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義忠侯府,上了馬車之後,尚聽禮放鬆地吐了一口氣。
她將心裡話說了一通,沒想到她那個舅舅竟還不死心,一個勁兒想要同她修複關係,說些什麼隻要她願意和好,日後定會好好待她的好話。
尚聽禮回想起來仍然忍不住冷笑,真是孩子大了知道奶了。
她果斷提出斷親,餘敬死活不同意,咬著牙不鬆口。最後無法,她隻能與他們保持距離,讓他們日後也不必過府尋她,她定是不會搭理他們的。
【真是好笑。】
【過去那麼多年,沒有一刻覺得對不起我,現如今就因為四皇子的命令,便想著讓我放下芥蒂。我看起來跟餘蘭兮一樣蠢嗎?】
柯信神情一動。
他聽著她的心聲,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最終還是忍住了。
柯信神色懨懨地閉上眼睛。
這一路上,氣氛出奇安靜。
尚聽禮不由瞥了他一眼,發現他在閉目養神,看得微微出神。
【感覺柯星臣的情緒不太對勁啊。】
本就是在假寐,柯信聽得這心聲,默默支起了耳朵。
【好像是他說走的時候開始不對勁的?太奇怪了,照理說,其實他應該勸說我和舅舅重歸於好的。不僅沒有,反倒是還站在我這一邊來了?】
【柯星臣乃是四皇子黨,舅舅亦是。可怎麼感覺柯星臣沒有要與舅舅交好的意思?】
對於這一點,她先前就苦思過,當時沒有想出他的目的來,此刻也看不穿他的想法。
尚聽禮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任憑她想破腦袋,她現在當然不會知道,在聽到她的心聲以後,他這個“四皇子黨”就已經變成了“太子黨”。
尚聽禮糾結的時候,柯信也在想事情。
他以為,該給有些人找點事情做了。
……
在尚聽禮和柯信走後,餘敬將餘榮保和方茜夫妻倆打發下去了,汲章也趁機告退去了餘蘭兮那裡,堂屋內隻剩下他們夫妻倆。
“老爺,妾身早就說過了吧?那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越是給她再多臉麵,她越是蹬鼻子上臉。”
潘亞瑩捏著鼻子拱火道。
她手中的帕子都快要被她絞碎了。
眾目睽睽之下,她女兒被掌嘴十八下,好好一張芙蓉麵愣是被扇成了豬頭,那可是當眾落他們義忠侯府的臉麵哪。
她怎能不恨?
餘敬心裡頭正煩著,聽到她的聲音就更加煩躁,罵道:“你住嘴。”
潘亞瑩噘嘴委屈:“老爺……”
她這些年來,既要操心兒女的事情,又要想辦法按住外甥女的翅膀,可謂是勞心費神。那張臉蛋已然留下些歲月的痕跡,便是胭脂也蓋不住疲憊感。
眼下做著小女人姿態,未免有些辣眼睛。
餘敬簡直沒眼看,彆過頭去,說了一句:“這般姿態做何?沒得汙了眼。”
罵得不可謂不過分。
潘亞瑩當即紅了眼眶:“好好好,老爺如今倒是嫌我年老色衰了。既如此,您便喊麗姨娘伺候您罷,我就不汙您的眼了。”
她抹著眼淚,卻未曾起身離去。
餘敬知曉她說的不過是氣話,但也無心哄她,反是說道:“你個婦道人家懂些什麼?我難道不知道那死丫頭什麼德行麼,哪裡是我想要討好她那個白眼狼?”
他正頭疼得緊呢。
你說這事情他辦砸了吧,還不知道四殿下要如何怪罪呢。真是愁死人了。
潘亞瑩抽咽一頓:“老爺這是什麼意思?”
餘敬擺了擺手:“這些事情你無需多管,且回去歇著吧,或者去看看蘭姐兒。她今日挨了掌摑,心裡必定不好受。”
潘亞瑩擦乾眼角,欣慰地笑了:“若是蘭姐兒知曉老爺心裡還是疼她的,她定然是極開心的。”
餘敬皺眉:“你多同她說說,脖子上長個腦袋不是為了好看的,多動動腦子,彆總是惹出禍事來。今日她敢當眾下仁親王府的麵子,她嫌命太長了嗎?”
“搞不好,這可是要連累全家的。”
“……是。”
潘亞瑩的笑容僵在臉上,艱難地應了一聲,她福身離開。
她還未踏出堂屋的門,便聽到身後餘敬的聲音:“去,喊麗姨娘到本侯書房裡,替本侯磨墨。”
潘亞瑩咬緊牙關才忍住了回頭質問的衝動,氣衝衝地離開了。
她心裡怒極,她還沒走遠呢,他就迫不及待叫人喊麗姨娘到書房去了。
這麗姨娘乃是餘敬去年納的美妾,模樣生得標致不說,最關鍵的是這麗姨娘年輕,不過才二九年華。
往日裡,餘敬將這賤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她便是心裡再怨恨也沒有法子。
好在麗姨娘雖年輕貌美,但也不是完美無缺的,就像是生兒育女這種事情,麗姨娘這輩子是無緣了。
正是因為如此,潘亞瑩才歇了弄死這賤人的心思。
……
“嘶——”
“疼疼疼——”
“輕點啊!你下這麼重的手是想做什麼?恨不得我毀容嗎?”汲章聽得屋內的動靜,腳步一頓,正思索著要不要現在進去,就聽得守門丫鬟朝他見禮道:“見過姑爺。”
他擺了擺手,歎息一聲,終是走了進去。
餘蘭兮一見他,原本就紅腫的麵龐扭曲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麼,對他沒有好臉色。
“你來做什麼?”
“看我笑話嗎?”
她接連兩個犀利問題,將汲章問得苦澀。
他苦笑著說道:“兮兒誤會為夫了,我怎麼會看你笑話呢?我心疼你還來不及。”
餘蘭兮冷著沒說話。
汲章欲言又止,上前兩步對秋泠道:“給我吧,我來替兮兒上藥。”
“是。”
秋泠低低應了一聲,將手中的藥酒交給汲章後,便退到一旁。
“兮兒若是疼的話一定要說。”
汲章仔細地給餘蘭兮擦藥酒,動作十分輕柔,仿佛在對待絕世珍品般珍惜。
餘蘭兮雖然沒吭聲,但對他的識趣很是滿意,臉上終於願意施舍他一絲笑意。
隻是她的臉蛋稱得上麵目全非,那點笑容的弧度掛在臉上,根本看不出來一絲一毫。
待給她上好藥酒,塗了養顏膏,汲章才坐在她跟前坐下,說道:“我知道兮兒是為了我好,可是兮兒今日屬實衝動了些。”
餘蘭兮擰緊眉頭,眼神不悅:“你這是在說教嗎?”
她做事,幾時輪得到他來教訓她了?
難不成是她最近給了他好臉色,以至於讓他蹬鼻子上臉了嗎?他可知道,他的一切都是因她得來的?
其實她對他的感覺有些複雜。每次他對她格外好、格外容忍的時候,她就會想起上輩子的事情,之後便會忍不住想,前世他也是這般對尚聽禮低聲下氣的嗎?
隻要一想到這些,她就總想給他找點事情乾,比如給她端茶倒水之類。隻有這樣,她才能確定,這輩子嫁給他的人是她,日後做一品誥命夫人的也是她。
汲章連忙同她解釋:“兮兒,我哪敢教訓你啊?你是知道我的。隻是你替我出頭一時爽,這後果便是眼下這般受罪,我這心裡頭實在難受。”
餘蘭兮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
她撇開眼去,不看汲章。
真要說起來,她當時敢怒罵柯信和尚聽禮,並不是看不過眼想要替汲章出頭。她很清楚自己當時的想法,她恨那個將尚聽禮護在身後之人。
明明這輩子已經沒有交集,那人也會重演前世的悲劇,而她會越過越好,日後會過著美滿的幸福生活,但她就是看不得那人與尚聽禮有情有義,她控製不住地想要發瘋。
“你既然覺得難受,那以後可要努力給我掙誥命了,最好是能掙個一品誥命!”
餘蘭兮高昂腦袋驕縱道。
汲章認真承諾:“好,我一定努力給兮兒掙誥命,爭取早日讓兮兒跟著我享福。”
這話聽得心裡甜蜜蜜的,餘蘭兮勉強接受,便伸手摟住他的脖子,靠向他懷裡。
下一刻,她嘶叫一聲。
原是一不小心碰到臉蛋了。她整張臉看起來沒有完好的地兒,皆已紅腫一片,不小心磕碰一下都疼得緊。
汲章緊張道:“沒事吧?”
餘蘭兮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一個勁兒喊疼。
“痛死我了。”
汲章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蛋,像是在哄小孩子那般,在她臉上吹氣呼呼。
餘蘭兮伸手在他胸膛處捶了一拳,嬌笑道:“呼呼就不痛啦?我又不是小孩兒。”
汲章道:“兮兒雖不是孩童,但也是嬌嬌兒。”
“……”餘蘭兮差點沒忍住再次撲進他懷裡,被他攔住了。
汲章說:“兮兒需以自己為重,不得莽撞,萬一又撞到了怎麼辦?真是心疼死我了。”
餘蘭兮伸手在他胸膛畫圈圈,嘴裡嘟囔道:“都怪那尚聽禮,若非是她,我也不會落得這副模樣。”
她心中將這一筆賬算到了尚聽禮的頭上,隻恨不得馬上還回去。
汲章頓了一下,旋即附和道:“是,都怪她,都是她害得我們兮兒受罪。”
餘蘭兮突然抬起頭來盯著他。
他問:“怎麼了?”
餘蘭兮道:“夫君啊,你可要記住了,我現在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可都是因為我那位好表妹啊。”
汲章:“我記住了。”
……
今日在義忠侯府大門前看戲的有不少人,雖然隻瞧了前半段,但不少人都將這事情傳開了。
自然而然的,有些有心人就分析出了結果——世子和世子妃走時麵色不愉,仁親王世子妃和義忠侯府應當確實是鬨翻了。
尚聽禮任由他們捕風捉影,反正事實就是如此,她不願意與義忠侯府有所瓜葛。
義忠侯府則是,要說理沒處說去。
餘敬還被柯銘找了一趟,被質問為什麼沒有辦成事,他心裡苦啊,他這外甥女如今是翅膀硬了,不聽他的話啊,又有個仁親王世子在一旁,他還能綁著外甥女同他和好不成?
好在四殿下也隻是問了一嘴,並沒有發作於他。餘敬暗暗感歎,殿下不愧是風光霽月的人兒,果真是個溫和的君子。
餘蘭兮挨打一事,雖是在義忠侯府裡發生的,不過有心人還是知道了內情。
忠國公府,潘清歡在閨房裡難得笑開懷。
她問香兒:“此事當真如此?”
香兒回答:“當真,表小姐確實挨了仁親王世子掌摑,據說臉蛋都腫成豬頭狀了。”
潘清歡“噗嗤”一笑:“真是可惜了,不能親眼見證一下。”
她上回信了餘蘭兮的邪,這回聽到餘蘭兮挨打,她這心裡頭是真的暢快極了。
香兒眼珠子一轉,提議道:“小姐,您與表小姐怎麼說也是表姐妹一場,您到義忠侯府去找她玩兒,也是正常的吧?”
餘蘭兮因著臉上的傷未消,便帶著汲章在義忠侯府住下了。雖於禮不合,但義忠侯府樂意,外人也就插手不了。
潘清歡笑著給她豎起大拇指,點頭道:“香兒說得對,我可是蘭兮的表姐,我尋她玩自是再正常不過了。”
難怪說香兒甚得她心呢。
這麼會來事兒,又懂得主子的丫頭可不多了。
潘清歡第二日一早就帶著香兒去了義忠侯府,餘蘭兮不願見她,卻沒想到方茜把人放進來了。
表姐妹見麵那瞬間,餘蘭兮臉都綠了,潘清歡倒是憋不住笑了。
這場麵對餘蘭兮來說,無異於是公開處刑。本來她就是被當著討厭的尚聽禮的麵受的掌摑,現下又叫討厭的潘清歡瞧見了她的醜樣。這跟將她的臉麵往地上踩,好無差彆。
一時間,餘蘭兮將方茜也恨上了。
……
這幾日,仁親王世子妃和義忠侯府之間的舅甥戲碼,可叫上京城的百姓看足了戲。
倒是不曾有人再說仁親王世子妃是白眼狼了,一眾人皆默契以為這事情本就是義忠侯府不厚道。
隨著時間流逝,天氣愈來愈冷,上京城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雪花飄落在屋簷上,落下層層淺白色,青石路麵也染成薄薄的純白色。
“哇,下雪啦。”
尚聽禮從屋裡走出來。
甘棠回頭奔向她,福了福身,笑道:“世子妃,今年的初雪下得真早。”
尚聽禮微笑著頷首。
有人撐著紙傘,從風雪中踏來。
甘棠道:“肖管家怎的來了?”
喜歡換親後,夫家聽我心聲逆風翻盤家聽我心聲逆風翻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