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裡總是多雨。
煙霧朦朦的雨勢籠罩上京城好多天，直到太後棺槨入土這日，雲層裂開，日光灑落大地上，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晴日。
午後時分，有穿戴騎裝的人悄悄入了城門。回府後換了裝束，又直奔皇宮而去。
禦書房。
寶座上坐著當今的九五至尊，明武帝。不到知天命的年歲，一身明黃色龍袍，威嚴霸氣。
底下邊上坐著太子柯鈺和二皇子柯銳。正中地上有兩名年輕人在行跪拜禮。
“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萬歲萬萬歲！”
“微臣參見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明武帝道：“平身，賜座。”
“謝父皇。”
“謝皇上。”
內侍替二人上了椅子，待二人落座後，明武帝說道：“老四此去沙北，替朕守下沙北，可有什麼想要的？”
四皇子柯銘穿著一身山嵐青圓領錦袍，坐有坐相，脊背挺直，他模樣生得眉清目秀，淑人君子之相，端的是如玉公子。
他溫和一笑：“兒臣替父皇分憂乃是應當，分內之事罷了，兒臣不敢居功。”
明武帝大手一揮，中氣十足道：“誒？有功便該論賞。”
柯銘頓了一下，看了眼身旁坐著的年輕人，朝明武帝笑道：“父皇，這位便是汲侍衛，此番跟著兒臣守沙北戰蠻人，可是出了老大的功夫。父皇若要論功行賞，不如先論汲侍衛的功勞？”
明武帝順勢打量了一遍汲章，“朕都聽說了，這小子在危急時刻護了你一命，功勞確實不小。”他目光掃過一遍底下的三個兒子，“朕以為，該封一個歸德郎將，你們覺得如何？”
三兄弟異口同聲道：“父皇英明。”
明武帝便道：“老四守沙北擊退北蠻軍有功，便賞黃金萬兩。汲侍衛輔佐四皇子守住沙北、替四皇子擋刀有功，封為歸德郎將，並賞白銀千兩。”
柯銘和汲章再次跪下，叩頭謝皇恩。
“兒臣謝父皇賞賜。”
“微臣謝皇上隆恩。”
明武帝揮了揮手：“來人，擬旨——”
……
出了禦書房，柯銳跟上柯鈺的步伐。
待走遠了些，柯銳問道：“大哥，所以此番咱倆過來是做何來了？”
柯鈺邊走邊說：“你去問父皇。”
柯銳笑了一下：“我膽兒小。”
柯鈺停下腳步看他一眼，清幽的眸子溫溫涼涼：“敢揣度聖意，孤以為二弟膽子不小。”
話罷，他又繼續向前走。
這回柯銳停在原地，沒有再跟上去，隻是那雙眼睛盯著柯鈺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四皇子大勝歸京的消息是第二日傳開的。與此同時，一道聖旨飛入了南街。
雖在太後喪期，不能大辦宴會，但是南街汲侍衛升官成歸德郎將一事，仍舊如風過境般，傳遍了上京城。
汲章的往日同僚皆紛紛送上賀禮，因著不能辦酒席，便也無人上門慶祝。
倒是餘敬給尚聽禮去了一道帖子，邀她攜柯信過府吃個晚飯。
尚聽禮直接將帖子遞給柯信看，然後直言問道：“你去嗎？”
畢竟是她的舅家，且表麵上並未撕破臉皮，舅舅遞來的帖子，她多少要給幾分麵子，是以這頓飯她是要去吃的。
不過柯信去不去，這都是他的自由，她不會強求。
柯信嗤笑一聲：“讓本世子去替一個五品官慶祝？不去。”
“……好的。”尚聽禮道。
雖然帖子上沒說因什麼要回去吃飯，但是這個關頭，想也知道是替汲章慶祝。
【你說得沒錯，汲章那小人確實不配你屈尊降貴去吃他的席麵。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去。】
柯信張了張嘴，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粗使丫鬟小草從外頭走了進來，見過禮後道：“世子、世子妃，小池塘裡的水漫上來了，周邊的花圃都挨淹了根。”
新苑後頭是有個小花園的，園子裡有小池塘，種了不少荷花，開得不比許家那荷塘裡的花朵差，池塘邊上有種著八月桂花，還有不少粉色月季和紫薔薇……
還有一些彆的花，尚聽禮記不大清了。
小草說道：“奴婢瞧著，倒似小池塘發了水澇般，周遭的花都沒躲過去，挨淹的都淹了。”
“水澇？”
尚聽禮眉心一蹙。
小草點頭：“對，奴婢來向您請示，容奴婢帶幾個人去通一下行間。”
尚聽禮道：“找趙嬤嬤喊幾個人跟你去吧。”
“是。”
小草走後，尚聽禮陷入了沉思。
柯信坐在一旁看著她，用手在她麵前揮了揮，她都沒有任何反應，顯然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了。
他便候在一旁，尋思著能不能聽到她的心聲。
不多時，她的心聲便響了起來。
【水澇……洪澇！我怎麼能忘記這麼關鍵的事情！】
尚聽禮思慮間，差點激動得一拍大腿。
柯信豎起耳朵來聽。
【對啊，這可是多雨的季節啊，南邊最是易發洪澇之地。上輩子，南梧便出了洪澇災害，整個南梧都塌陷於水災之中，一場洪澇，多少百姓流離失所！算算時間，不正是八月份嗎！】
想到這裡，尚聽禮心中難過不已。
自她懂事起，她就長於南梧，後來來到上京寄人籬下，於她而言，不過是背井離鄉。可如今，她竟連這等大事都沒想起來！若非今日小草發現小池塘發了水澇，她未必能想起南梧的洪澇。
這何其可悲。
柯信眼眸微眯，南梧有洪澇？
【我得想個辦法，必須要救南梧百姓於水火。這會兒是七月，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希望能來得及。】
尚聽禮揉了揉腦門。
近來思慮得太多，偶爾感覺到累。
【父親做了一輩子的南梧知府，臨死前都在想著南梧百姓，他在天上看到南梧百姓無家可歸時，一定很難過吧？】
一隻大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尚聽禮抬眸，眼露不解：“世子？”
柯信收回手，略一抬了抬下巴道：“這個時辰，你該出發去義忠侯府了。”
尚聽禮看了看外麵，大約申時中的時間，確實該出發了。
她“哦”了一聲，默默去了裡屋，換了一身衣裳打扮，再出來時，已不見柯信的人影。
待她來到王府大門口時，就見一道庫金黃色的身影立在馬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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