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刀插在焦黑的地上,刀身滾燙,暗紫色的魔紋像活物般在漆黑的刀體上緩緩流動、明滅。
刀柄處的黑暗漩渦旋轉速度已經慢了下來,但依舊發出低沉的嗡鳴,貪婪地吮吸著鐵棺材最後逸散的稀薄深淵氣息。
那口破棺材徹底啞火了,歪斜地杵在廢墟裡,像個被掏空了內臟的破爛盒子,隻剩死寂。
李辰安贏了,但代價不小。手臂皮膚被魔刀反噬之力灼裂,火辣辣的疼,識海也像被鐵刷子刮過,殘留著深淵汙血的惡念餘毒,攪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看都沒看那口破棺材,目光掃過這片人間地獄般的騾馬市廢墟。
屍山還在微弱地燃燒,焦臭混合著新添的深淵汙血惡臭,鑽入鼻腔,令人作嘔。
活口?一個都沒了。
赫連山那老狗的分身,用整條街的人和滿城菌絲,給他自己鋪了條降臨的路!
“畜牲!”李辰安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這筆血債,光宰個分身遠遠不夠!本體!必須揪出那老狗的本體,挫骨揚灰!
他彎腰,一把拔出魔刀。刀身入手,那股熟悉的、幾乎要將他同化的凶戾立刻順著掌心往上爬,帶著新吞噬的深淵力量,更沉,更邪。
刀柄處的黑暗漩渦似乎感應到他的殺意,旋轉又快了一絲。
身後,黑裙小女孩無聲地飄近了些,冰冷的目光掃過魔刀上新添的暗紫魔紋,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那無形的鎮壓之力又重了一分,將魔刀剛冒頭的躁動硬生生摁了回去。
李辰安沒回頭,提刀走向廢墟邊緣。
他記得清楚,分身巨爪第一次拍下時,那個被赫連山當成寶貝、用來吸引他注意力的琉璃小瓶,就是被打飛到了這個方向。
那裡麵,很可能就是雪衣救命的東西!
碎石瓦礫堆得老高。
李辰安眼神銳利如鷹,魔刀一揮!
轟!!!
一道凝練的漆黑刀氣橫掃而出,麵前的碎石堆像豆腐一樣被切開、炸飛!煙塵彌漫中,一點微弱的七彩流光,在焦黑的泥土裡倔強地閃爍。
李辰安一個箭步衝過去,撥開浮土。找到了!
半個巴掌大的琉璃瓶,瓶身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但沒碎。
裡麵晃蕩著半瓶粘稠的液體,赤紅如血髓,卻又流淌著七彩的霞光,一股極其精純、帶著草木清香的生機從中透出,與周圍汙穢死寂的環境格格不入。
就是它!
李辰安一把抓起瓶子,入手溫潤。
瓶子表麵還殘留著一絲赫連山分身特有的陰冷汙穢氣息,顯然被那老狗用力量封印過。
他指尖用力一捏!
啪嚓!
琉璃瓶應聲碎裂!
一股難以形容的馨香瞬間爆發開來,衝散了周圍的惡臭,讓人精神一振。
那粘稠的赤紅液體暴露在空氣中,七彩霞光更盛,竟自動懸浮起來,凝而不散,像一顆跳動的七彩心臟。
李辰安毫不猶豫,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盒,小心翼翼地將這團寶貴的赤紅藥液引了進去,啪嗒蓋上蓋子。盒子表麵立刻蒙上一層溫潤的七彩光暈。
“走!”
他再不停留,轉身,魔刀一劃,撕裂空氣,整個人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朝著藏身的山洞方向爆射而去。黑裙小女孩如影隨形。
山洞裡,光網依舊籠罩著蕭雪衣。
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差了,青灰中透著一股死氣,眉心那點紅芒微弱得像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
包裹著她的神凰銀焰也黯淡到了極致,隻能勉強維持光網不散,對抗著體內那股不斷蔓延的汙穢劇毒。
時間不多了!
李辰安衝進山洞,三重陣法光幕在他身後瞬間閉合。
他幾步竄到蕭雪衣身邊,半跪下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雪衣!撐住!”
他聲音急促,一把掀開玉盒蓋子。
嗡!
七彩霞光噴薄而出,瞬間照亮了整個昏暗的山洞。那股精純的生機和草木清香,如同甘霖,讓山洞裡壓抑汙濁的空氣都為之一清。
光網內,蕭雪衣緊閉的眼睫似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李辰安不敢耽擱,他小心翼翼地將玉盒湊近光網。
那七彩霞光似乎與蕭雪衣眉心的微弱紅芒產生了某種呼應。
“開!”李辰安低喝一聲,神念催動。
籠罩蕭雪衣的銀色光網,在李辰安的控製下,極其艱難地裂開一道僅容藥液通過的細小縫隙。
就在縫隙出現的刹那!
玉盒中那團懸浮的赤紅藥液,仿佛有靈性般,化作一道七彩流光,“嗖”地一聲,精準無比地穿過光網縫隙,直接沒入了蕭雪衣微張的嘴唇!
光網瞬間閉合!
山洞裡一片死寂。
李辰安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蕭雪衣。
一秒。
兩秒。
三秒……
突然!
蕭雪衣身體猛地一顫!
“呃——!”
一聲極其痛苦、壓抑的悶哼從她喉嚨裡溢出。
緊接著,她全身劇烈抽搐起來!原本青灰色的皮膚下,無數道深紫發黑的毒紋瘋狂扭動、凸起,如同活過來的毒蛇,在她體內瘋狂亂竄,似乎在拚命抵抗那赤紅藥力的入侵!一股更濃烈的腥臭黑氣,不受控製地從她七竅中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
解毒的過程,竟是如此凶險痛苦!
李辰安拳頭瞬間捏緊,骨節發白,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他強迫自己冷靜,不能動!現在任何外力乾擾都可能要了她的命!隻能靠她自己,靠那藥力!
黑裙小女孩飄在一旁,冰冷的大眼睛看著蕭雪衣皮膚下瘋狂掙紮的毒紋,又看看李辰安緊繃到極致的側臉,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煎熬!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長。
蕭雪衣的抽搐越來越劇烈,皮膚下的毒紋與赤紅藥力化作的七彩霞光在她體內激烈交鋒,她的身體時而滾燙如火,時而冰冷如屍。眉心那點紅芒瘋狂閃爍,仿佛隨時會炸開。
就在李辰安快要忍不住強行出手的瞬間!
“唳——!!!”
一聲微弱卻無比清越、帶著無儘威嚴與生機的鳳鳴,陡然從蕭雪衣體內響起!
她眉心的那點紅芒,如同被澆灌了無窮燃料,轟然爆發!化作一團熾烈純淨的銀色火焰!瞬間席卷全身!
嗤嗤嗤——!
那些在她皮膚下瘋狂扭動的深紫毒紋,如同遇到克星,發出淒厲的尖叫,被銀焰一燒,立刻化作縷縷黑煙,從她毛孔中飛速排出!
蕭雪衣青灰色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死氣,重新變得白皙、瑩潤,甚至透出一種新生的光澤!
她身體停止了抽搐,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籠罩她的銀色光網,隨著神凰火的複蘇,光芒大盛,重新變得穩定而充滿力量!
成了!
李辰安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後背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濕透。
他看著光網中氣息迅速變得平穩、悠長,甚至比中毒前更顯強大的蕭雪衣,一直懸著的心終於重重落回肚子裡。
輕輕笑了。
毒,解了!
老家夥,你的死期,也快到了!
……
一個時辰後。
籠罩蕭雪衣的銀色光網如水波般散去。
她緩緩睜開雙眼。
眸中,兩點純淨的火焰一閃而逝,如同沉睡的神凰蘇醒,一股浩瀚而尊貴的氣息自然流露,讓整個山洞都亮堂了幾分。之前的虛弱和死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涅槃重生後的強大與內斂。
“辰安哥哥。”她看向守在旁邊,渾身是血卻眼神亮得驚人的李辰安,聲音清冷依舊,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感覺如何?”李辰安站起身,走到她麵前。
“毒根已除,實力更進一層。”蕭雪衣言簡意賅,目光掃過他手臂上崩裂的傷口和眉宇間殘留的疲憊,“你……”
“皮外傷,死不了。”李辰安毫不在意地甩甩胳膊,“能動?”
蕭雪衣點頭,站起身。衣裙飄動,身姿挺拔,女帝威儀儘顯。
“走吧,這件事還沒有結束!”李辰安眼中凶光爆射。
“去哪?”蕭雪衣問。
她知道李辰安毀了分身投影,但本體所在,依舊是謎。
“敵人的老巢!”李辰安咧嘴一笑,“那分身投影的力量源頭,棺材裡的臭氣,還有那些惡心菌絲……吸它力量的時候,順著味兒,摸到了一點尾巴!”
他猛地看向山洞之外,星眸似乎穿透了岩壁,投向了遙遠的、汙穢的某個方向。
“就在這片大地的下麵!很深!很臭!養著一堆見不得光的蛆蟲!”
“走!掀了它的老鼠洞!”
兩人一前一後,衝出山洞。
黑裙小女孩依舊無聲地跟在李辰安身後,像個甩不掉的影子。
……
李辰安手持魔刀,如同從地獄爬出的複仇魔神,沿著他感知中那股汙穢力量最濃鬱的方向,一路狂飆!
蕭雪衣緊隨其後,神凰火在她周身隱現,驅散著沿途越來越濃的、令人作嘔的深淵氣息和菌絲腐敗的味道。
他們不再隱藏,也無需隱藏。
目標隻有一個——赫連山本體!
沿途所過,景象觸目驚心。
村莊,死寂。房屋被厚厚的、灰白色的粘稠菌毯覆蓋,像一層巨大的屍衣。菌毯下,隱約可見人形的凸起。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腐臭味。
城鎮,空蕩。街道上同樣覆蓋著蠕動的菌毯,一些地方鼓起巨大的、搏動著的暗紫色肉瘤,如同腐爛的心臟。偶爾能看到被菌絲寄生、失去神智、如同行屍走肉般在菌毯上遊蕩的百姓,他們的身體已經部分菌絲化,眼神空洞,發出無意識的嗬嗬聲。
“救……命……”
一個被菌絲纏住半邊身體,卡在破敗窗戶裡的老漢,發出微弱的呻吟。他露出的半邊臉上,灰白色的菌絲正在皮下蠕動。
李辰安眼神冰冷,腳步絲毫不停。
魔刀隨意一揮!
一道漆黑刀芒閃過!
嗤!
老漢連同他身上的菌絲,連同那扇窗戶和半堵牆,瞬間化為飛灰!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不是他冷血。而是救不了。這些人,身體乃至靈魂都被深淵菌絲汙染、同化,成了赫連山力量延伸的溫床和養分。死亡,是唯一的解脫。
蕭雪衣看著那些在菌毯上無意識遊蕩的“人”,看著遠處搏動的巨大肉瘤,清澈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銀焰。她沒有說話,隻是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彈。
一點細微的火星飄落。
呼!
火星碰到菌毯的瞬間,立刻化作一片純淨的火焰,無聲地蔓延開來!所過之處,灰白色的菌毯如同遇到天敵,發出滋滋的尖叫,迅速焦黑、碳化!連帶那些被寄生的行屍,也在銀焰中化為灰燼,徹底淨化。
“走吧。”李辰安頭也不回,聲音冰冷。他不需要解釋,她知道該怎麼做。毀滅,就是此刻最大的慈悲。
他們一路走,一路殺,一路焚,一路救!
魔刀的漆黑刀芒所向,汙穢的菌毯、巨大的肉瘤、甚至一些從菌毯下鑽出的、由汙血和菌絲構成的畸形怪物,統統一刀兩斷,然後被魔刀貪婪地吞噬掉殘存的汙穢能量!
蕭雪衣的神火緊隨其後,如同淨化一切的聖焰,將李辰安刀下遺漏的、或者新出現的汙穢,徹底焚燒成虛無!
兩人配合,竟有一種無聲的默契。一個主殺伐吞噬,一個主淨化清場。所過之處,留下一條焦黑的、被徹底淨化的道路,如同在汙穢的海洋中劈開一條生路。
李辰安沒有去救那些還活著但被菌絲深度寄生、已經無法逆轉的“人”。時間緊迫,目標明確。但他每一次揮刀,每一次吞噬,都讓魔刀的力量壯大一分,對赫連山本體位置的感知也更清晰一分。
他心中那股冰冷的殺意,如同魔刀上的暗紫魔紋,越來越亮。
快了!
那股令人惡心的味道越來越接近了。
……
“雪衣,你去安排一件事。”李辰安靠近蕭雪衣耳畔,小聲低語。
李辰安:“……”
蕭雪衣:“好,我知道了。”
她沒有問,李辰安這樣做的原因。
越深入這片被汙染的大地,環境越發詭異。
天空是鉛灰色的,永遠籠罩著一層厚厚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陰霾。地麵完全被厚達數尺的灰白菌毯覆蓋,踩上去軟膩粘滑,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嘰聲。
巨大的、搏動著的暗紫色肉瘤如同丘陵般隆起,遍布視野。空氣中甜膩的腐臭濃得化不開,吸一口都讓人頭暈目眩。
一些區域,菌毯的顏色開始變深,出現暗紫色的脈絡,如同巨大的血管,朝著某個中心方向彙聚。地麵下方,傳來沉悶的、如同巨型心臟搏動的聲響。
咚……咚……咚……
每一次搏動,都讓覆蓋大地的菌毯微微起伏,讓那些暗紫色肉瘤興奮地膨脹收縮。
李辰安停下腳步,站在一座由無數巨大骸骨堆積而成的、被菌毯覆蓋的“山丘”上。
魔刀插在腳邊,刀身上的暗紫魔紋瘋狂閃爍,刀柄處的黑暗漩渦旋轉得幾乎要脫離刀身。它極度興奮,指向下方,指向那搏動聲傳來的最深處!
蕭雪衣落在他身邊,銀色的神凰火在她體表靜靜燃燒,隔絕著一切汙穢。
她看著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秀眉微蹙。那股令人作嘔的深淵本源氣息,在這裡濃鬱到了,帶著一種褻瀆生命的極致汙穢。
“就在下麵。”李辰安的聲音低沉,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眼神銳利得能穿透大地,“一個巨大的血肉坑洞。老狗的本體,還有他搞的那些鬼東西,都在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