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初刻(下午一點後)
陽光正烈,
明明中秋已過,天氣卻忽然有些燥熱的感覺。
曲園街,
勇毅侯府,
徐載靖院兒,
葡萄架下,青草仰著頭觀察著架子上一掛掛的葡萄。
“青草姐姐,我瞧著那串不錯!”
一旁的花想一手挎著竹籃,一手指著被枝葉遮住的一掛葡萄說道。
青草順著手指方向看了眼,笑著點頭道:“花想,你眼睛可真好”
花想笑了笑。
青草踩著小凳,接過花想遞來的剪刀後踮著腳,將一串紫紅色熟透的葡萄剪了下來。
下了小凳,青草提著葡萄環視了一下,滿意的點點頭,笑道:“走吧。”
朝正屋走去的時候,青草笑著喊道:“夏媽媽,備上幾盆清水來,我倆要洗葡萄。”
“馬上來。”屋裡的夏媽媽笑著應道。
來到屋內,
夏媽媽準備清水的時候,青草和花想站在桌前,將竹籃中的幾串葡萄提到眼前,細細的看著其中有沒有什麼壞果。
“兩位姑娘,清水來了!老身記得之前雲想姑娘的囑咐,便在裡麵放了些細鹽。”
“夏媽媽有心了。”青草笑道。
隨後,葡萄放進了水盆中,被細細洗過後,又拎到了另一盆清水裡繼續清洗。
洗了兩遍後,青草兩人又細心的將一粒粒葡萄摘下,放到桌上的瓷盤中。
忽的,
“嗡——嗡”
附近傳來了蒼蠅的振翅聲。
正在洗葡萄的青草兩人,動作立馬停下,屋內一靜。
“哪裡來的蒼蠅?”花想低聲道。
青草搖頭,環顧四周後喊道:“夏媽媽,把蒼蠅拍拿來。”
夏媽媽應聲後,很快便拿著一個竹編的,與後世蒼蠅拍造型極其相似物件走了過來。
“兩位姑娘繼續忙,老身去料理了那小畜生。”夏媽媽笑道。
聞言,青草和花想相視一笑,道:“也好,有勞夏媽媽了。”
“姑娘哪裡話?沒想到咱們公子,隨口讓人做的物件,這滅蠅的效果居然這麼好!”
“老身之前用青篦扇,和這物件一比,可是不好用了!”
夏媽媽說著,便去‘追殺’蒼蠅,青草一邊繼續洗果子,一邊笑道:“夏媽媽,您這是從哪兒學的詞兒啊?”
花想笑著點頭:“料理了那小畜生這話當真有趣!”
夏媽媽笑道:“也是之前陪著夫人和兩位大娘子,去神保觀上香的時候,在路邊彩棚裡看的‘說話’,裡麵有個猴行者,便是這麼說的。”
“哦原來是這樣。”花想頷首。
夏媽媽循著蒼蠅的‘身影’慢慢靠近,道:“侯府院子種的驅蚊蠅的花木都多少年了,咱們院兒夏日蒼蠅並不多,我瞧著這物件,還是百姓家用的多些。”
青草笑了笑,道:“夏媽媽放心,之前梁家六公子來咱們院兒,就相中了這東西!聽說正讓家裡作坊中的竹匠製作著呢。”
“可這天氣漸涼,蠅蟲少見啊”夏媽媽疑惑道。
“說是備著貨,等明年天熱了再兜售。”青草隨口道。
“啪!”
拍打的聲音傳來。
“兩位姑娘,那蠅蟲已經被拍死了!”夏媽媽說著便捏起蒼蠅屍體,還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拍死蒼蠅的桌邊。
看到此景,青草和花想再次相視一笑。
很快,
月白色的海碗中便堆滿了葡萄粒。
青草和花想便用托盤端著,邁步朝屋外走去。
到門口的時候,夏媽媽還幫著撩了一下掛在門口的竹簾。
在秋日的院子裡穿門過廊,
走了一會兒後,青草和花想便來到了後院正廳。
還未進屋,兩人便聽到了屋內傳來的大笑聲。
侍立在門口的兩個小女使,看到青草和花想後,笑著叫了聲姐姐,然後幫著將竹簾撩開。
青草和花想進到正廳內,笑聲未散。
放眼看去,
孫氏坐在正中的羅漢椅上,旁邊下首坐著謝氏華蘭和回娘家的平梅安梅,還有徐載靖兄弟二人。
周圍侍立著不少貼身的女使媽媽,再加上站著玩兒六七個孩子們,
人數頗多一片熱鬨。
安梅捂著肚子,擺手道:“哎喲喲,小五,以後這種笑話,你還是彆說的,不然笑的我肚子疼。”
徐載靖微微笑著:“姐,有那麼好笑麼?不就是酒糟蟹,呲溜一聲跑出門去麼?”
此話一出,似乎又戳中了安梅的笑點,安梅再次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有這麼個痛快笑著的人,也引得廳中其他人再次微笑。
徐載靖看著進到廳中的青草,笑著擺手,道:“姐,嘗嘗我院子裡的葡萄,之前吃過幾次,可甜了。”
平梅和安梅都點了點頭。
抓了幾顆放在身邊的桌幾上,安梅拿起一顆吃的時候,還緊緊盯著徐載靖,生怕自家小弟再來句‘呲溜一聲’引自己發笑。
好在徐載靖知道輕重,沒有在自己姐姐吃東西的使壞。
看著安梅吃完東西,徐載靖輕聲道:“呲溜一聲”
“哈哈哈哈”安梅再次笑了起來。
上首的孫氏責怪的看著徐載靖,搖頭道:“靖兒,行了,彆再惹你姐姐笑了,省的真讓她肚子疼了。”
徐載靖笑著點頭:“哦!”
眾人又說了會兒話,
徐載靖看著平梅道:“姐,今年姐夫他可會回京?”
平梅看了看廳中其他親人關切的目光,搖頭道:“最快也要到明年。”
廳中眾人紛紛點頭。
徐載靖笑道:“倒也好,回來後正好可以指點我們科舉。”
聞言,載章同意的點了點頭。
眾人說話的時候,
徐家女使們已經準備好了小葫蘆和棗。
看了看天色後,孫氏笑道:“行了,天色也不早了,該回去了。”
說著,孫氏摟著三個外孫外孫女,將備好的小葫蘆和棗子塞進了他們的衣兜裡。
徐載靖等兄弟姐妹四人,也是一番忙碌。
太陽西斜,
徐家二門,
顧家和呼延家的馬車一拐,消失在了徐載靖的視野裡。
回各自院兒的路上,載章輕聲笑道:“也不知今日,元若他有沒有福分。”
前方的孫氏回頭看了載章一眼,道:“元若人家有外公的,如今又有了舅舅,葫蘆棗子管夠,自然有福分。”
“母親說的是。”
大周皇宮,
榮妃寢殿,
殿內,
桌麵上擺著一籃子精挑細選的小葫蘆和棗子,桌邊,富昌侯夫人正在竹籃裡撿著東西。
桌子旁不遠處,
榮飛燕和姐姐坐在精致小木床旁邊的繡墩上,榮飛燕懷裡還摟著玉兒公主。
看著正在呼呼大睡的小皇子,榮飛燕笑道:“姐姐,瞧著倒是像你多一些。”
榮妃聞言微微一笑:“陛下也是這麼說的。”
“那長大了定然是個俊美的,到時不知道會迷倒多少姑娘。”榮飛燕笑道。
榮妃深呼吸了後說道:“但願如此吧。”
這時,
富昌侯夫人擺手道:“燕兒,過來拿東西。”
榮飛燕起身走過去,接過小葫蘆和棗兒後,沒有朝著小皇子走去,而是先給了一旁的玉兒公主好幾個。
看著笑彎眼睛的外甥女兒,榮飛燕也笑了起來。
隨後,榮飛燕將葫蘆和棗兒放在小皇子身邊,心中默念了幾句。
富昌侯夫人看向外孫的眼神,更是充滿了笑意,道:“時辰差不多了,燕兒,咱們回去吧,你嫂嫂也快回府了。”
“是,母親。”
榮飛燕笑著朝榮妃福了一禮,還沒說話,就看到榮妃也站了起來。
“我陪你們一起出去,母親,你看好玉兒,我有話和妹妹說。”
“哎,好。”
聽到此話的榮飛燕,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又驚又喜的看著榮妃。
出殿的路上,
看了眼前麵的富昌侯夫人,
榮妃輕聲道:“燕兒,你的事情,我和陛下娘娘說過了。”
“嗯。”榮飛燕蚊聲點頭。
“但,陛下和娘娘都沒有應允”榮妃繼續道。
榮飛燕眼中隻剩驚訝,蹙眉看著榮妃:“姐姐,這”
榮妃朝榮飛燕搖了下頭:“燕兒,你先彆急,雖然陛下娘娘沒有應允,但也沒有說不行。隻說為了徐家哥兒前途考慮。”
“哦。”榮飛燕似乎鬆了口氣,呆呆的點了下頭。
姐妹二人無言,繼續朝外走著。
快到宮殿門口的時候,榮妃輕聲道:“燕兒,你可還記得去年元宵賞燈?”
榮飛燕眼睛一轉,嘴角微微有了些笑意,點頭道:“姐姐,我記得些,那天”
榮妃點頭:“那你可知道,座位是誰安排的?”
“不是禮部的大人們麼?”榮飛燕疑惑道。
榮妃搖頭:“不,是殿下安排的。”
正好此時也走出了殿門,榮妃繼續道:“燕兒,路上你自己多想想,有什麼想不通的就遞信進宮問我。”
“是,姐姐。”榮飛燕朝著榮妃福了一禮後,便跟著富昌侯夫人朝宮外走去。
出了東華門,
走了沒多久就回到了南講堂巷,
在二門下車的時候,富昌侯夫人看著榮家女使,隨口道:“二郎家的可回來了?”
“回夫人,回來了。”女使回道。
榮飛燕看了眼低頭的女使,淡淡道:“怎麼了?有事?”
“沒,沒事”女使搖頭道。
榮飛燕蹙眉盯著女使看了幾眼,就同一臉輕鬆的富昌侯夫人道:“母親,要不咱們去瞧瞧我侄女侄兒吧。”
沒等富昌侯夫人說話,就被榮飛燕拉著衣袖朝著榮顯院子走去。
剛到院子門口,母女二人就聽到院子裡,有孩子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沒等榮飛燕說話,富昌侯夫人便皺著眉快步走了進去。
“怎麼回事兒!孩子怎麼哭的這麼厲害?”進了院子,富昌侯夫人大聲喊道。
放在榮妃誕下皇子之前,富昌侯大娘子定然是不敢這麼喊的。
但如今,富昌侯大娘子是皇子的外祖母,又有了誥命,這說話管媳婦的底氣自然也就不同了。
屋內聽到聲音的竇氏,趕忙走到門口。
在姿容更加出眾的榮飛燕身上掃了一眼,賠笑道:“母親,沒什麼,就是孩子貪嘴,多吃了幾個嚼碎的棗子。”
“你怎麼看孩子的?這麼小能讓她多吃棗子?”說著,富昌侯夫人邁步朝屋內走去。
進了屋子,看著屋內的痛哭的孫子,富昌侯夫人轉過頭瞪著竇氏:“不是你姑娘,你就這麼當嫡母?如此看孩子的?”
一旁的榮飛燕看著侄兒痛哭的模樣,滿是鼻涕灰塵的衣服,她眉頭也皺了起來,狠厲看著侄兒的奶媽道:“你們乾什麼吃的?”
“不論他是從誰肚子裡出來的,他始終是我榮家的孩子,皇子的表兄!”
榮飛燕厲聲訓斥榮家奶媽,頗有些指桑罵槐的意味,這讓竇氏的臉色十分不好看。
“去了竇家一趟,就出了這種事情,你讓竇家和嫂嫂的臉麵往哪裡擱?”
“奴,奴婢知錯了。”奶媽子垂頭道。
“行了,收拾收拾東西,明日就走吧!我家用不著你這樣的奶媽子。”富昌侯夫人擺手道。
“啊?”榮顯兒子的奶媽子,驚訝的抬頭看來。
竇氏賠笑正要求情,話沒出口,富昌侯夫人同奶媽子道:“聽不明白?”
“是,夫人。”
看著離開的奶媽子,富昌侯夫人繼續道:“行了,兒媳婦你看兩個孩子有些累,這個就先抱到我院兒裡吧!”
竇氏:“母親”
富昌侯夫人:“不為彆的,就為了給皇子積德祈福了。”
竇氏瞬間無言以對,隻能低聲應是。
隨後,將人送到院子門口,看著富昌侯夫人和榮飛燕離開的背影,竇氏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轉過天來,
積英巷,
盛家學堂,
上午短暫休憩的時候。
看著不為將一顆棗子遞給齊衡,顧廷燁笑道:“元若,這顆是誰給的?”
齊衡無奈的看了眼顧廷燁:“二叔,這是我家外祖給的,母親說有福氣,非得讓我這幾天都吃了。”
“郡主娘娘言之有理。”顧廷燁笑道。
齊衡咬了口棗子,看了眼徐載靖,道:“今日二叔你和靖哥怎麼來的這麼晚?可是有什麼事兒?”
顧廷燁嘴角揚了揚,道:“今早我和五郎去城外送我妹夫了。”
齊衡身後的長楓疑惑道:“顧二哥哥,黃家哥兒怎麼這個時候離京了?”
“他在宮裡當了半年多的禁衛,又在陛下和殿下麵前混了個臉熟,還此時自然要去軍中。”顧廷燁道。
齊衡麵帶思索的看著顧廷燁,又看了眼徐載靖,遲疑道:“二叔,是三姑她有”
“聰明。”顧廷燁笑著稱讚道。
長楓眼睛一轉,也有了恍然的神色。
“那我得和母親說一下這個好消息。”齊衡笑道。
幾場秋雨下來,
天氣逐漸轉涼,
今年九月城外的賞菊會,徐載靖並沒有參加,而是專心的在家中學習。
一早一晚和母親嫂嫂等人說話的時候,隱約聽說,榮顯的庶長子已被接到富昌侯夫人膝前養著。
輔國公竇家大娘子聽說此事後,便拉著世家楊家,還有寧遠侯顧家的親戚,去找富昌侯夫人說和。
嫁到楊家的大姑姐求到頭上,白夫人也不得不去湊個熱鬨。
但,最後也沒什麼變化,畢竟榮家有貴妃和皇子撐腰,今非昔比。
嫁到榮家的竇氏,自己有些事兒也做的心狠且理虧,事情也就這麼定下了。
時光如水,
悠然而過,
這天,
放假一日的徐載靖,早晨看著院子裡的落葉,葡萄架上的秋霜,輕輕搖頭淡淡的說道:“青草,你說今年過的怎麼如此快?”
一旁的青草疑惑道:“公子,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