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薑望著兩人背影:“你也不認識?”
彭宇忍不住發牢騷道:“夏姐姐,快壯皂三班衙役加在一起足有百人之巨,我們快班的又整日外出辦案,我連快班的弟兄們都認不全,更何況還有壯班、皂班的人呢。”
夏薑笑道:“那你果然忙得很。”
“便是這樣穀雨還時常說我憊懶,在師爺麵前說我的壞話。”彭宇氣咻咻地道。
夏薑見他小臉氣得通紅,愈發好笑:“那一定要打他的板子。”
彭宇眼珠轉了轉:“他可是師爺手中的香餑餑,誰敢打他,也隻有夏姐姐能幫我出了這口氣,他最聽你的,你若是打他,他決計不敢還手。”
夏薑麵色微紅,啐道:“瞎說八道,他又與我何乾?”
彭宇嘿嘿一笑:“話可不是這樣說的”
“彭宇,”夏薑沉下臉色,彭宇不敢再貧嘴了,夏薑指著兩人消失的背影:“再往後走便是三堂了吧?”
三堂是府尹程正誼與僚屬私下議事的地方,再往後走便是程正誼與家眷生活起居的私邸。彭宇皺了皺眉頭:“怕是要去拜見府尹大人嗎?”
“不經過老爺子?”夏薑反問道。
“唔”彭宇被問住了,呆頭鵝一般看著夏薑。
夏薑心思急轉:“走,跟上去看看!”
“啊?”彭宇傻了眼,被夏薑拽了一把,這才慌慌張張地跟了上去。
遠處燈火通明,越往裡走則越是安靜,夏薑放輕了腳步,沿著兩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繞過天井走到堂前探頭張望,一燈昏黃如豆,堂中卻空無一人。
夏薑心中一沉,向彭宇比了個手勢,兩人繼續向後繞行,三堂後原本有門子把守,用以護衛府尹家眷的安全。
夏薑躡足潛蹤,潛到近前,卻不禁大吃一驚。
兩名門子仰躺在地,雙目緊閉,生死不知。
“這,這是”彭宇嚇得心驚肉跳,顫聲問道。
夏薑大腦飛快運轉:“你速速稟報董捕頭,記住,必須要當麵告訴他。”
“那你呢?”
“我就在這裡守著,等待你的支援,”夏薑轉過頭,厲聲道:“傻愣著作甚,還不快去!”
彭宇一個激靈,轉身便跑,想了想又折返回來將腰間的鋼刀解下塞到夏薑手中:“你留著防身。”也不待夏薑回答,撒腿跑遠了。
夏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口鋼刀入手沉重,以她的臂力勉強能提起,若是用來傷人可就癡人說夢了,她將鋼刀輕輕放下,自靴筒中抽出匕首,緊緊攥在手裡探出頭向院中張望。
院子占地寬廣,院中樹木掩映,鵝卵石鋪就的曲徑,假山涼亭鑲嵌其中,再往後則是半弧形的二層小樓,房屋十餘間,黑燈瞎火的也不知哪處是程正誼的房間。
夏薑心下焦急,卻不敢妄動,忽聽那小樓中傳來一陣桌椅翻倒之聲,似乎還有人說話,隨即一切聲音戛然而止,夏薑麵色糾結,猶豫片刻,終於按捺不住邁入了院中。
她小心地穿過小徑,慢慢靠近小樓,見當中的房門留有一縫,便矮著身子欺近,嘗試伸手輕推。
那房門無聲打開,夏薑緊張得一顆心怦怦直跳,似乎要從腔子裡跳出一般,戰戰兢兢邁進門去,借助微弱的光線勉強看清這間房中似乎是花廳,廳中陳列井然有序,兩排桌椅分列東西,東側則有樓梯延伸至二樓,聲音正是從那裡來的。
夏薑悄悄靠近樓梯,側著耳朵傾聽,此時萬籟俱靜,樓上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你你們究竟是誰,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是一個粗獷的聲音:“老孃兒,這裡不就是順天府署嗎,要不是老子們背時,也不會冒此大險,你們兩個乖乖聽話,將幺兒交給我,否則彆怪我不客氣。”
夏薑一怔:西南官話?聽這人口音,似乎來自四川一帶。
隨後一個雄渾的聲音道:“放肆!爾等既然知道此處是順天府署,還敢在此造次,吃了熊心豹子膽嗎?!”聽聲音正是程正誼。
先前那人滿不在乎道:“你個寶器,老子就站在你麵前,還有何敢不敢的,聽清楚了,拿你幺兒實非我所願,乃是那英雄會的進階籌碼,你也莫要擔心,等我得了黃金便將他原封不動地還你便是。”
程正誼膝下三子,長子和次子已在外做官,小子年方六歲,留在身邊,與夫人視作珍寶,這賊人說得好似生意般輕描淡寫,程正誼氣得胡須發抖,狠狠地看著對方:“那英雄會傷天害理,爾等助紂為虐,可惡可恨可殺!本官絕不會將孩子交給你,我順天府精兵強將無數,絕非爾等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的,奉勸你放下凶器,速速就擒!”
他將妻子和孩子護在懷中,麵對著黑暗中的兩條身影,義正言辭地訓斥道。
對麵兩賊一高一矮,手中擎著明晃晃的利刃,聞聽此言相互看了一眼,忽地哈哈大笑,那矮賊道:“你這糊塗官兒,手無寸鐵,倒威脅上老子了。趁我好言好語,趁早將孩子交出來,否則彆怪我心狠手辣!”
府尹夫人瑟縮了一下身子,將孩子緊緊抱著,那孩子似乎嚇得傻了,在她懷中一動不動。
府尹夫人又是憤怒又是心疼,向丈夫道:“絕不能這幫惡賊得逞了!”
程正誼冷冷地應道:“休想!”
“他媽的,你莫不是個耙耳朵吧?”那賊人譏諷道,提著短刀逼近:“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也不想殺官,是你逼我的!”
他一臉猙獰地看著程正誼,將短刀舉過頭頂,作勢欲劈。
程正誼呼吸粗重,運足氣力做好了拚死相搏的準備,對方夜闖順天府衙,其心性與猖狂絕非凡人,可令人膽寒的是兩人竟然還成功混了進來,聯想到兩人身上的公服,可能已經有差役遇害。
狡猾奸詐,心狠手辣,程正誼內心中生出一股恐懼,眼神中也多了一絲絕望。
“咣當!”“咣當!”
樓下忽然傳來一聲聲刺耳的響動,好似被打翻的餐桌,杯碟破碎之聲令樓上眾人齊齊一驚。
矮賊向身後努了努嘴,高賊會意地點點頭,悄悄向樓梯摸去,一步步下得樓來,卻見一樓花廳漆黑如墨,原來不知何時窗簾已被人放了下來,他提高了警惕,一腳踩下樓。
“哎喲!”疼得他一蹦三尺高,縮回到樓梯上,捧著腳細看,腳底上貼著一塊破碎的瓷片,邊緣鋒利被他一腳踩中。
“他媽的!”他眼中火光四冒,殺機迸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