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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983 心中的水果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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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爾斯的母親怎麼知道,自己懷的是彆人的孩子呢?

她怎麼敢這樣說呢?

凡妮莎百思不得其解。

她被扯的太痛苦,隻好承認自己撒了謊:可這回,說出來的話沒法收回去了——皮爾斯的母親似乎認定了她懷孕,聲稱假如過上兩三個月,她的肚子沒有大起來…

‘那麼我就撒謊了?’

‘那麼你就是瀆神者——你乾了壞事,神靈懲罰你,帶走了你的孩子…天哪!我的皮爾斯為什麼會娶來你這樣的女人?’

凡妮莎不知道自己憤怒甚於痛苦,還是該痛苦甚於憤怒。

自從嫁了人,好像周遭發生的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她像一支插在玻璃瓶中的玫瑰,被主人擺在了閹牛的身邊。

她被人厭倦,到哪兒都不再受歡迎。

她渾渾噩噩,用手指沾皮爾斯用來毒老鼠的藥粉,到湯汁裡攪一攪,抹在舌根上。

有些發澀,痛的嗓子像被火焰灼燒過。

她生病了。

在床上一病不起。裹著被子,一枚永遠不會變成蝴蝶的蛹。

皮爾斯回來時,照顧了她幾晚。

後來,換成更加粗魯、不耐的母親。

她用被子蒙住凡妮莎的頭,用腳和拳頭砸她的不知什麼位置,罵她是個怠惰的女人,是個不知廉恥、瀆神、被驢過的賤人——她充耳不聞,享受著老鼠藥帶來的快樂。

仿佛被裝進一隻不會窒息的木桶裡,拋進大海,心臟也隨著海浪的詩句押韻。

‘我不想死。’

‘隻想在生命的最後一晚見一見月光。’

她的大腦變得異常靈敏,甚至能回憶起小時候聽過的禱詞。

她長出了四顆頭顱,兩對翅膀,在遙遠的童年的鏡子裡,她嚇壞了一隻不安分的蠟燭。

然後。

謝天謝地,失望至極。

那藥粉不夠毒。

她受了風寒一樣孱弱,卻又死不了,拖著僵疲的軀殼,每日到冷流複命:任務是遭受冷眼和嘲諷,並像忘記鮮血到來的時間一樣,忘記那些痛苦。

她的皮肉越來越薄,蒼白的臉頰洇出活人的屍斑。

終於。

皮爾斯的母親受不了了。

她說,她不能讓個不下蛋的待在自己家,壞了自己兒子的未來——皮爾斯對此感到遺憾,恰當地表現出來了一定程度的痛苦…

他人生中第一次主動親吻了凡妮莎。

在床上。

他俯身親吻了她的臉,她的額頭,她龜裂的脆唇。

“我很抱歉…”

雄壯的絡腮胡男人說道。

“我很抱歉,凡妮莎。”

他說。

凡妮莎卻很高興。

她得到了丈夫的吻,可惜身體太壞,沒有辦法立刻到冷流,去和那些蠢婦女炫耀——事實上,她短時間內,也沒有機會到冷流去了。

她被‘退’回了家。

退回生她的母親、愛她的哥哥的家。

她出嫁前的小洞窟,自己的、結了蛛網的冒著熱氣的內臟裡。

“滾出去!”

她來的時候有一塊白紗,離開的時候換成了一枚無可救藥的吻。

她赤著腳,踏著和嘴唇一樣脆的枯葉走回了家。

母親不在。

哥哥也不在。

也許。

他正在城裡等著皮爾斯?

凡妮莎骨頭般的手掌拂過熟悉的木桌,桌上的水果刀,落塵的、粗糙釘製的櫃子,聽見男孩的喊聲,看見他手裡拿著的寶劍——木頭做的寶劍。

男孩都愛這些。

可哥哥從來不擅乾著活…皮爾斯倒是一把好手。

“你在乾什麼。”

男孩眨著眼問。

他應該認識凡妮莎,卻又有些含糊。

“凡妮莎。”

凡妮莎說。

“我叫凡妮莎,是你的姑姑。”

還沒有桌子高的男孩壞笑:“我哪有姑姑。你是壞人!是山裡的強盜!嘿——”他用木頭寶劍砸凡妮莎的腿,又飛快跳開,假裝自己中了一箭。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凡妮莎想。

於是,她做出要吃人的模樣,啞著嗓子和他玩了一陣。

男孩流了些汗,臉蛋紅撲撲的高興極了:“我喜歡你,姑姑。我就想有這樣的姑姑——你住下,可以嗎?明天我們繼續嗎?我要爸爸給你做一麵盾牌。”

凡妮莎溫柔地笑了。

她摟過男孩,摸了摸他粗硬的卷發,吻了他的眉心,說要帶他去個更有趣兒的地方。

“我小時候總一個人去的秘密洞窟。”

她神神秘秘說。

拉著興奮地男孩,離開磚房,往那僻靜的林子裡去。

她們走了好久。

走到男孩開始發牢騷,說要回家,說他肚子餓,說腳趾被劃了口子,說要流出尿來。

她不停下。

走個不停。

走到那顆老樹,皮爾斯被按著蹭了半個小時樹皮的老樹。

她才肯讓男孩鬆一口氣。

“我要回家!”

男孩氣咻咻地說:“我不要你住!不要你這樣的姑姑了!”

凡妮莎淚流滿麵。

她跪在男孩麵前,正巧與他的視線平齊,發瘋一樣把他攬進自己的懷裡。

男孩安靜了。

他摸了摸凡妮莎的臉。

“你哭了嗎?姑姑?”

凡妮莎輕輕搖頭。

“我隻是高興。”

她說。

然後輕輕推開男孩。

閃電般抽出從家裡拿來的水果刀,一下刺進了他的脖子裡。

拔出來。

再刺進去。

再拔出來。

直到噴薄而出的滑膩液體讓她再也握不住刀柄。

鮮血像暴雨。

凡妮莎跪在地上,仰起頭。

這種奇異的濕潤感能夠驅逐她身體和靈魂中的跳蚤,妥善保管她的溫柔與天真,摧毀那些不可戰勝的詆毀,仿佛冬天從天而降的鹽,治療她所有甕中煎熬的病痛。

她好像聽見了神靈的聖吟。

祂說。

這就是祂希望她做的。

凡妮莎抱著男孩的屍體,如同湯碗裡凝固的油脂,再也不動了。

這是言簡意賅,清楚明了的罪行。

這是一個婊子的罪惡之跡,是惡毒的藥,海底的泥,樂隊中的雜音。

油脂被捆住手腳,在冷鬆和冷流中判刑,在顛簸中離開偏僻扭曲的門牌,在呼喊中被托舉到璀璨明珠的最高處。

她被罩上罪惡的腦袋,用鍍過陽光的利刃,斬斷輸送惡意的動脈與氣管。

她仿佛哨聲中回歸主人的獵鷹一樣,回歸了神靈的懷抱。

爭搶中。

她的血液被眾人飲下,為冷的人保暖,餓的人充饑。

她在每一場眠夢裡,用沒了肉的眼窩留下懺悔的淚珠——她盯著每一個目睹了所有經過的人。

問他們。

心中是否藏著一把鋒利的水果刀。

羅蘭驚醒了。

在午夜。

飲過那杯血酒的午夜。

他睜開眼,解去勒得他快要窒息的白蛇,撓它的癢癢肉。

「你做夢了?」

他支起來,把枕頭墊在腰上,舔了舔發乾的唇角,沉默了幾個數字。

窗外。

月輝明亮。

有人通過血液,把我拉入了夢境…

不。

應該說,不隻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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