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已至,日落西山。
山頭桃花爛漫,落英如披紅衣。
“落英山不大,就是個土山丘,也不是什麼景點。”孟棲梧介紹道。
在終南山脈之中,這座山並不算特彆,也就是山勢開闊,站在山上,能夠遠望周圍的風景。
孟棲梧想不明白,他們趕了半天的山路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起初,她還真以為張凡有什麼發現,可是來到這裡,她卻失望了。
除了那珠桃樹之外,這座山丘之上,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我們終南山也有高手來這裡勘察過。”孟棲梧繼續道。
活死人墓,乃是重陽真人閉關之地,關乎生死之秘,終南山自然也找過,凡是重陽真人涉足過的地方,他們都一一尋過,卻沒有任何發現。
可見那活死人墓非比尋常,不是有緣人,根本無法找到。
“桃花樹下,活死人墓。“張凡看著滿地桃花,若有所思。
“難道真的是一場遊離幻境?”
“咳……咳咳咳……”
就在此時,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遠處傳來,將張凡的思緒拉了過去。
他轉頭望去,便見一道人影走上山來,他身形瘦弱,眼窩凹陷,走一步,咳三聲,看樣貌,竟是個熟人。
“吳會長!?”張凡愣了一下。
他倒是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見吳青囊。
不得不說,他跟這位江南省道盟的代會長還真是頗有緣分。
“小張!?”
吳青囊見到張凡,目光又掃過孟棲梧,顯然也是愣了一下。
“小張啊,真是巧啊。”吳青囊的神色恢複如常,緩緩走到了過來。
“吳會長。”孟棲梧見狀,上前問候了一聲。
說起來,吳青囊此次前來長安參加他們終南山舉辦的活動,還是孟棲梧負責接待。
“確實很巧,吳會長怎麼在這裡?”張凡問了一句,他隻覺得巧合得都不像真的了。
“我明天就要回江南省了,今天剛好得空,遊曆一下終南山,憑吊重陽祖師。”
吳青囊消瘦的身子踉踉蹌蹌,仿佛風一吹,便要被吹走了。
他緩步走到桃花樹下,樹旁的雜草中竟還藏著一塊石碑,上有獸首盤繞,斑駁古舊,爬滿了青苔。
“日月並陽而生,九合歸一,萬象更新,值此天地一交,生死一交……“
吳青囊撫摸著那古舊的石碑,辨認著上麵早已被歲月近乎磨平的字體。
“重陽真人……”張凡若有所思。
“據說,重陽真人晚年常來此處,眼看日升日落,但見花開凋零,人世間的規律,莫過於此……”吳青囊忽然道。
“生死交泰,也不過是一往一返罷了。”吳青囊眸光遊離,眼中似有感懷。
”吳會長似乎對重陽真人很了解。“張凡開口道。
“那是陸地神仙一流,道學後輩,都該了解。”吳青囊低頭道。
“咳咳咳……”
說了兩聲,他又咳嗽起來,舉起手中的帕子,捂著口鼻。
“我……我早年……曾經去上京道盟總會學習過,在那邊的資料室裡見過不少關於重陽真人的記載……”
“那些記載網上可看不到。”
說到這裡,吳青囊笑了:“小張啊,你年少有為,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去上京見識見識,道盟……”
“好地方啊。”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吳青囊似有話還沒有說話,不過意興已儘。
“吳會長,重陽真人有什麼記載是網上看不到的嘛?”張凡忍不住問道。
吳青囊略一沉默,忽然道:“你知道活死人墓嗎?”
“知道,那是重陽真人的玄修之地。”張凡當然知道。
重陽真人於終南山下,掘墓閉關,參透生死奧秘,終是踏上仙途,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聽說,這個典故去年江南省道盟招新的時候,還考過。
“那你知道活死人墓是什麼嗎?”吳青囊話鋒一轉,突然道。
“是什麼?不是一座大墓嗎?”張凡忍不住道。
“如果僅僅隻是……咳咳……一座普通的大墓,又豈能讓重陽祖師參透生死之秘?又讓無數後繼者趨之若鶩?”吳青囊笑了。
“找副棺材躺進去……咳咳咳……不是一樣嗎?”
此言一出,張凡陷入沉思,他眼皮輕抬,看向吳青囊,虛心請教。
“那是什麼?”
“胞宮!”吳青囊唇角輕啟,吐出了兩個字。
張凡愣了一下,旁邊的孟棲梧更是露出異樣的神色。
“那不就是……子宮!?”張凡眉頭一挑。
女人的子宮,在古代又被稱為胞宮。
“人體是這世上最奇妙的造化,如同一方小天地……”吳青囊幽幽道。
“天有日月,人有陰陽,山川河道,便如人體經絡,五臟藏五行,喜怒如風雨變化,聲音似雷電轟鳴……”
“胞宮,乃是其中最玄妙之地,藏於玄陰之身,聚藏陽精,陰陽交泰,造化乃成……”吳青囊的聲音低沉緩慢,回蕩在桃花樹下。
胞宮,隻有女人才有,象征陰,與男人交合之後,取來陽精,陰陽交泰,便能夠孕育造化。
除此之外,胞宮又被稱為【奇恒之腑】,形態上似腑,也就是中空的器官,功能上似臟,藏精氣而不泄。
最關鍵的是,在孕期的時候,胞宮處於【藏】的狀態,閉藏精氣,孕育胎兒。
在分娩的時候,則處於【泄】的狀態,娩出胎兒,耗費精血。
正因如此,胞宮,便具有了陰陽易轉,從死到生的能力。
“從死到生,那裡便藏著生死的奧秘啊。”吳青囊感歎道。
“小張啊,你應該知道,道家修行成仙的關鍵在於什麼……”
“逆!?”張凡眸光凝起,脫口而出。
“不錯,順行成人,逆行成仙……”吳青囊點了點頭道。
“從死到生易,出生入死難,若能返胞宮,逆行生死還!”
“這便是活死人墓的奧秘!”
“這……”
張凡與孟棲梧相視一眼,俱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驚異之色。
重陽真人,不愧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他竟然在山川龍脈之中造就了一個子宮,死中生活,活中藏死,號稱【活死人墓】,逆行生死之秘,洞穿陰陽法理。
“牛逼啊!”
張凡心中肅然起敬,這般手段,奪天地之造化,竊日月之玄機,難怪重陽祖師能夠在道門的曆史上留下如此赫赫聲名,煉就純陽無極,跨過之變,終入陸地神仙之境。
“怪不得後世之人對這座活死人墓如此趨之若鶩。”張凡輕語道。
他終於知道曆代修煉【甲生癸死】之人為何視【活死人墓】為聖境了,那是可以再度體驗從生到死,由死到生的地方。
“可惜啊,這地方太難找了。”
“其實也不難。”吳青囊話鋒一轉,突然道。
“不難?”張凡愣了一下。
“活死人墓既是胞宮,那便依照人體,有跡可循。”吳青囊侃侃而談。
胞宮在人體之中的運作高度依賴於腎氣,天葵,腑臟,尤其是腎,肝,脾。
腎對應北方,肝對應東方,脾對應中央。
除此之外,胞宮還與經絡,氣血的走向有關。
由此依照山川龍脈的走向,勘察山中陰陽之氣的流轉變化,對應人體,便能夠確定大致的方位。
張凡靜靜聆聽,隻覺得吳青囊的理論為他打開了一扇新奇的大門,讓他對於修行的理解更加深刻。
道,果然無處不在,大到天地,微至塵埃,都藏著道的顯化,甚至於彼此之間可以相互印證。
此時此刻,張凡隻覺得天地自然,在他眼中竟是這樣的美妙。
“吳會長不是隨隨便便逛到這裡的吧。”
就在此時,張凡忽然開口了。
“咳咳……咳咳咳……”
吳青囊眸光微凝,卻是又戰術性地咳嗽了起來。
“吳會長是找活死人墓找到了這裡?”張凡開門見山,道出了心中的猜想。
“我隻是一時技癢,印證平生所學罷了。”吳青囊輕笑道。
“找到了嗎?”張凡迫不及待地問道。
吳青囊略一沉默,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所學的隻是術而已,重陽祖師所參的卻是道……”
術有法,道無為。
“那座大墓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非有緣人不可入。”
張凡聞言,了然不語。
活死人墓,便在終南山下,如果能夠憑借這有為之法尋到,那麼終南山多年來,不知出了多少驚才絕豔之輩,哪一個不在吳青囊之上,能找到,早就知道了。
“咳咳咳……”
“走吧,此境注定與我們無緣。”吳青囊輕語道。
張凡沉默不語,看著眼前那株桃花樹,他有一種知覺,那座活死人墓就在落英山。
這種感覺越發強烈了。
“什麼人在那裡?”
就在此時,一陣輕呼聲從遠處傳來。
張凡,孟棲梧,吳青囊抬頭望去,便見一行人竟是從山下走了上來。
“嗯!?”
張凡眉頭一挑,居然又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麵孔。
“王青山!”
此時,王青山跟在一位中年男人的身後,旁邊竟然還有兩個熟人,赫然就是白天遇見的燕飛和韓文龍。
這一刻,他們也都恰好看到了張凡,各自的神情變得精彩起來。
“吳會長……”
“王道兄!”
吳青囊走上前去,向著那為首之人見禮。
王乾安不動神色,可是目光卻是在張凡和孟棲梧的臉上掃了一下。
“吳會長怎麼在這裡?”王乾安開口道。
“明天就要離開了,還沒見過終南山的風采,便讓小孟帶著閒逛一番。”吳青囊笑著道。
“正準備離開。”
“是嗎!?”王乾安目光凝如一線,不置可否。
“王道兄這是……”
“我王家在這落英山恰好有一座院子,每年開春都會帶著門中弟子進山靜修一段日子。”
“果然是純陽世家,大族風範啊。”吳青囊歎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叨擾了。”
說著話,吳青囊便要離開。
就在此時,王乾安一抬手,便將其攔住。
“吳會長說的哪裡話,相請不如偶遇,既然遇見了,不如去家裡做做客,也好讓我一儘地主之誼。”
話音落下,王乾安看向天色。
“太陽都下山了,這時候出山也太晚了。”
說著話,他眸光凝起,看向身後的張凡和孟棲梧。
“兩個年輕人也一道吧。”
“嗯!?”
張凡聞言,哪裡還聽不出王乾安話裡話外的意思,明麵上是邀請,實際上則是不讓他們離開。
“這座山裡肯定藏著玄機。”張凡心中暗道。
“那就叨擾了。”吳青囊道。
“這邊請!”
王乾安做了個請的姿勢,吳青囊走在前麵,張凡和孟棲梧緊隨其後……
至於王青山,燕飛,還有韓文龍而是跟在最後,虎視眈眈地盯著張凡,從始至終都未曾將目光移開半寸。
“他們一直盯著你。”孟棲梧小聲道。
“真是小心眼,不就是被我欺負過嗎?有必要這樣嗎?”張凡嘟囔道。
這般心性,彆說純陽無望,隻怕日後再難精進了。
“這個小家夥是江南省道盟的後起之秀嗎?”
就在此時,王乾安話鋒一轉,突然看向身後的張凡。
“他就是張凡。”吳青囊介紹道。
“你就是張凡!?”王乾安眉頭一挑,露出異樣的神色。
“王青河是你廢掉的?”
“這……前輩……”張凡麵色一緊,他都把這茬給忘了。
此時,他才想起來,眼前這位可是王青河的家長,純陽王家的大人物。
“不用緊張,你們小輩鬥法,我們大人不便摻合。”王乾安抬手虛按,突然道:“聽說你是真武山的弟子,不知是何人門下。”
“這……”張凡麵色一緊,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嚴格說起來,他隻是掛名在了真武山,並沒有師承。
“楚真人倒是賣過課給我。”張凡想起當日在真武山上的偶遇,嘴裡嘟囔道。
“賣課!?”
王乾安聞言一愣,神情變得古怪起來。
其他人聞言,更是麵麵相覷。
“你是說楚真人曾經提出要收你為徒!?”王乾安問道。
“啊,你是這麼理解的?”張凡心中暗道。
“也不是……他老人家隻是推……建議我報個班。”張凡乾笑道。
這種事,他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
此言一出,眾人看他的神情都不一樣了。
王乾安沉吟不決,幽幽地看著張凡,忽然,他目光猛地一顫,卻是露出異樣的神色。
“前輩,怎麼了?”
“我怎麼看你有些眼熟!?”王乾安狐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