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殿之中。
懸浮於空的月骨鱗心燈,在經曆了劇烈的震顫和光芒明滅之後,驟然間光華萬丈!
這一次的光芒,不再有任何雜質,純粹到令人心醉的銀白流淌而下,整個燈盞通體變得晶瑩剔透,如同最上等的月光水晶雕琢而成。核心處那一團真靈之火熊熊燃燒,穩定而蓬勃,散發出溫暖、守護、淨化的浩瀚氣息。
燈盞下方那截巨大的指骨內部,盤繞的威嚴禽影發出一聲悠長清越的鳴叫,清晰地在整個聖殿回響。蓮瓣鱗片的燈盞本體舒展到極致,層層疊疊,流淌著液態月華,美輪美奐。
嗡!
一道凝練的銀白光柱從燈芯射出,籠罩在聖燈前方。
光柱中,李辰安的身影由虛化實,一步踏出,重新降臨聖殿。
他左手虛托,掌心中一團微弱但純淨的銀色光團靜靜懸浮。
“小公主!”蒼溟激動呼喊,掙紮著想要上前。
李辰安沒有理會,右手並指如劍,朝著那團懸浮的銀色光團淩空一點。
嗤!
一點蘊含磅礴生機的精純本源之力注入光團。
嗡!
銀色光團驟然光華大放!迅速拉伸、重塑,眨眼間便重新勾勒出銀月窈窕的身姿輪廓。光芒散去,銀月緊閉雙眸的實體靜靜懸浮在李辰安身前,銀發散落,長長的睫毛如同沾染了月華的蝶翼,輕輕顫動。
“唔……”
一聲細微的嚶嚀響起。
銀月緩緩睜開雙眸,純淨的銀灰色瞳孔深處,最初的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澈、通透,以及一絲源自血脈深處的、對聖燈本源更加清晰的感知與掌控力。
那場瀕死的幻境沉淪,以及最後被李辰安以無上偉力淨化核心、重塑殘魂的過程,不僅讓她擺脫了生死危機,更如同一次靈魂的淬煉與洗禮。
她體內流淌的月華之力,變得前所未有的純淨與凝練,與聖燈核心真靈之間,建立起了一種近乎本源的、超越物質的精神鏈接。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便鎖定了李辰安那張冷峻而平靜的臉。劫後餘生,加上靈魂深處銘刻的震撼與感激,讓她的心緒激蕩如潮。
“主人!”銀月的身影如同歸巢的乳燕,帶著千言萬語都無法表達的感激與信賴,輕盈地落下,不假思索地緊緊抱住李辰安。
李辰安輕拍銀月的後背。
“沒事了。”
銀月抬起頭,轉向那盞光華萬丈、徹底複蘇的月骨鱗心燈。她雙手在胸前結出一個奇異玄奧的印訣,指尖流淌著純淨的月華。
口中開始吟誦起低沉韻律的音節,每一個音節都引動著聖燈的共鳴,那是月魄玄狼一族傳承自太古、唯有純淨血脈的繼承者才有資格掌握的真靈敕令!
“煌煌太陰,真靈永駐。薪火傳承,守吾歸途……”
“今有尊主,執掌秩序,滌蕩諸邪,光耀萬古……”
“以吾之名,以月為契,聖燈歸位,奉此真主!”
隨著最後一句蘊藏著血脈力量與絕對意誌的敕令落下,銀月雙手印訣猛然推向聖燈!
嗡——!
月骨鱗心燈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銀輝!燈盞本體劇烈震顫,發出一聲靈性與臣服的清越長鳴!那守護萬載的凜冽寒意依舊,卻多了一種明確的指向與歸屬!
熾盛的銀白光輝中,托舉燈芯的巨大指骨變得近乎透明,內部盤旋的威嚴禽影朝著李辰安的方向,優雅地垂下了尊貴的頭顱。
蓮瓣鱗片的燈盞本體收攏了部分舒展的姿態,變得更為內斂而凝聚,核心的真靈之火跳動得無比溫順,散發出一種認主歸附的靈魂波動。
整盞燈,在銀月以血脈繼承者身份發出的敕令和自身意誌的雙重作用下,收斂光芒,化作一道溫馴的銀色流光,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毫無阻礙地飛向了李辰安!
李辰安抬手。
流光落入掌心,觸手溫潤,如同握住了一捧清冷的月光。龐大的守護之力與淨世之能,如同溫順的河流,在他掌中靜靜流淌,再無半分排斥。那截指骨中禽影的臣服,燈盞真靈之火的親近,一切都清晰可感。
月骨鱗心燈,這尊月魄玄狼一族守護萬載的聖物,至此,易主!
聖燈入手,磅礴精純的守護之力與月華本源瞬間貫通四肢百骸!李辰安體內沉寂的真氣如同被注入了全新的澎湃動力,自發運轉起來,貪婪地汲取著聖燈中精純的太陰之力。
每一縷真氣都在歡呼雀躍,變得更加凝練、厚重,奔湧間帶著月華的清冷與浩渺,與原本的力量水乳交融,在原有的深邃浩瀚之外,增添了一份守護萬古的沉凝意誌!
他微微闔目,內視己身。
丹田氣海之中,核心處一點銀芒悄然點亮,如同定鼎星海的北極之星,與掌中聖燈遙相呼應。真氣運轉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絲,距離下一個境界壁壘,似乎又鬆動了一分!
李辰安睜開眼,指腹拂過溫潤的燈盞,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強大力量,眼中難得地掠過一絲滿意的微芒。
……
……
聖燈歸主,銀輝遍灑。
蒼溟族長強撐傷體,深深一揖到底,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與不容置疑的恭敬:“尊上再造之恩,舉族永世不忘!此地汙穢雖清,然聖殿殘破,寒氣侵骨,非休憩之所。請尊上移步,隨老朽前往部族祖地暫歇!”
李辰安頷首。掌心月骨鱗心燈光華微斂,溫馴地懸浮在他身側尺餘,清冷的銀輝無聲流淌,將周圍翻湧的寒氣與殘留的汙穢氣息排斥開來,形成一圈潔淨的領域。
“帶路。”聲音平淡,卻自有分量。
“小公主,請!”蒼溟看向銀月,老眼中滿是欣慰與慈愛,亦有隱隱的敬畏——聖燈新主近在身側,而這位小公主,顯然已是尊上身邊最親近之人。
銀月默默點頭,站到了李辰安身後稍側的位置。
她體內月華之力流轉不息,比之前更加純淨凝練,舉手投足間,無形的月華清輝自然發散,與聖燈的光芒隱隱呼應,淨化著周身空間。心境更是前所未有的澄澈堅定,目光隻追隨前方那道挺拔的黑色背影。
蒼溟在前引路,步伐雖因傷勢而略有蹣跚,背脊卻挺得筆直。身後,李辰安腳步從容,黑衣在聖燈銀輝與幽藍冰光的映照下,邊緣仿佛流淌著深邃的星河。懸浮的聖燈如同最忠實的衛兵,散發著溫和而強大的守護氣息。
銀月緊隨其後,銀發輕舞,宛如行走的月光。
聖殿那宏偉冰封的巨門早已碎裂,隻餘下扭曲的寒鐵骨架和滿地冰礫。穿過這破敗的門戶,映入眼簾的並非坦途,而是一片慘烈戰場凝固後的景象。
冰原破碎,無數巨大的裂縫猙獰地撕裂大地,深不見底,散發著幽幽寒氣。原本矗立的冰峰崩塌了大半,巨大的冰岩雜亂堆疊,形成嶙峋的廢墟。凍結的血跡呈現出刺眼的暗紅色澤,如同詭異的潑墨,大片大片地潑灑在碎裂的玄冰地麵上,有些地方甚至凝結成粘稠的血冰坨。斷裂的冰棱尖端,掛著凍結的碎肉與灰黑色的狼毛。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混雜著汙穢殘留的惡臭和玄冰本身的清冽,形成一種令人不適的矛盾氣息。聖燈銀輝掃過,將靠近的汙穢氣息淨化,但這片廣袤戰場殘留的慘烈與死亡,依舊沉重地壓在每一個角落。
沿途,開始出現幸存玄狼的身影。
它們大多帶著傷。有的拖著血肉模糊的後腿在冰礫間艱難挪動;有的倚靠在巨大的冰塊上,胸腹間巨大的撕裂傷被寒冰勉強凍住止血;更多的則是成群蜷縮在相對完整的冰牆凹陷處,舔舐著彼此的傷口,發出低沉的、壓抑痛楚的嗚咽。
當李辰安一行走近,這些重傷疲憊的巨狼紛紛停下動作,抬起巨大的頭顱。幽藍或灰白的瞳孔在觸及李辰安的瞬間,先是本能地收縮,流露出野獸麵對不可測存在的警惕。
然而,當它們的目光落在他身側那盞靜靜懸浮流淌著純淨光輝的月骨鱗心燈上時,所有的警惕瞬間被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震撼與敬畏取代!
“嗚……”一頭前肢幾乎被撕裂、傷口深可見骨的巨狼掙紮著,用剩下的一條前腿支撐起前半身,頭顱深深低下,抵在冰冷的冰麵上。
“嗷嗚……”另一處冰凹中,幾頭互相依偎取暖的傷狼也竭力抬起頭顱,朝著聖燈的方向,發出虛弱卻充滿虔誠的短促嚎叫。
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這敬畏的低嚎聲迅速擴散開去。
很快,整片殘破冰原戰場上,此起彼伏地響起了狼嚎!它們有的激昂,有的虛弱,有的飽含悲愴,但無一例外,都充滿了對新掌控聖燈之主的臣服與感激!
嚎聲交織,彙成一股悲壯而充滿希望的洪流,震蕩著破碎的冰川,直衝依舊流淌著幽藍星河的穹頂!
李辰安麵色平靜,步履未停,對這些朝拜的狼嚎視若無睹。
聖燈的光芒無聲擴散,如同無形的潮汐,柔和地拂過那些重傷垂死的玄狼。
光芒所及之處,傷口邊緣凍結的血汙悄然蒸發淡化,深可見骨的創麵被一層溫和的銀輝覆蓋,瘋狂蔓延的汙穢侵蝕之力如同遇到克星,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後被逼退、淨化。
雖然無法瞬間治愈傷勢,但那深入骨髓的侵蝕劇痛明顯減輕,透支的生命力也得到了一絲微弱的滋養。
“嗚……”感受到身體變化的巨狼們,眼中敬畏更甚,甚至帶上了虔誠的依賴。
這些玄狼的傷,都是與外族敵人戰鬥導致的。
蒼溟看著這一切,渾濁的老眼再次濕潤,他深吸一口帶著血腥清冽的空氣,聲音哽咽:“謝尊上恩澤!”
他沒有停留,引著李辰安穿過這片狼嚎的海洋,朝著冰原深處一片相對高聳的巨大冰崖走去。
冰崖底部,開鑿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洞穴入口,這便是月魄玄狼一族的祖地聚居之所。此刻,許多洞穴入口都擠滿了身影。除了重傷被同伴拖回的戰士,更多的是老弱婦孺。
母狼緊緊將瑟瑟發抖的幼崽護在溫暖的腹下,警惕地看著外麵。毛發稀疏、牙齒脫落的老狼倚在洞口,暗淡的眼眸望著遠處聖殿的方向,寫滿憂慮。
一些明顯還未成年、體型較小的幼狼,則睜著懵懂又恐懼的幽藍眼睛,好奇地望著走近的李辰安一行,當看到那盞懸浮的聖燈時,幼小的身軀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溫暖和安寧,恐懼稍減。
嘈雜的聲音在聚居區回蕩。母狼安撫幼崽的低嗚,傷者痛苦的呻吟,老狼壓抑的歎息,還有負責救治的強壯母狼們急促的奔走呼喊,搬運用特殊寒屬性草藥搗碎的碧綠藥膏,以及用於固定斷骨的堅韌冰棱。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草藥苦澀氣息和血腥味。
當李辰安的身影出現在聚居區入口,尤其是他身側懸浮的聖燈散發出那標誌性的純淨光輝時,整個嘈雜的聚居區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無數道目光,帶著惶恐、茫然、探究,最終都凝固在那盞流淌著熟悉而純淨力量的燈盞之上。
然後,如同浪潮般,聚居區裡所有能動的月魄玄狼,無論老弱婦孺,都緩緩地、深深地低下了頭顱,朝著聖燈的方向致以最高的敬意。連那些懵懂的幼狼,也在母狼的輕觸下,笨拙地模仿著低頭的動作。
蒼溟停下腳步,轉身,朝著李辰安深深一禮:“尊上,此乃我族祖地,寒陋之地,汙了尊上法眼。老朽居穴稍靠內些,請尊上隨我來。”他語帶歉意,更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他必須將這位掌握聖燈的尊上請入自己守護最嚴密的居所,這是禮數,更是保護——保護尊上不被驚擾,也保護族人不因敬畏恐懼而做出不當之舉。
李辰安目光掃過這片在寒冰與苦難中掙紮求生的聚居地,掃過那些低伏的狼首和幼崽恐懼又好奇的眼睛,神情依舊淡漠,隻微微頷首:“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