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修和蕾拉主仆二人用禿鷲袍那肥大的帽子遮住大半臉龐，
融入到正在相互交談著的人群中，聽著那些亡靈法師的聊天。
這些聊天大多數極其沒有營養。
除了家長裡短之外就是在討論有什麼方法能溜進彆人的家族墓地，從而找到更充盈的亡靈之力。
唯有兩個身型高瘦的亡靈法師之間的對話引起了羅修的注意。
“老大怎麼還沒來？”
左邊那人開口道。
“不知道，也許老大喝醉了吧。”
右邊的人開口道。
“老大不喝酒的吧，我記得他隻喝茶。”
左邊那人有些驚訝。
“我一開始也這麼以為，可我見到過老大喝醉的樣子。”
右邊的人壓低了聲音。
“真的？老大喝醉之後什麼樣子？”
左邊的人好奇地湊近了些。
“我隻告訴你一個人，”
右邊的人聲音又低了些，但對於羅修來說認真聽還是能聽見。
“老大喝醉之後……躺地上嗷嗷哭。”
羅修差點沒繃住。
同樣沒繃住的還有左邊那人，他禿鷲袍下傳出憋笑的聲音：
“真的假的？老大那副樣子還會哭嗎？”
“真的！騙你是綠皮子，我上次給老大送貨物，走進去發現老大喝醉之後躺地上抱著椅子腿嗷嗷哭。”
“嘴裡還不斷喊著，老師我錯了，老師我真的錯了，要是我在就好了……就這幾句話來回念。”
右邊的人話說完，左邊的人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左邊的人歎了口氣：
“所以老大天天和我們吹當年他如何睿智機警，從那場戰爭中全身而退。其實他還是放不下。”
右邊的人點點頭：
“他肯定放不下，否則也不會拉我們這次過來了，這次你領了多少錢？”
“3000銅幣，全留給我妻子和孩子用去治病了。”
“我領了3100，嘿嘿。我沒娶老婆，就都給我小弟了。”
右邊的人聽到自己比好哥們多100，有些沾沾自喜。
“你就不該來，我都勸過你好幾次了，好歹給自己留個後。”
左邊的人歎了口氣。
右邊的人擺擺手：
“免了吧安德爾，你知道的，我爸媽一直不喜歡我不就是因為覺得我遊手好閒嗎？我這樣的人就從來沒考慮過成家。”
“這次拿著3100回家，算是揚眉吐氣了一回，我小弟成家急著用錢。”
左邊叫安德爾的人還想說什麼，
但一道重重的咳嗽聲從人群的前方傳來，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看向站在前方那道枯瘦的身影。
羅修望著那道身影從寬大的禿鷲袍下露出的一縷標誌性山羊胡，眼睛微眯。
果然是伱啊，老懷特。
老懷特站在眾人的前方，看著底下烏壓壓一片禿鷲袍。
心中有些感慨，
創立了禿鷲這個組織之後，這麼多年來的辛苦運作，組織的半壁江山已經全在這了。
“諸位。”
他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蔭地中顯得格外清晰：
“我再說一次，如果誰現在想走，把之前領到的銅幣留下，現在就可以離開。”
“這次活動和以往不一樣，會十分危險。”
“但如果你們選擇留下，就一定要進行到底。若是有誰在明天中途逃跑…………格殺勿論。”
老懷特在說出格殺勿論之前停頓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台下並沒有人因為老懷特的話而出現動搖的樣子，全部的人都在靜靜看向老懷特，等著他說下一句話。
老懷特點點頭：
“諸位，明天雖然凶險。”
“但我們未必沒有勝算！”
“我們是亡靈法師，是天生屬於戰場的職業。”
“無論我們麵對的敵人有多少，隻要敵人出現傷亡，我們就能將對方的力量轉為自己的力量，從而撕開缺口。”
“按照我之前說的去做，我們未必會輸。”
老懷特的一番話讓台下眾人眼中都亮起了自信的光芒。
除了羅修和蕾拉。
羅修聽著老懷特的戰術布局，眼神些許複雜。
他想起這個老頭那天對他說的話，
【“就是因為我，這場眷地才是兩敗俱傷，否則一定是我們贏了。”】
也許這個老頭當時不是在故意裝逼，他是真這麼想的。
他這麼多年來或許一直活在悔恨裡，覺得25年前的那天是自己沒有去才導致輸掉了戰局。
即使當時的他其實隻是個連三階都沒有的弱雞。
悔恨能夠改變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當年那個自己主動從戰場上逃走的身影會站在這說逃走的人格殺勿論。
將戰術布局重新簡略地過了一遍，
老懷特站在眾人的前方，深吸一口氣，對著眾人開口道：
“在離開之前，所有人喊三遍訓言。”
“活者作奴——”
老懷特話音落下，眾人齊刷刷地開口喊道：
“活者作奴，死者煉魂！”
“活者作奴，死者煉魂！”
“活者作奴，死者煉魂！”
“……”
三遍已經結束了，但台下的禿鷲眾人還在喊著。
他們聲音不大，但是整齊劃一，鏗鏘有力。
老懷特在一遍又一遍的宣言中，眼神有些恍惚。
他好像又看見了那個偉岸身影，隻是這一次跟在偉岸身影旁邊戴著眼鏡的小男孩已經變成了少年。
“老師，我討厭戰爭。”
少年低著腦袋，語氣很低沉。
“每個人都討厭戰爭，懷特。”
偉岸身影蹲下身子，語氣溫和地開口道：
“但是他們先開始挑起這場令人厭惡的戰爭的。”
“所以，隻有迎戰。”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老懷特從記憶之中掙脫出來，
他伸出手，示意眾人停下，而後看著眾人，緩緩開口道：
“諸位，我最後再說一句。明天開戰，還請諸位儘力。還是我常和諸位說的那一句話：”
“諸位，我喜歡戰爭。”
禿鷲最後的會議結束了。
羅修帶著蕾拉最先離開，找到在叢林中等著的塔桑雅。
那兩個可憐的禿鷲成員此時還在沉睡，羅修讓塔桑雅把他們綁起來帶回家。
本來他一開始是準備聽完就放了他們的，但現在羅修改主意了，準備先讓他們在家裡做會兒客。
他掏出計劃本，在上麵塗塗改改。
最後滿意地看著上麵的新內容，點點頭：
“這樣就差不多了。”
在第二項“和塔桑雅聊聊天”完成之後，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明天下午開戰了。
回到家，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塔桑雅就出門了。
為了自己的任務而提前努力去了。
羅修帶著蕾拉去找房東奧萊絲老太太聊了會兒天，
而後就跑到鎮子的西門口找了個角落等著，
他在等著自己的那些老朋友們回到車輪鎮。
伴隨著一個全副武裝的馬車車隊的滾滾車輪聲靠近，一個接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從馬車上被扔了下來。
米歇爾小姐，勞拉夫人，小男孩科爾……
都是羅修熟悉的麵孔
“歡迎回到車輪鎮。”
羅修在心裡默默開口。
在馬車車隊的旁邊，一群衣著華麗的貴婦人們聚集在一起。
她們身穿緊身束腰禮服，勾勒出優美的曲線，外披奢華的毛絨披肩，佩戴著的珠寶首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她們正在觀看這場鎮上居民的回歸秀。
每有一個人被扔到地上，發出重重的聲響。
貴夫人們就會爆發出一陣嬉笑聲。
羅修看著這一幕，嘴角上揚。
是該多笑笑，這時候不笑的話，之後可能機會就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