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質出塵，龍章鳳姿。
馮妧清一眼認定，這不是永州人。
也確實。
京城的人普遍要比永州人個高，若忽略麵容的稚嫩程度，及笄之年的馮妧，與九歲的二丫站在一起，一眼是分不出大小的。
同樣，小承影這個剛來醫館、二丫眼裡弱不禁風的小雞崽子，經過半年的調養，亦與來時判若兩人。
站如鬆、行如風。
街上人來人往，他站在那裡，便是出類拔萃。
小承影一直想要搞清楚卿卿的身份，哥哥歲試得中，榜上必然有名。
第一名：馮定。
承影念著卿卿每每提起自己的父親，都驕傲無比，就算哥哥用了化名，想來姓氏不會有錯。
哥哥姓馮，卿卿定然也姓馮。
馮二小姐，馮卿卿。
可惜，馮也是假的。
二丫之所以弄了個馮姓給哥哥，是因為永州清湯大老爺姓馮。
入試學子、中榜秀才都是要調查身份的，她想著官府的人便是要查，看到馮字也會網開一麵。
馮家人考中了，知府老爺麵上也有光，衙門的人查得就更鬆些。
前頭二丫吹了口哨，小承影邁步過去。
馮妧目光追著他遠去，對身邊的丫鬟道：“看著那個少年了嗎？”
丫鬟伸頭，隨著主子目光看過去，“小姐放心，奴婢這就去查。”
馮妧抬手，丫鬟下樓。
這顯然不是她第一次調查彆人。
馮知府妻妾成群，馮家兄妹雙手難數，其中最爭氣、也最得馮老爺喜歡的，不是嫡子，而是這個嫡女馮妧。
馮知府對這個女兒寄予厚望，讓她從小飽讀詩書，請了專門的課業先生，教她琴棋書畫。
甚至騎馬射獵，她也會。
永州第一的美貌或許有虛，但是永州第一才女的美名，絕對沒有半分水份。
受馮知府影響，馮妧的野心遠超其父期待。
她要去京城，不是給人做妾去的，她要爬上至高的位置、成為人上人，她要證明，能夠光宗耀祖的，不隻有男兒。
女子亦可。
馮妧目光長遠，時時刻刻在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永州離京城實在太遠了，馮家的人在永州能夠隻手遮天，但在京城，是一點風浪也掀不起來。
她需要幫手。
這個地方臥虎藏龍，倘若有那麼一兩個能用得上的，那都是極大的助力。
小承影來醫館的時間不難查，馮知府在地方勢力強大，軍中的事情自然也知道一些。
尤其是像皇子到來或者丟失這樣的大事。
馮妧清將各資料一合計，斷定這就是先帝幼子。
她不確定小承影是否會騰飛，但他將來回京，必是王爺。
不管怎麼說，王爺對自己的幫助，一定是超過自己的地方官父親。
這些天跟蹤打聽醫館小孩的那幾個人回來說，這個小皇子日日黏著賽西施家那個假小子。
救命之恩、收留之情。
少年怕是情竇剛開，便已全心暗許。
暗許好呀，那個假小子從未摘過麵具，她的相貌將來是什麼樣，誰也說不準。
這麼好的一個苗子，留在永州可惜了。
西路軍大將軍換人，申屠無疾從京城過來，馮妧讓父親將小皇子的下落告訴申屠將軍。
~
從年初到現在，二丫又救了十幾個小孩。
她不知道自己的爹爹早就升職，一直在默默攢著數，想著等足夠一百人，她便是和她爹爹一樣大的大將軍。
但是醫館的小孩總是攢不夠數，馬二八走了，銀花金花姐妹走了……她救了十幾個，走了十幾個。
醫館的人來來往往是常事。
申屠無疾便衣來醫館的時候，二丫正給小承影炫耀自己新做的十香軟筋散。
“雖說用這些東西，很卑劣，可是遇到比咱們更厲害的人，就得要用些手段。”
“挨刀子會疼，對非常之人就該用非常之法。”
“這玩意兒可以叫人渾身無力，哼哼。”二丫得意笑著，又小聲道，“彆告訴我阿娘，她要知道了，又該揍我了。”
小承影莫名想到她白花花的屁股，連連搖頭。
“阿影。”
申屠無疾過來。
能直接喊出他名字，定是熟人，二丫記得小承影說過，從小到大遇到的人，對他都不好。
所以他的熟人，等於壞人。
二丫往前一步，伸手將小承影護在身後，麵具下的目光充滿警惕。
“你認錯了，他叫阿無，不叫阿影。”
申屠無疾沒有生氣，彎腰低頭看著二丫，“你是無崖城的小霸王，對不對？”
“我知道你很厲害，小小年紀，俠肝義膽，但他是我們軍中的士兵，我來帶他回去。”
小承影一聽說是軍中來的，生怕連累醫館，要往前，仍被二丫按回去。
“我說了！你認錯了！”
二丫語氣堅定，“他不是你們軍中的，他是我家的遠房親戚，是我醫館的人。”
申屠無疾並不生氣，他微微一笑，“是醫館的也可以，但是小霸王能不能允我單獨同他說兩句。”
“又不是你認識的人，有什麼好說的？醫館不歡迎你，你走吧。”
二丫拉著小承影往裡頭。
申屠無疾朝著小承影的背影道：“軍中不能有逃兵，阿影，你想留在這裡，也總該跟我聊一聊吧。”
逃兵是死罪。
申屠無疾是在提醒小承影，窩藏逃兵，同罪而處，小承影猶豫再三，拉住二丫。
“卿卿，我跟他單獨聊聊。”
“你傻呀。”
二丫將小承影拉到旁邊，“你跟他聊就承認自己是軍中的了！你不能承認！”
“你彆怕，你不承認，他沒辦法的。”
“你相信我！”
申屠無疾站在原處，不遠不近看著兩個小孩小聲爭論。
墨影是皇子，即便不受寵，也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
若是走丟了，將來朝堂黨派紛爭，以此做文章，皇帝必然要找替死鬼，他接管西路軍，不接黑鍋。
這個人，他無論如何都要帶走。
許久，小承影走過來，想讓申屠無疾網開一麵，當自己戰死沙場。
申屠無疾溫柔道：“末將敬重仁心醫館的大夫大義，所以微服而來，王爺若是不肯走，明日末將便要帶大軍包圍此地，到時候駐軍便會曉得是這家人救了你。”
弄丟皇子是重罪，若是鬨大了，駐軍將領從上到下都要受罰，等申屠無疾率軍北上，駐軍未必不會報複醫館。
小承影知道其中利害。
申屠無疾也並非無情之人，西路軍離開永州之前，他可以一直留在這裡。
小承影不能連累卿卿一家，隻得點頭答應。
二丫看申屠無疾離開，以為他想法子說服了對方，於是拍著他的肩承諾道：
“彆怕！我以後也會是大將軍，到時候你就是我最大的副將，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的。”
二丫身邊現在功夫厲害的人不多，小承影是她親自教出來的，她自然很希望將人留下。
“你看過我練那套槍法，很厲害的，等過些日子你基本功再紮實些，我親自教你，還有那些藥……”
小承影怕自己聽多了舍不得離開，低著頭道：“過完中秋，我就走了。”
醫館的人來來往往是常事。
阿娘說過，誰都會走。
二丫早就知道的，可她還是有些失落。
她張張嘴，“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