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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盤坐的驚鯢聲音低沉，睜開眼目光肅然，“你們兩個，最好老實一些，否則會有大麻煩！”
說話間，驚鯢身上氣息一斂，連同腿上妖劍的殺意也一並斂藏，幾乎同一時間，地麵開始泛起細微的塵埃，如同浮雲一樣飄蕩。
顧餘生見狀，暗自將天地神龜傳給自己的龜息術運轉，雖然這門神通他還沒有正式修煉，卻可以借助其中的一些妙處，以神魂運轉，悄然間，顧餘生仿佛徹底隱於黑暗，好像並不在三人之中，引得驚鯢微微側眼凝看。
一旁的鏡月洽了個古老的訣，她的眉心處有一道暗色的紋印如同墨汁寫意，彌漫到脖子深處，須臾間，亦徹底與大地相融，她除去方才在顧餘生麵前表現失態，此刻，擁有十三境修為的她，隱息術也用得十分玄妙。
三更之夜。
靜謐無聲。
絕對的黑暗世界，被一道灰蒙蒙的光照亮，黑暗之中，幽綠的魂光從北方的大地由遠及近，其中兩盞魂光極為顯耀，仔細凝觀，會發現那兩盞魂光乃是用古老的夔牛拉動戰車，戰車上高高豎起兩麵旗纛，魂光正是從旗幟上散發，即便永夜的天空，也足夠被幽光照亮。
天空明亮如瑩。
古老的戰車後麵，赫然是一隻雄壯威武的騎兵，他手持戈矛，動作整齊劃一，每一把戈矛上皆寒光閃閃，戈矛上散發出的血煞泛著幽幽之氣，互相之間影響，形成一把巨大的鋒矢軍陣，勇往無前。
在騎兵大陣之外，還有巡邏的騎兵來回舉起火把，星夜疾馳。
嘣嚓。
嘣嚓。
嘣嚓。
這一隻騎兵之陣約莫三千人，三人並行，每隔十行之間稍稍拉開距離，變成五人騎兵前後統籌，外麵的兩人雙馬雙轡，三千人行出千軍萬馬的雄姿。
大地飛揚塵沙，星夜鞍弓配箭，箭矢如銀星寒芒，明明還隔著數裡距離，可怕的威壓已經讓前方的空氣凝滯。
顧餘生本來想要借助強大的神識暗自感應，卻發現鋒矢之陣的結界將他的神識瞬間攪碎化風，隻能以目力觀察，為首的三名行軍首領，身著虎頭龍盤玄甲，蟠龍吐息，虎嘯三軍。
他們麵容冷峻，神色肅然，身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嚴氣息，可在這威嚴的氣息之外，赫然是一股強大到散發至天空的魂靈氣息，如同黑雲壓城，摧動長夜席卷，比起剛才的永夜侵襲還要令人震撼，內心惶恐。
“魂靈陰兵！”
一旁的鏡月驚呼一聲，連忙以手掩嘴，顯然，她被眼前的這一幕深深震撼到了：以她的閱曆，當然知道陰兵夜行這種事，她甚至有經曆過這樣的場麵，可是眼前的這一隻騎兵，並非骷髏馬和骷髏骨，這些騎兵，依舊保持著人的骨相血肉！
換句話說，這支騎兵雖然死了不知道多少歲月，可他們依舊保持著生前的模樣，依舊擁有恐怖的戰力。
傳說，上古時代，人族為先天之靈，先天之體，即便人為凡軀，一旦入行伍集結，可謂百鬼避退，萬妖莫敢當，萬仙不可近。
雖然這些僅僅是一種傳言，可這一刻，顧餘生從這些‘武卒’身上感受到不可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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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忖以劍道可摧山斷海，卻斬不破眼前的三千甲。
三年前。
他曾在青萍山仙葫州以一人之力斬百萬妖魔，彼時，青萍墨城的滄瀾是甲士不過三萬人，他們不過在短時間內接受了韓文的調教訓練，已然有兵家大勢，以天下為戰場，非一人可敵。
在顧餘生心中，對於劍斬百萬魔之事，還是深感驕傲的，可眼下，他忽然明白了，曾經自己以劍斬破的百萬魔軍，不過是烏合之眾而已。
眼前的三千騎，方是人間無敵甲！
五裡。
三裡。
一裡！
大軍迫近，在顧餘生眼裡擁有諸多深不可測手段的驚鯢，此刻額頭汗水沁出，緊張到了極致，而以異人秘紋斂藏身影的鏡月，更是麵色煞白，仿佛迫近的魂靈煞氣，讓她呼吸都變得遲滯。
顧餘生雖然覺得眼前大軍壓迫感十足，可內心並未任何恐懼，當這一支騎兵從灰色的迷霧飛濺而至時，他的瞳孔驟然放大，那行於最前方的三張麵孔，以及那身後的一張張麵容，逐漸變得清晰而熟悉。
——那一夜，在天地大墓裡，他曾夢回歲月，見證無數農夫著甲而開辟一條篳路藍縷之路，他以白馬同行，廝殺過幾天幾夜，最終那一段詭異的記憶被風吹散消失。
今夜，那些褪去的記憶忽然如同潮水席卷而來，昔日枕戈待旦，夜下軍帳共冷霄的戰場兄弟們，騎著威風凜凜的高頭大馬而來，他們走過了漫長的歲月，不知道將要行往何方。
轟隆隆的戰場從顧餘生麵前碾過，車徹烙印在泥沙裡的痕跡變得清晰無比，旗纛下的護騎嘴裡發出“籲”的聲音，整支軍隊驟然停下，寒光鐵衣馬蹄噠噠。
顧餘生的角度，剛好看見他們的每一張側臉龐，那數夜馳騁疆場的廝殺，已是過去的塵埃，顧餘生甚至叫不出他們的名字，包括最前麵的三名將軍，他們在帳下夜飲壯行酒，之後決然地殺進肆虐人間的魔群裡。
本能告訴顧餘生，自己絕對不能和他們相認，可身體裡流淌的血液卻在沸騰，甚至腰間的靈葫蘆，都好像感受到他的心意，烈酒壯熱溫。
神海深處的人皇璽，散發出古老而神聖的光。
倏忽間，顧餘生站了起來，他的身體被金色的昊輝包裹，光芒在夜裡綻放。
眼前的一幕，讓鏡月和驚鯢目瞪口呆，緊張到了極致。
“調頭，向西進軍！”
麵色堅毅的將軍拔出腰間的佩劍，停下的大軍調頭，向著西麵疾馳，黑夜下，整支軍隊揚起飛沙，鋒矢刺破黑夜，逐漸從大地騰空，踏入神秘的空間節點之路。
待後軍皆行末，左右兩將軍驅馬向前，隻剩下一騎在黑夜矗立，某個瞬間，那堅毅的將軍微微回頭，?盔下的雙眸深邃如星眸，他發現了顧餘生三人，但他隻看向顧餘生。
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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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上的佩劍緩緩歸鞘，揚起手，將佩在腰間的劍置於後背。
“駕！”
將軍策馬遠行。
黑白交織的光影下，那一道身影高堅毅，又好似帶著某種落寞，他在黑夜的儘頭停了幾息，突然策馬疾馳，消失在茫茫黑夜。
黑夜無言。
剛才的一切仿佛隻是一場夢。
鏡月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她側目看著顧餘生，釋放著內心的壓力：“剛才好險。”
“人族三千甲。”
妖聖驚鯢歎息一聲，這一刻，他仿佛是以妖聖的名義在感慨人族的強大。
顧餘生孤零零地站著。
他不言不語。
隻是目光儘頭，那將軍背劍的身影，讓他無限惆悵。
他懂將軍的劍語。
而那位將軍，恐怕在看見他的時候，也讀懂了時間和曆史，可惜在這片黑暗的天空下，時空偶有錯亂。
好在。
黑暗過後，黎明終會到來。
顧餘生邁步向前，神色平靜，取出時沙之匙，鑰匙在黑夜下與空間節點產生共鳴。
“走吧，我想他們走過的路，才是真正安全的空間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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