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莎琳德·赫伯特·伯恩斯·菲爾德夫人。
這位年齡不算太‘老’的女士顯然還沉浸在出丈夫離世的悲傷中。
當她端坐後和詹姆斯開始談話，講的多數都關於自己的丈夫。
她懷念他。
詹姆斯·雪萊和她沒有太多共同話題，除了她上一任丈夫曾與老湯姆打過幾次交道外——說實話，他們真沒什麼可聊的。
從倫敦的天氣到社交季，從灰黨到秘黨。
從賽馬到狩獵。
然後又聊起研究員，最近倫敦城愈演愈烈的‘新學派投資’——在這方麵，菲爾德女士的慷慨是有原因的。
她這一任死去的丈夫，就曾是倫敦皇家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多次出席節日講座。
而此前一度被認為是‘無用發明’的「渦輪指示器」，據說經改良後，也將成為‘跨時代’的產物。
“…不得不說，您的丈夫比我們這些商人全部加起來都要聰慧。”
女人略微牽引肌肉，展現出十分克製地笑容：“我不懂那些東西，先生。但我知道他生前的願望。他希望自己，或其他有智的先行者，能夠發揮自己的才能，引領人類步入新的時代…”
“這也是我為何如此熱衷投資的原因。”
伯恩斯停頓片刻。
“我不投資那些能帶來高額利潤的，無論地產、股票，或者貿易，”她說：“但我給年輕人機會，給擁有智慧的人機會。”
詹姆斯點點頭，眼含讚許：“您沒有濫用得來的財富，菲爾德夫人。我可以毫不客氣地說，許多人得了橫財，總用來揮霍，乾那些不著調的蠢事——而您，我幾乎想要讓所有報紙宣揚一番，這才是財富真正的用法。”
女人笑容擴大了幾分。
任誰聽見誇獎都高興，更何況是雪萊家的主人。
“我可沒有您說的那樣高尚，老先生。隻是為了菲爾德，我的愛人，為了他的遺願。我的財富用不儘，若能給那些困苦的提供些微不足道的幫助…”
“先生，您這樣實在讓我慚愧。”
詹姆斯注視著麵前稍濃的紅茶，在細嘴壺澆入牛奶後，卷起一朵白色的小章魚。
“您的作為配得上一切稱讚。”
詹姆斯用銀匙輕攪混濁，在得到同意後，才拿出煙鬥和草罐子熟練地裝填起來。
“…我已經老啦。一個老家夥，一天不抽，就要發毛病。哦，今天聽了您的話，說不定我也要學學，邀見些有學識、卻不得發揮的年輕人…”
伯恩斯微微搖頭，說自己並不在意煙草的氣味。
又告訴老雪萊，說‘投資’可要看準了人。
她就被誆騙過，花了不少錢投入，最後卻落了一場空。
“那人跑了，先生。實在無恥。”
她說。
“他承諾過我，卻總不見人影。我要聽差去瞧，結果隻留下一間空落落的工坊，半個人影都沒有…”女人那張還留有一絲青春痕跡的臉上，卷壓出了少女氣質般的忿忿：
“他怎麼能這樣對待承諾。”
老雪萊敲了敲煙鬥，暢笑起來：“我看您這樣就很好。不要因為一次，或幾次騙局，就放棄了真理——隻要活著，誰能不上當呢？”
伯恩斯驚訝：“您可從來沒有。”
“不，我也被騙過，而且，多的數不過來。”
兩個人東拉西扯，半個小時後，終於要進入正題。
“…我來尋求您，尋求雪萊小姐，尋求雪萊家的幫助了。”
她說。
有一夥人曾在數日前登門拜訪。
伯恩斯發誓，自己絕沒有答應她們的邀請——這夥人自稱‘銀紡錘’。
“銀紡錘？”
叼著煙鬥的老人不禁蹙眉，他可聽說過這個名字。
“登門拜訪？”
“沒錯，先生。她們‘登門拜訪’了——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避開…”女人猶猶豫豫，似乎想找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守在菲爾德老宅周圍的儀式者，“那些…那些警探。”
她說。
“您也清楚，他們一直懷疑是我…是我…”
圍在菲爾德宅周圍的是監察局的警探。
正如伯恩斯所說。
他們一直懷疑她謀害了三任丈夫，出於監視，也出於某種目的的保護。雖然不比往日，也總是有幾名警探守夜——而這夥人竟然能悄無聲息地避開他們？
“儀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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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雪萊咂咂嘴：“看來有儀式者盯上了您…恕我失禮，銀紡錘邀請您做什麼呢？”
伯恩斯吞吞吐吐：“她們…”
十分丟臉的答案。
她們竟是‘慕名而來’——這可是謀害了三任丈夫還沒有留下絲毫證據的人物。
銀紡錘邀請她，希望她能加入進來，在擁有一定程度的權力同時，也希望她能將銀紡錘引入倫敦的上流社交圈——伯恩斯當然拒絕了。
“我根本沒有這樣做過！”
略顯激動的女人攥緊了拳：“我怎麼會謀害自己的丈夫！那可是我的愛人！”
“我相信您，菲爾德夫人。我相信您的品德，”詹姆斯擺擺手，從胸前口袋抽出手絹，遞給開始低聲抽泣的女人，聲音愈加溫和：“她們威脅了您，是嗎？”
“恐怕…是的。”伯恩斯小聲回答。
“這組織是徹頭徹尾的邪教，用女人打幌子，行惡毒無恥的私事——夫人，您大概，早告訴了監察局的警探，對不對？”
伯恩斯拭著眼淚，默默點頭。
但監察局是什麼地方？
伯恩斯又是什麼人？
雙方都不信任彼此。
“監察局若能乾些實事，恐怕萬物之父早就睜眼了。”
詹姆斯說了句俏皮話，打破愈發僵硬沉悶的氣氛。他眯著眼，稍稍向前坐了幾分，繼續問：“您還求助了其他人嗎？”
提到‘其他人’，伯恩斯更是無奈。
“我怎麼能不求助呢？”
她說。
“我不僅和‘其他人’講了，更去了教會和審判庭——先生，那夥人不知用什麼法子，能逃過警察的眼睛。我擔心再抓不住，她們又要找上門來…”
在‘找人’這方麵，象幫覆滅後的金牙幫算是倫敦城裡最好的選擇了。
至少比警察要多了數百對耳朵，各式角色有各自的消息渠道——伯恩斯求助雪萊才是正確的，她早該這麼做。
詹姆斯沉吟片刻，視線轉向一旁的蘿絲。
“我想，您可以和我的女兒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