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宋和平一掌就擊碎了自己頭兒的下巴,剩下的兩三個匪徒徹底嚇破了膽,仿佛見了鬼一樣怪叫著跳上皮卡,不顧一切地發動車子想要逃離這個恐怖的地方。
宋和平眼神冰冷,迅速抬起手裡的ak突擊步槍,概略瞄準後迅速射出兩個短點射。
“噠噠!噠噠!”
第一輛皮卡的司機腦袋猛地向後一仰,擋風玻璃上炸開一片血紅,車子失控撞向旁邊的土牆。
第二輛皮卡剛起步,後輪就被子彈打爆,車子歪歪扭扭地停下,車鬥裡最後一個匪徒跳下車想跑。
宋和平不緊不慢朝對方走去,像個看著可憐獵物的獵人。
等對方跑到百米左右,他這才不緊不慢地抬起槍打出一個點射。
奔跑的匪徒後心濺出血花,撲倒在塵埃裡。
死寂。
剛才還充滿喧囂和暴力的村子,瞬間隻剩下受傷村民壓抑的呻吟、孩童驚恐的哭泣,以及三輛破皮卡引擎殘喘的嗡鳴。
血腥味和硝煙味濃烈得令人窒息。
宋和平扔掉打空的ak,快步衝向法裡斯父女藏身的矮牆。
“法裡斯大哥!薩依娜!你們沒……”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矮牆後,法裡斯倒在地上,胸口一片刺目的血紅,還在汩汩地往外冒著血。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看著跑過來的宋和平,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卻隻有血沫湧出。
他的手臂,還保持著將薩依娜死死護在身後的姿勢。
薩依娜蜷縮在父親身後,小小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呆呆地看著父親胸口的血,又抬起頭,看向滿身是血的宋和平。
宋和平僵在原地,看著法裡斯那失去焦距卻依舊殘留著守護意誌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憤怒和巨大的無力感瞬間攫住了他。他單膝跪在法裡斯身邊,手指顫抖地探向他的脖頸動脈。
已經沒有了跳動。
他來晚了。
隻晚了那麼一步。
宋和平的拳頭死死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血絲。
他猛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他輕輕合上法裡斯不甘的雙眼。
他站起身,走到薩依娜麵前。
小女孩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大眼睛裡充滿了恐懼。
這個之前他在河灘上救回來的男人,剛才一番乾淨利落的擊殺,是個正常人都會感到恐懼。
宋和平蹲下身,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儘管那嘶啞的嗓音依舊嚇人:“薩依娜,彆怕。是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薩依娜眼中的恐懼稍稍褪去一些,但空洞和悲傷瞬間湧了上來。
她看著宋和平,又看看地上已經冰冷的父親,小嘴一癟,終於,“哇——”的一聲,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撲進了宋和平沾滿血汙和塵土的懷裡。
宋和平僵硬了一下,隨即伸出雙臂,將這個剛剛失去一切的小女孩緊緊抱住。
她的哭聲像刀子一樣割著他的心。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目光掃過這個被戰火和暴行蹂躪的村莊,掃過那些驚魂未定的村民,最後落回懷裡哭泣的小女孩身上。
這不是他的戰爭。
但他被卷入了。
他救不了所有人,甚至沒能救下救了自己的人。
但他至少,能救下這個孩子。
他抱起哭得幾乎脫力的薩依娜,用破舊的長袍裹緊她,讓她的小臉埋在自己肩頭,隔絕一些血腥的場麵。
他轉向一名村民:“這些人所在的武裝組織叫什麼?”
“自由同盟……”
村民看來對這個武裝組織並不陌生。
“他們老巢就在南邊40公裡的比爾蓋戈壁附近……”
似乎猜到了宋和平想要做什麼,那個村民用飛快的語速將這些武裝分子的來曆抖摟了出來。
“謝謝。”
宋和平朝那個村民點了點頭,表達了謝意,又從口袋裡掏出五百美元遞了過去。
“幫個忙,兄弟,在村外選個地方,給法裡斯做個墳墓,記住,錢你可以賺,但墳墓一定要做。”
“知道,一定!”
五百美元在戰亂的西利亞是一筆不小的錢。
那名年輕的村民接過美鈔,頭點得如同搗蒜:“以真主的名義起誓,我一定會辦好。”
“我們離開這裡。”
宋和平轉向了薩依娜,聲音低沉而堅定,像是對薩依娜說,也是對自己說。
“去鎮上找電話。然後,我帶你離開西利亞。”
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不知道烏特金他們是否安全,不知道自己能否擺脫cia的追殺。
但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讓這個救了他卻又失去父親的小女孩活下去,離開這片地獄。
作為一個雇傭兵頭子,宋和平早就見慣了生死。
但心中依舊還有柔軟的地方。
相見就是緣分。
何況還是救過自己的人。
他抱著薩依娜上了其中一輛還能動的皮卡,很快離開了這個死寂的村子。
皮卡車在破敗的公路上顛簸,揚起的塵土像一條黃色的裹屍布,纏繞著車尾,久久不散。
薩依娜蜷縮在副駕駛座上,小小的身體裹在宋和平那件沾染了硝煙、塵土和凝固血塊的寬大長袍裡,隻露出一張慘白的小臉。
那雙曾經盛著溪水般清澈光芒的大眼睛,此刻空洞地睜著,淚水早已流乾,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灰燼。
戰爭……
摧毀的何止是家園。
也包括了童年……
宋和平單手握著方向盤,粗糙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另一隻手,下意識地、帶著一種笨拙的保護意味,輕輕搭在薩依娜瘦弱的肩膀上。
每一次顛簸,那小小的身體都會不受控製地顫抖一下,像風中即將熄滅的燭火。
法裡斯胸口那片刺目的血紅,薩依娜撲進懷裡時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以及村民們驚懼麻木的眼神,在他腦海中反複灼燒。
對宋和平來說,這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煎熬。
車子駛入一個稍具規模的鎮子,戰爭的痕跡同樣觸目驚心。
斷壁殘垣隨處可見,街道上行人稀少,眼神警惕而疲憊。宋和平的目光銳利地掃過街巷,最終停在一處相對隱蔽的角落。
那裡有個不起眼的雜貨鋪,門口坐著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渾濁卻透著商人的精明,像一隻盤踞在陰影裡的禿鷲。
這就是之前法裡斯說的黑市電話通訊店。
宋和平停下車,抱起薩依娜,她的身體輕得幾乎沒有重量,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羽毛。
“在這裡等我,彆出聲,也彆看任何人。”
宋和平的聲音低沉,儘量放柔,卻依舊帶著磨砂般的粗糲感。薩依娜沒有反應,隻是把臉更深地埋進他帶著汗味和血腥味的衣襟裡,小手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他胸前的布料。
宋和平抱著她走到那男人麵前,開門見山:“衛星電話,打一個國際長途。”
男人渾濁的眼珠在宋和平身上沾血的衣物和懷中明顯受驚的孩子身上轉了一圈,又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才慢悠悠地伸出五根枯瘦的手指,另一隻手比劃出“一”的手勢。
“一百美元。五分鐘。”
他的聲音乾澀沙啞,目光裡透著貪婪。
宋和平沒有任何猶豫。
他從貼身的口袋裡摸出一百美元,乾脆利落地拍在男人麵前沾滿油汙的小木桌上。
紙幣落在桌麵發出輕微的聲音,在死寂的空氣裡異常清晰。
男人眼中掠過一絲驚訝,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穿得邋邋遢遢的男人如此乾脆,連價都不還。
他迅速收起錢,動作麻利地從櫃台底下拖出一個沉重的、裹著厚厚防震泡沫的黑色箱子。
打開密碼鎖,一台老舊的衛星電話露了出來。
男人熟練地拉出天線,開機,刺耳的撥號音在寂靜中響起。
“號碼。”男人惜字如金。
宋和平報出一串刻在腦海深處的數字。
那是法拉利的衛星電話號碼。
等待接通的忙音一聲接一聲,敲打著宋和平的神經。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他下意識地收緊了抱著薩依娜的手臂,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的錨點。
薩依娜在他懷裡微微動了一下,似乎被那持續的噪音驚擾,但依舊沉默。
終於,忙音中斷,電話被接通。
“誰?”
話筒那邊傳來一個極度疲憊、充滿警惕甚至帶著一絲絕望的聲音。正是法拉利。
背景裡隱約還有激烈的爭吵和電台的電流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