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這麼體貼人心?那我給你點獎勵,這樣吧,給你三個選項,你選一個好了。”陳易笑著道。
一聽這話,本來還半夢半醒的小狐狸打了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
轉過頭來瞧見他在笑,準沒什麼好事……
陳易故作溫柔道:“分彆是抱一抱、親一親、睡一睡,你選吧。”
這都算什麼獎勵呢,分明都是在便宜他…心是這樣想,殷聽雪還是輕聲道:
“那…選抱一抱。”
“不準選抱一抱。”
殷聽雪愣了愣,小臉有點抖,預感不太好,隻能退而求其次道:“親一親,親一親好了。”
“也不準選親一親。”
陳易笑眯眯地看著少女,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他這是演都不演了。
殷聽雪哆嗦了下,從他身上滾下來道:“我不選了!”
“獎勵嘛,這可不能不選。趕緊選吧,三個裡選一個。”陳易一兜手,就阻住了她的去路。
“……那…睡一睡吧。”她隻好道。
“我就知道你想睡,食髓知味了,我家小狐狸。”
假惺惺說完,陳易再也不裝了,反手把少女摟入懷裡,抱到了貴妃榻,
“你看多麼巧,我們都想到一塊去了。”
他哪裡肯就這樣放過小狐狸,正好大清早,拿她來給昨夜收個尾,給今日開開味。
“彆人都睡著呢……”殷聽雪滿臉通紅,羞得要命。
“那就讓她們睡吧,我們小聲些,”陳易不管不顧道:“桀桀,滿足滿足你……”
壞笑的話音落耳,殷聽雪下意識害怕,可忽又想他好幼稚,就沒那麼怕了……
他就是個幼稚鬼呢。
“那滿足滿足吧……”
……………
林琬悺倏然驚醒,眼睛迷蒙,腦袋裡隻有宿醉過後般的昏沉。
難言的記憶擠入腦子裡,還有斷斷續續的話音,
“坐起來”
“……難、難受……”
“小心點,歇會就不難受了……”
昨夜怎麼就……林琬悺瞬間從脖頸到耳根紅透,她心跳得厲害,羞恥又難免雀躍。
像是青蛙的一次起跳,撲通入水一聲響,等漣漪平息,半晌後想起自己是個寡婦卻這麼不知廉恥,才後知後覺打了個冷戰。
還有殘存的痕跡,而邋邋遢遢丟在地上的是衣衫。
莫名有一種恐懼扼住咽喉,她呆呆定在那裡,忽然不知怎麼麵對自己,不知怎麼麵對故去的父母,也不知怎麼麵對陳易……
“嗬。”
抱著枕頭趴著不動的女冠掃了她一眼,冷笑了聲。
這女人又在胡思亂想作糾結了,都到這地步了,到底還是拎不清。
林琬悺直覺刺耳,心生怒意,狠狠瞪了殷惟郢一眼。
隱隱有些僥幸的是,殷惟郢的笑勾動了怒火,使她從漩渦裡暫時解脫出來。
“滋味怎麼樣?”殷惟郢淡淡問道。
林琬悺的嘴唇動了動,臉頰紅透,扯住被褥遮住身子不做回答。
“遮什麼,又不是沒見過,”女冠對此嗤之以鼻,“也沒幾兩肉。”
林琬悺蹙眉生冷道:“你有好幾兩肉!”
“總比你多。”
“浪蕩!”
罵這話的時候,許是出於女子的天生羞惱,小娘把被褥那一點梅花印遮在裡側攥得緊緊,大有奪被而走的架勢。
殷惟郢如何猜不到這女人心思,頗為不屑道:“你想拿去燒了?彆想了,這被褥是他自己的,一路走一路蓋。”
“…我、我剪下來。”
說罷,林琬悺就起身穿衣尋剪子。
殷惟郢眼疾手快,以炁禦物,瞬間便把梳妝台上的剪子取到手中,林琬悺大驚失色。
“你、你這…給我!”
“不給。”
“憑什麼不給?”
憑什麼……
說起這個,殷惟郢就來氣,昨夜陳易對她糟蹋得多狠,還說以後把她當妾來看,本來也就吞下這苦果了,偏偏到林琬悺的時候,他又溫柔成這樣。
怎麼對她就不見這麼溫柔呢……
“憑什麼你這寡婦這麼討他喜歡?”
“我…我哪知道,你趕緊給我!”林琬悺急得要哭出來,這點肮臟又恥辱的東西留在那裡,何其刺眼,像在反複提醒她——她是個失貞的女人。
殷惟郢雖渾身酸痛,不得不趴著,可瞧著這女人急眼,心裡反倒舒適極了。
林琬悺爭搶了一回都爭不到,慢慢冷靜下來,咬牙道:“我告訴他,找他告狀去。”
“你!”
殷惟郢一下像炸了毛的貓,雙手撐起把被褥都拱了起來。
“那你便給我,讓我剪掉這東西。”
殷惟郢冷哼一聲,把剪子甩了過去。
林琬悺手忙腳亂地接住,旋即慢慢剪掉被褥上那點乾涸的暗紅,用一旁的油燈點燃,丟到滿是灰燼的火盆裡,不一會這也變作了灰燼。
做完這些,她失神地坐在榻上,喃喃道:“還是…還是失身給了他……”
殷惟郢攏了攏被褥道:“你該感謝我。”
“我失身…還要感謝你?”
“若不是我帶你來龍虎,你還有猴年馬月能有今日?”殷惟郢見她有所觸動,自己有利可圖,琢磨後便道:“這恩情你好好記掛,以後趕緊生個大胖娃娃過繼給我。”
陳易口口聲聲罰自己,定是想要個孩子罷了,等林琬悺有孕後過繼給自己,再跟他吹吹枕邊風,也算有個交代,自己就又是大夫人了。
林琬悺頓時不悅道:“嗬…我要是有了就我自己的,死也不過繼給你。”
“你毀約!”
“毀約就毀約,肚子掉出來的肉,怎能給彆人?”
兩個女子一通爭吵,卻是誰也吵不過誰,反而動靜愈來愈大,連院子裡琢磨著正事的陳易都聽得清楚。
陳易也不好出麵喝止,以免有拉偏架之嫌,他吐出一口氣起身想找小狐狸去勸架,無意間發現飄著的東宮姑娘在那邊聽得津津有味。
瞧見陳易走來,東宮姑娘也不避讓,反而招招手道:“林琬悺也成你的人啦?”
這笨姑娘……陳易不知該說什麼,隻有點點頭,隨後無奈道:“對,是又怎樣?”
“我早猜到她會當你的人了,京城裡她跟我吵得那麼凶。”
“…你在這聽什麼?”
“她們都為你爭風吃醋呢,吵得好厲害,好有意思啊。”笨姑娘直言道,當第三者旁觀這些有意思極了。
“這有什麼好聽的,給我爭風吃醋的女人多著去了……”
陳易話說到一半,忽見有一人正從門處緩緩看來,正是周依棠,她來了,還是來了。
他一時停住,旋即道:“但我最上心的隻有一個。”
獨臂女子掃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徑直入正堂。
東宮若疏兀然興奮道:“真的嗎?誰啊誰啊?是殷聽雪還是殷惟郢啊,噢!難不成是林琬悺?!”
陳易:“……”
周依棠定住腳步朝他冷冷掃了一眼,陳易唯有噤若寒蟬。
這笨姑娘太不知場合了,但她不知道,陳易必須知道,眼下不能回答她,無論回答什麼都是錯的。
周依棠踏入正堂,聽見臥房吵鬨,尋來殷聽雪道:“讓她們閉嘴。”
小狐狸哪裡敢違抗,茶都不點,一溜煙就跑進臥房裡,不一會吵鬨便停息了下來。
陳易在外麵佯裝眺望了一陣風景,好一會後負手而歸。
她的目光掃了他幾眼,卻遲遲都不開口,陳易難免臉色古怪,硬著頭皮道:“這麼早來?”
“時候快到了。”
是在說龍虎山伐仙的事,陳易眉頭一挑,便問:“怎麼這麼早,不是要擇黃道吉日嗎?”
情況甚重,周依棠的話多了一些,“因瞎眼箭的戰帖,龍虎山怕情況有變,要提早開壇,我過來便是要你早做準備,順便……”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陳易聞言深呼吸了一下,她的話音有意停留了一陣,接下來的話必是重中之重,說不準事關生死,
“…順便什麼?”
“順便給你做個媒。”
陳易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抬起頭來苦笑著迎向獨臂女子的臉。
好一會後,他才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依棠冷冷掃他一眼,沒再多言,隻是道:“那便到此為止。”
她說到此為止,便是真到此為止,見不必在此事上糾纏,陳易暗暗鬆了口氣,把話題轉回到正事上。
“既然說時候快到了,那麼又是幾天後?”
“兩日後。”她簡短道。
比戰帖上預定的時間早了三日,陳易斂了斂眸子掐指一算,明白這已是龍虎山竭力為之,再快也快不了,急也急不來。
他慢慢道:“隻怕瞎眼箭不會傻愣愣地照著戰帖上門。”
周依棠道:“所以你我做好準備。”
陳易哪裡聽不出言外之意,便道:“你是說…這段時間我抓緊機會多進你心湖,為你儘量掃除執念?”
獨臂女子並沒有避諱,微微頷首。
陳易眸光刹時一亮,又連忙收攏,端著一副漫不經心,不得已而為之的態度,實際上心裡都笑嘻了。
昨夜跟她都差不多捅破那窗戶紙了,其實隻差一步,隻是最後被殷惟郢突如其來的使壞搞亂,如今自己師尊話雖說得正式,名義也正式,然而她的心思,自己如何不知?
逆徒的目光雀躍跳動,周依棠蹙眉不善道:“癡心妄想。”
陳易本欲搓手否認,但話到嘴邊,反而兜了一圈吊兒郎當地笑道:“如果我沒有癡心,哪來的妄想?”
周依棠冷眸掃了他兩眼,他不以為意,如今這逆徒是比以前更蹬鼻子上臉了,那些話何其肉麻,亦有冒犯,聽得叫人生厭。
然眼下事關生死存亡,暫不與之計較。
“何時掃除執念?”陳易問道。
周依棠淡淡道:“現在。”
……………
心湖。
舉目都是乾涸,仿佛被蒸乾不見一點水滴。
一寸一寸皆是枯草,樹皮半裂不裂,不知是不是陳易的錯覺,今日的心湖比之前的心湖要更衰敗、更了無生機。
“這裡本是死地,理當如此。”聽到陳易的疑問,周依棠如此道。
“理當如此的死地?”
見陳易有所疑慮,周依棠一揮手,衰敗的景象交替成盈然的景象,這心湖的景象比陳易先前見到的更加生機盎然。
陳易恍然大悟,明白其中道理,周依棠完整記得兩世的記憶,故此有兩種心境來回交替,自己為她掃清前世的執念,而衰敗的景象就更加衰敗,此消彼長,盈然的景象也會更加盈然,若是把一切執念都掃得一乾二淨,這等衰敗的心境也將不複存在,她也會真正地道心通明。
隻是短短時間內,想要掃清她的執念並不現實,而且自己這師傅說不準無時無刻都有新的執念。
想清這道理,陳易再不猶豫,抽劍出鞘道:“還等什麼?”
話音還未落下,這衰敗的景象便開始湧動,如先前一樣影影綽綽的身影從四麵八方爬起。
一道道相似的身影,一道道獨臂的有著與周依棠相似輪廓的執念,從來不知“死”為何物,因此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可言,
她們隻知道眼前的橫劍在手的人叫陳易。
一個當死之人。
此時此刻,黑壓壓成群的執念以手作劍,如滔天巨浪般席卷而來。
陳易以刀以劍,身形狂奔疾馳,與之周旋廝殺。
一石激起千層浪,自高處往下看,他正如一粒不起眼的石子,噗通一聲,便引來劍氣漫天飛舞、縱橫肆虐,像是要將整座蒼梧峰切割成零散的碎塊。
劍氣之盛,以至於周依棠都為之蹙眉,而深陷其中的陳易就更是如同狂風大浪中的一葉扁舟,起起伏伏。
風浪呼嘯,肆虐的劍氣乘風劈頭蓋臉砸來,陳易連步後退,一劍劍連出,方圓數丈劍間籠起劍意天地,他以劍引動劍氣,讓肆虐的劍氣彼此相撞,再尋機出手。
然而恨他入骨的執念們哪裡會給他機會,陳易猛地回頭,視野裡便蓋來一道匹煉的劍罡,如平地起驚雷,豎直地要將他分做兩半,他麵露棘手之色,腳步微停轉手出刀,以劍法使刀,意圖化解這道劍罡。
然而在這間隙,竟有執念不顧劍氣縱橫破入到他眼前,以手作劍直穿他的咽喉!
“媽的周依棠!”
陳易不住破口大罵,撤刀急返,縱身躲開那道劍罡,隨後手中刀光翻飛,與那執念轉瞬間交手十幾招,劍意天地裡原本彼此相撞的劍氣漸漸重回正軌,齊刷刷撲殺陳易。
說時容易做時難,陳易再度深陷重圍時,才記起昨夜被這些執念逐殺得狼狽不堪,
“活該、活該、你怎麼這麼活該……”
廝殺間,陳易心底咒罵不斷,這個不願自己放過自己的女人,不斷在心底堆積執念,竟已到了如斯地步,就在他心中咒罵時,忽然一道平淡得極其輕微的嗓音在耳畔響起,那聲音空靈,若有若無地混雜在漫天劍氣中……
“你罵我?”
此話一落耳,陳易霎時寒毛倒豎,莫名感到很久遠的一絲恐懼,仿佛還在前世之時,那時他才剛剛上山,那時她橫劍在膝獨坐高峰,居高臨下地俯瞰他如弟子、如螻蟻。
那時的師傅才是師傅,弟子才是弟子。
劍意天地的紊亂讓陳易猛回過神來,明白再纏鬥不得,身影如水中遊魚擺尾,嗖地一搖便破開水浪,喘氣的間隙裡,他狐疑地掃了眼半空的周依棠,後者屹然不動,沒待陳易想明白其中狀況,轉頭又見劍氣湧來。
沛然磅礴的劍意彙聚一處,逸散的劍氣彌漫天地,平地上好似陡地生起一道劍刃絕壁,徑直就朝陳易迎麵砸來。
陳易整個人好似要被大浪徹底淹沒的扁舟,天地間不過一粒孤影。
“尋隙而擊。”
突如其來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像是傳音入密,是周依棠在提醒他?陳易來不及分辨,思路隨之急轉,上清心法下,凝神觀察壓來的劍刃絕壁。
所謂尋隙而擊,乃是劍法最樸實最簡單的要義,劍法有攻有守,攻守固然可以來回圓潤轉化,攻守兼備也並非虛談,然而,如果落到某一個瞬間,一個極小的瞬間,刺出的劍無法瞬間回撤,護身的劍也無法瞬間出手,攻者無守,守者無攻。這是縱使竭天下之極致都不變的道理。
而劍客便是要尋住這樣的間隙出手,
劍道是一種信仰,如果不深信不疑,死的隻會是自己。
茫茫一白的劍刃絕壁壓至麵前,陳易驟然睜眼,劍刃絕壁愈是臨近他的天地,他便愈是能見氣勢雄渾磅礴的天地滿是縫隙、滿是破綻。
執念們多則多矣,但幾乎都是各自為戰,無意識地把劍意彙在一起,大有浩浩蕩蕩吞沒天地的架勢,但也僅有架勢而已。
陳易身如過隙閃電,一穿而過,整座絕壁停滯了片刻,旋即從中間被攔腰截斷,堆迭千丈的劍氣如大廈崩塌……
…………
陳易殺至力竭時,成千上萬的執念再度被周依棠屏退,她們從四麵八方而來,也回歸到四麵八方裡。
衰敗的蒼梧峰回歸到寂寥之中,如同禪機故事裡被長生者拂平的石山。
獨臂女子見陳易撐著劍站起,沉吟片刻後道:“不錯。”
相識這麼久,她的惜字如金,陳易哪裡不知,能得她這短短二字,兩世以來屈指可數。
疲憊不堪的陳易苦笑了一下,道:“那還是師尊教得好。”
不氣到罵街時,陳易還是很有禮貌,很懂恭維的。
“但你沒學好。”周依棠不怎麼領情,特彆是他的花言巧語。
叫她意外的是,逆徒這一回沒有反駁,而是點了點頭。
他笑道:“確實,武功一高,就容易忘了樸實的東西,習慣了以力破巧,就想不起以巧破巧……尋隙而擊……唉,要不是師尊你那時提醒……”
“提醒?”
周依棠古怪道:
“我何時有同你說話?”
正收劍入鞘的陳易定在原地,手臂生生停住暴出青筋,他抬頭愕然看向周依棠,
“那不是…你在給我傳音入密?”
周依棠搖了搖頭道:
“從來沒有,我若開口,便容易被執念同化。”
滿臉愕然的陳易按住腦袋,努力回想了一番那時的情形,接著一抹森寒從脊背響起,愕然慢慢變作驚駭,他一字一句道:
“…是你的執念在跟我說話?”
周依棠瞳孔微縮,頓時沉默不語。
陳易剛想要說什麼,猛地扭頭看向空無一人的後方,就在剛剛,他忽然又聽到,
“陳易,你往何處去?”
…………
從心湖中回歸,周依棠始終沉默不語,叫人不知她在想什麼,隻見她在院子裡踱步。
陳易沒有在一邊看著,而是緊隨她的步伐,期間也沒有開口。
許久之後,她腳步站定,終於開口道:“許是執念太深,已將近心魔。”她頓了一頓,又道:“你不必理會她。”
陳易抬眸瞧她,她的語氣仍舊平淡,但他卻分明聽出了一絲細微的慌亂,縱使一掠而過,可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將近心魔?不會已經是心魔了吧,這才是你一直沒法重回一品的關鍵所在。”事關緊要,陳易毫不留情道。
周依棠眸光繁複,良久後道:“不應如此,我已斬三屍,心魔何處而生?”
陳易也覺奇怪,所以他聽到聲音一開始並沒有往這方麵去想,而是以為是周依棠的傳音入密。
三屍乃人之所欲,上屍好華飾,中屍好滋味,下屍好淫欲,為人大害,斬卻三屍後,恬淡無欲,神靜性明,按理來說,應該就不再有心魔誕生的土壤。
一人若不為欲望所蒙蔽,何來心魔……
然而周依棠身上偏偏有,而且是從執念裡誕生而出的心魔,而其一言一行……讓陳易想到自己剛剛上山之時,那個高不可攀的劍甲師尊。
彆看他曾欺師滅祖,如今在周依棠麵前也沒個正形,其實最初的時候,周依棠在他的眼裡都是可望不可及。
獨臂女子闔起眼,深吸一氣,半晌後緩緩道:“絕非心魔,你不必管她。”
陳易皺眉道:“當真不是?心魔都不會說自己是心魔。”
周依棠似被激到,冷聲道:“是又如何?當務之急絕非此事。”
陳易眯了眯眼睛,並未回應,像是就此默認,
“好。”
…………………
…………………
三日不過眨眼而去。
幡旗迎風獵獵狂舞,高懸的烈日普照四方,玉皇殿上滑落著一抹滾燙金光,在這龍虎山頂,立起了唯有羅天大醮才會立的九壇法台,共七千二百神位,上達天庭,召請“三境至尊、十方上聖、玉京金闕天帝天真,十方師尊聖眾、三界官屬、一切威靈”。
龍虎山有名有姓的道士們都身著莊重法袍,在老天師的引領下向法壇獻爵,他為首獻,昭熥為亞獻。
玉皇殿的光華愈發滾燙,如似金光浮焰,熊熊燃燒。
法壇之外,熙熙攘攘,秤善量惡上龍虎的眾英雄們齊聚法壇之外,眾人的心情無語言表。
為天誅仙……
短短四個字,都是過去唯有書中才能看到的故事,哪怕他們要誅的是老天師口中的“邪仙”、“惡仙”,可這四字仍舊重若千鈞。
扶搖而上九萬裡,絕雲氣,負青天,
何其沉重,
又何其叫人豪情萬丈?
而在這凝重的豪邁蔓延之時,
龍虎山的山腳下,有一衣衫襤褸的負弓之人款款而來,一步一步拾級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