紀錄,菲爾芭·艾哈特作為巫師會的巡查術士,甚至都算是在代替巫師會見證。
“怎麼?你還不願意?”伊安娜眼睛一瞪。
“不是……當然不是不願意,隻是……”消息太過令人震驚,艾林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看向伊安娜身旁的南尼克。
南尼克點點頭:“確實有這件事,神廟前幾天已經討論通過了,再過幾天就會向北方大陸諸國和諸多教會發函通知。”
“當然,”南尼克向艾林眨了眨眼睛,“前提是你願意的情況……”
“不管他願不願意都是,”伊安娜毫無殺傷力地瞪了艾林一眼,出聲打斷,“能屢次獲得女士神諭,甚至能向女士祈求神力相助的人,不是聖子,又是什麼?”
菲爾芭·艾哈特這一刻都看愣住了。
聖子作為一個教派,僅次……不……某種意義上甚至是與教宗平齊,乃至高出的職位和身份,而以梅裡泰莉神廟在整個北方大陸的地位而言,梅裡泰莉的聖子甚至都不比泰莫利亞、瑞達利亞和科德溫這些大國的國王地位低。
現在怎麼像是大祭司要硬壓給,那個叫艾林的獵魔人?
等等……
還有神諭,艾林真的接受過女神的神諭嗎?
菲爾芭·艾哈特茫然地看向蒂莎婭·德·維瑞斯。
蒂莎婭·德·維瑞斯輕輕點了點頭,在她腦海中傳音:“第一次我隻是聽說,但第二次我親眼所見……”
“女神的神力,親近、慈祥又嚴厲……”
“你感受過一次之後,就能肯定,那絕對是萬物之母,豐產、收獲和分娩之神……”
蒂莎婭·德·維瑞斯望向牆壁上雕刻的少女、孕婦、老嫗三聖像,看得出了神,似乎回想起了當時景象。
“這樣……”菲爾芭·艾哈特若有所思地回頭。
那個渾身血腥氣,臟兮兮的獵魔人,此刻似乎都有了幾分不一樣的味道。
“可我……可我是獵魔人啊……”艾林都懵住了。
“獵魔人又如何,”伊安娜翻了個白眼,“梅裡泰莉的教義裡可從來都沒有說過,獵魔人不能當聖子……”
艾林語氣一滯。
伊安娜嬤嬤多少有些強詞奪理了。
梅裡泰莉教義完成的時候,這個世界都還沒有獵魔人呢。
不存在的東西怎麼被納入到教義中?
艾林有些無力道:“可聖子需要留在神廟,獵魔人卻要雲遊四方,處理魔物。”
“梅裡泰莉的聖子不用留在艾爾蘭德,可以雲遊四方。”
“雲遊四方……您就不擔心我會敗壞梅裡泰莉的聖名嗎?”
“所以你會嗎,艾林?”伊安娜眨了眨眼睛,眼底裡滿是驕傲和慈祥的笑意,“你會讓梅裡泰莉的聖名蒙羞嗎?”
艾林沉默幾秒,歎了口氣:“我當然不會,伊安娜嬤嬤。可有些時候,人總是身不由己的。”
“那錯的一定不是你!”伊安娜回答得斬釘截鐵。
她被南尼克攙扶著,從高背椅起身,走到艾林麵前。
枯老的手輕輕將艾林鬢角下暗藏的血斑輕輕擦去,然後輕輕上移,讓溫和的熱氣從發絲沁入頭皮,洗去一夜的疲憊。
“那錯的一定不是你,可憐的孩子!”伊安娜疼惜地看著艾林。
穿越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艾林不知所措地有些心慌。
他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伊安娜的視線像是看穿了他,刺破了他的皮囊,驅散了足以抵擋刀槍的元素眷顧……
讓他渾身赤裸……
讓他毫無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