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林的目光久久駐留在伊安娜蒼老的麵容上，跳動的燭光在她的銀發間流轉。
他不會妄自菲薄，梅裡泰莉神廟將他定為聖子，於神廟而言，當然不會全是壞處。否則伊安娜在神廟再怎麼一言堂，也會遭受到其他祭司和信徒的非議。
五月節預言與邪神降臨前賜福的雙重神跡，早已在艾爾蘭德的酒館與市集中化作沸騰的傳說。
人們傳頌著藍眸的獵魔人拯救艾爾蘭德，驅逐邪神的故事，流言中早就有類似聖子的說法。
神廟定艾林為聖子之後，也算是呼應信徒們的共識，穩固梅裡泰莉在艾爾蘭德周邊的信仰根基。
同時，還可以獲得那些對獵魔人有好感的信徒群體，在與狼學派和其他獵魔人學派加深關係後，多少可以補全神廟誅邪衛道的短板。
這在這個愈發混亂、群魔亂舞的世道，越發地重要。
而作為極力推舉他的伊安娜，也能因此一掃，由於未能收到神諭而動搖的大祭司的地位。
甚至艾爾蘭德都能緩和兩次災難的影響，儘快從災難當中恢複人口和繁榮程度。
隻是這些似有似無的好處，都抵不上瑞達尼亞、班·阿德和裡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三者的敵視疊加，遠遠不及。
何況那些好處對愈發蒼老的伊安娜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彆搞事，不要得罪那些大勢力，留個不錯的身後名，於此刻的伊安娜而言才是最優解。
艾林看著伊安娜的眼睛。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伊安娜嬤嬤為何這麼看重他。
從初見麵開始，又是引薦梅森公爵，又是無私傳授儀式學，要不是梅裡泰莉神廟的祭司隻能是女性，就差把大祭司的座位讓給他坐一坐了。
老人的眼眸中，溫煦的柔光在流轉。
這是來自長者的善意。
“我知道了。”
艾林瞥了眼驚愕萬分的菲麗芭·艾哈特，知道伊安娜嬤嬤在眾目睽睽之下，提出聖子儀式是在為他增加營救行動中的話語權，點點頭：
“救出亨·格迪米狄斯後，我會回艾爾蘭德。”
伊安娜滿意地點點頭，眯著眼睛笑了。
“梅裡泰莉神廟會好好迎接那一天到來，整個北方大陸都會為那一刻而歡呼。”
倒也不用那麼大場麵……艾林有些頭皮發麻。
不過看著伊安娜躍躍欲試的表情，知道說了也沒用的獵魔人，隻是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
營救亨·格迪米狄斯之後……
有些太過久遠了。
現在還不知道明天回凱爾莫罕，該怎麼麵對首席呢……
……
離開會客大廳，菲麗芭·艾哈特借口將結果告知蒂莎婭·德·維瑞斯先走了，約定明日清晨歸來，同他們一同前往凱爾莫罕。
而在回去的路上，伊安娜又與艾林聊了一會埃文斯一事的後續。
梅森公爵已經寫好了公文，傍晚的時候，就命最快的信使送往了泰莫利亞的王都維吉瑪。
當然信中的版本，和那名為葉甫根尼·維拉德的吟遊詩人，在酒館和集市中宣傳出去的那個版本一樣——
戕害獵魔人的瑞達利亞罪人埃文斯，在巫師會傳奇巫師、艾瑞圖薩學院院長蒂莎婭·德·維瑞斯，與梅裡泰莉神廟大祭司伊安娜的見證下，被艾爾蘭德偉大而睿智的梅森公爵，處以公正的刑罰，由公爵的近衛行刑斬首。
伊安娜說這話的時候，還暗戳戳地笑話蒂莎婭·德·維瑞斯，就是因為名聲被搶，才被氣得狼狽回歸艾瑞圖薩。
當然，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一個玩笑。
臨到祭祀們的住所，伊安娜和萊莎便與他們告彆，明日清晨菲麗芭·艾哈特一到，他們便會離開，多半今年最多隻能再見一麵了。
而以伊安娜的年紀，那短短半月衰老的速度，往不好的方向去想，真的很難說明天離彆的那一麵，會否是最後一麵。
艾林不想往那個方向去想，但伊安娜臉上深深淺淺的溝壑卻一直在提醒他。
伊安娜已經很老了。
於是到了告彆的時候，艾林試著問問有沒有什麼延壽的魔藥，是對她有用的，卻被她笑著回絕了。
“自然老去，是梅裡泰莉女士賜予的最大祝福。”
輕飄飄的一句話，令剛才幫著艾林勸說的丹提和維瑟米爾都沉默了。
艾林也說不出什麼勸阻的話語。
不過他想了想，也就釋然了。
雖然獵魔人和術士一樣在魔力的改造下都已經算是長生種了，但說實話，就算現在，艾林也不敢說自己就能活到明年。
說不準在伊安娜回歸梅裡泰莉的金色神國之前，他先在班·阿德，在螺旋，甚至在北方大陸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先走一步了也說不準。
相比起成天待在艾爾蘭德的伊安娜，這個概率其實還更高一些。
尤其考慮到他的那些越來越離譜的敵人。
自然老去，確實是一個祝福。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雖然丹提、維瑟米爾和伊安娜，似乎都有意無意地讓他和萊莎留下來，好好告彆。
萊莎卻與過去不同，出乎意外地灑脫，向他們道了句再見，揮了揮手後，就扶著伊安娜離開了。
維瑟米爾和丹提都打趣他，說菲麗芭·艾哈特的存在，讓萊莎生氣了，還讓他追上去，好好道彆。
對此，艾林隻是笑了笑，沒有說什麼，當然也沒有真的追上去。
他覺得萊莎的異樣，不是因為吃了菲麗芭·艾哈特的醋，那個能從父母的過世中，振作起來，好好生活的女孩，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反而，這決絕、果斷的態度，更像是想通了什麼，下定了某種決心。
對此，艾林莫名失落了幾秒，然後就釋然了。
萊莎才十五、十六歲，而他心理年齡都三十了，雖然他兩世都是個孤兒，但出身傳統大國，受過良好教育的他，還是做不出那麼無恥的事情來。
說到底，萊莎對他的好感，是因為救命之恩，但當時他的目標其實是艾達·艾敏口中的那對“人類夫婦”，也就是精靈莎迪亞和哈德遜子爵手下的騎士霍德。
萊莎隻是順帶救下的而已。
而且這段時間，她已經幫了他不少了，何況又救了修斯。
救命之恩早已償還，倒也不必以身相許。
回到獵魔人居住的小屋，艾林試著教了教維瑟米爾、埃爾尼、克拉爾他們“獸吼：野性之語”的戰吼版本。
這是艾林這幾天，在未能激活那個邪神要素的效果下，自己琢磨出來的。
因此效果意料之內的並不好，疑似同樣吸收了“生長要素”的弗雷德都沒有領悟。
不過，當艾林點化了丹提和弗雷德“戰吼：狂暴”之後，弗雷德竟然順理成章地自行領悟了“戰吼：野性之語”。
這讓艾林對獸吼之道，各吼聲之間的聯係，有了一些興趣和猜測。
他感覺這種聯係，或許是脫離那個邪神的要素，轉化獸吼至戰吼的關鍵。
弗雷德領悟了“戰吼：野性之語”對其他獵魔人的刺激很大，維瑟米爾、丹提和埃爾尼、克拉爾他們，又訓練嘗試了許久，直到明月當空才停下來回房間休息。
隻可惜，最終除了弗雷德之外，還是沒有第二個獵魔人學會。
……
“嘭~”
房門被關上。
木凳隨著他的身體的下落，自動修正出符合體態的扶手和靠背。
滿室花朵隨風顫抖，淡雅的花香，混合變得濃鬱，但又與白日不同，令人微微有些昏昏欲睡。
那根青藤也從地麵上竄出，親昵地纏上了他的右手。
“嗯？”
這一連串自然而然的異動，搞得艾林都愣住。
“房間裡的這些植物，似乎還和外麵那些被‘生長要素’催化生長的植物不一樣，似乎……”他微皺眉頭觀察了一會兒，“似乎更有靈性。”
傍晚離開小屋前，他還沒注意，隻覺得是“生長要素”在自然本源的“催化”下，有點茂盛和活潑。
但這時候一看，與他在外麵“生長”的椴樹和其他植物比起來，差彆巨大。
那椴樹和其他受影響的植物，隻是“聽令”生長，卻沒有其他“主動”的親昵反應。
但在這……
那纏在他手上的青藤，簡直就像一隻許久見到主人的小貓小狗。
鬱金香、風信子、紫藤蘿、雛菊……親昵討好的情緒格外得明顯，與外麵那些他“催生”的植物比起來，有本質的區彆。
“這是……這是被本源‘啟靈’了？”艾林揣測道。
“幸好白天沒有為了遮掩做什麼，這樣的情緒如此旺盛，如同有自己靈智的植物怕是不多見。”
艾林摸了摸青藤光滑的蔓枝，青藤隨著他的撫摸，舒展，蜷曲，最後舒服得直打顫。
真的像條被擼的小狗一樣。
這樣靈智的青藤，肯定比普通的林地裡的藤蔓和樹根，作用和殺傷力更大。
“可是……”艾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就算傍晚不做什麼，明天離開，到下次再回神廟，這麼長的時間，即便神廟為我不動房間，這些植物怕是也很難生存得長久……”
思緒未定。
“沙沙~”
青藤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想法，蜷曲著從地麵抽出了一小節沾著泥土的根莖。
隨後將泥土和根莖都放在了皮甲右側的口袋裡。
緊隨其後的。
鬱金香、風信子、紫藤蘿、雛菊……這小小的房間裡，突然像時光倒流了般，所有的花朵植物開始逆生長。
盛開的花瓣合攏、收縮葉片、根莖回縮，最後悄然鑽入了泥土之中。
眨眼間的功夫。
除了牆壁和地麵的土層木板，還有不少裂開的痕跡，房間幾乎還原了本來的麵貌。
艾林對著空蕩蕩的房間都愣了好一會兒。
獵魔人世界是有所謂的魔法植物，但除了巨棘魔樹這類魔物之外，魔法植物隻是指植物中含有魔力，譬如百利沙果、鼠尾草之類的。
並不是真的像《哈利波特》裡的打人柳、曼德拉草、咬人甘藍那樣真的會打人、尖叫和咬人。
而他眼前的這些植物，真就有高魔世界魔法植物那味了。
雖然它們看似隻是一些普通的植物。
“看來回凱爾莫罕之後，又多了一個探索的選項……”
艾林咂了咂嘴，循著那些牆壁和地麵的裂縫，將那些隱隱散發著靈性的種子一一拾取，放在試劑袋裡。
那青藤注意到之後，也將根莖從口袋內探出，纏繞著泥土，鑽進了試劑袋中。
“嗯，倒還挺乖的。”他沒忍住笑了笑。
翻出窗戶從屋外的泥土中，將紫藤蘿的種子從泥土中挖出後，艾林沒急著回去，而是意念一動，打開了狩魔手記。
【姓名：艾林】
……
【經驗珠：經驗珠109，小經驗珠3995】
【寶箱：艾恩·艾爾的寶箱18、術士的寶箱23、羅尼·狄金森的寶箱5、鹿首精的寶箱2、狼的寶箱2、烏鴉的寶箱2、￥的寶箱5、召魔儀式的寶箱5、腐骸君的寶箱5，怪物之巢的寶箱5、穢屍魔的寶箱5】
一不留神就積攢了七十七個寶箱沒有開。
而且這些寶箱，甚至包括狼和烏鴉的寶箱，對他來說都很重要。
因為野獸油的劍油配方他現在還沒有，邪神降臨時，修腳的罪，他可不想再受一遍了。
雖然野獸類彆的生物和魔物，一般都不難對付，但既然有強化和高等野獸油，誰知道會不會冒出一個野獸類彆的邪神附體。
在營救亨·格迪米狄斯之前，艾林還是想儘量湊齊所有類彆的劍油配方。
現在他隻有全套食屍生物油（如果高等就是劍油的最高級彆），鬼靈油和強化鬼靈油，混合獸油和吊死鬼，這四類劍油。
還有殘物、吸血鬼、構造體生物、類蟲生物、詛咒生物、食人魔、野獸、龍獸八種劍油，他連最低級的都沒有。
這讓他極度缺乏安全感。
誰知道在班·阿德，存在狂獵威脅，又有喜好生物改造，裡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的大boss奧托蘭在的班·阿德會遭遇什麼？
即便有菲麗芭·艾哈特在，他也不想冒險。
因此原地想了想，艾林便動身向梅裡泰莉的聖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