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去，她好似輕踏於‘網’之上。
明明是足以將世界侵蝕的‘災厄’，但卻隻能無力的圍繞在她周圍。
這是……誰？
陰芷荷怔怔的盯著那道身影。
視線停留的時間稍稍長一點，就又有了一種彆樣的感覺。
她發現那道身影並非是立身於‘網’之上，反而是將這張‘網’的所有‘絲線’握在了手中。
或者說，整張‘網’都是那道身影一念而成。
很快，隨著她本能掙紮，腦海中不斷有一幅幅畫麵湧出。
龐大的信息流衝擊著神魂，令她的思維變得無比緩慢。
眼前不斷浮現的畫麵中，有濟世穀，她的師父、師妹、師兄、師姐，她探尋修行的意義時所遇的迷惘……
到自己得到古祖的指引，從迷惘中覺醒，踏上正途……
師妹被自己殺死時，臉上的不敢置信，師父得知自己走上正途時，震怒出手……
再到自己前往星空彼岸、遇見許多誌同道合的‘道友’……
修行多年，終至返虛圓滿不得寸進，幸得玄祖垂憐，自己在諸多正義蒼族的掩護下，成功回到四方星域，並且一路來到中央大陸之外……
返程躍遷中，修為精進，合道近在眼前！
一樁樁一件件，過往的人生，過往經曆的種種都在此刻全數湧現，無比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是了！
自己剛剛不是在返程躍遷嗎？
自己……被發現了！
此刻她終於反應過來。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衝擊神魂的龐大信息流消散一空，陰芷荷的思維運轉再度恢複了順暢。
而後，她死死的看向那道身影，眼中滿是怨毒：
“人族的老不死！”
聲音中蘊含的怨恨，便是傾儘世間之水也難以洗淨。
這裡的每一條絲線，都是她的因果留存顯化，所以才會越掙紮就束縛得越緊。
這人隻能是人族的老不死！
可是為什麼？
明明玄祖已經將自己的過去徹底掩埋，這人族的老不死為什麼還能尋到自己的因果？！
“回首再看往昔，還是沒有任何觸動嗎？”
看著眼中滿是怨毒的陰芷荷，元君輕歎道。
“哼！說得好聽，你這老不死難道還會放過我不成！”
“不會。”元君淡淡道。
血脈已經被完全轉換，身心皆是蒼族，當年又造下那般殺孽，怎麼可能放過她。
“哈哈哈！你這老不死倒是挺坦誠的。”陰芷荷咬著牙，心裡悄悄溝通著玄，“要殺就殺，收起你的說教！”
元君沒有再說話，而是平靜的看著她。
見狀，陰芷荷本想再多嘲諷兩句，但對上蒙在雙眼處的白紗，心裡卻不由一凜。
無法抑製的慌亂湧現出來。
陰芷荷意識到，她並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通過自己，看向一位更深，更遠，更加虛無縹緲的存在。
“玄，事到如今還不出麵嗎？”
平靜的話語令她心裡發顫。
發現了，這人族的老不死竟然發現了，她發現了玄祖的……
一念未儘，思維卻在這一瞬間徹底凝滯。
她整個人被束縛在因果與災厄交織而成的‘網’上，一動不動，就連眼中殘留的怨毒還未散去，雙目便被一抹深邃的紫氣所覆蓋。
不同於道兵詭獸的顏色，此刻出現的紫氣玄妙難言，如同道之顯化，諸般法理在其中蘊生而成。
紫氣飄渺莫測，初時僅有一絲升騰，但僅是轉眼間便充塞十極，覆蓋萬有。
“到這一步，出麵或不出麵又如何呢。”
輕輕的一聲歎息中，滾滾紫氣向內收攏。
最終形成了一尊高妙難明，仿佛闡儘世間玄理的存在。
無量霞光照亮了這片空泛到極致的虛無，交織成網的因果絲線不斷顫動，就連元君周身濃重幽邃的災厄都不斷晃動。
“我早該想到，你等經營中央大陸至……”
嗡~！
清越的劍鳴打斷了祂將要說的話。
一線劍光從不可測處橫掠而出，好似拂曉的薪火，照破漫漫長夜。
霸烈無雙的拳印緊隨其後，巨錘敲擊，熬煉渾沌的焰光自古鼎中升騰，萬法交織的大手擒拿而下。
紅衣飄揚，白皙如玉的一指於‘道’、‘理’的拱衛下，轟然點落。
指尖撥動琴弦，錚錚之聲作響，回蕩不休。
一線純白的無暇劍光，裹挾著絕靈滅神的凜冽殺意，直指本源。
玄：“……”
感受著心靈之上不斷被斬滅又生成的疑念，祂終於是有些無語。
都多少年了，這群人族真仙還是這個德性。
唉~
就在祂心中輕歎的同時。
一絲本源所形成的化身也是在眾仙的合力一擊中，徹底崩碎開來！
最終，僅剩一絲微渺無比的紫氣漂遊，落入一隻不知道從何處伸出的手掌中。
一道身影，毫無征兆的出現，手中提著一柄通體赤紅的長劍。
正是徐邢！
輕飄飄的落在元君身旁，徐邢張開手，看向掌中那無比微渺的一絲紫氣。
“又見麵了，玄。”
“……”紫氣沉默了一會兒，“我終於明白，古之前那次是如何受傷的了。”
這群人族真仙……
“倒也有些不同。”徐邢輕笑一聲，而後認真道，“之前那次，我們十三個都在，祂難道沒和你說？”
“……”
又是一陣沉默。
“因果作絲，災厄成網……但這僅僅是框架，你們應該都有參與。”
事到如今，要是還不明白，那乾脆等死算了。
“不錯。”徐邢也不否認。
當年千辛萬苦才將蒼族趕出中央大陸，他們又怎麼可能不防備蒼族的反撲。
星空彼岸由於要鎮封天意，鞭長莫及，但中央大陸作為如今人族的大本營，卻早已被布置得密不透風。
這些年元君走遍中央大陸，消解自身災厄的同時，也用因果為核心，災厄為框架，輔以中央大陸所有真仙之力，搭建起了一道無比嚴密的防護。
隻要是蒼族，或者被改換血脈的人族想要從外進入中央大陸，就會立刻被發覺。
此事僅有鎮守前線，通玄及以上的高階修行者知曉。
正因為如此，所以明知有叛逃人族潛入進來，通玄及之上的高階修行者卻也並未太在意。
相較於中央大陸，他們更注重星空的防務。
畢竟中央大陸是不可能出事的，但星空卻不同。
“之前在我們墜出太玄界時，你應該到過中央大陸，難道沒有發現？”
“……難有餘力。”
明白了其中原委的玄也並未吝嗇自己的回答。
那時祂雖然設計逐出了徐邢幾人，闖入中央大陸，但卻真的分不出哪怕一絲的餘力了。
天意之重，將其取走本就困難，更何況還有人族真仙阻攔。
是以祂一進入中央大陸便直奔‘天意’所在，又如何敢耽擱哪怕一瞬的時間去觀察？
“原來如此。”
徐邢微微點頭，而後又看向被束縛在因果災厄之網上的陰芷荷。
此時她已經清醒過來了，但思維還停留在之前，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古的蠱惑的確高明，但她既然都要死了，不如將真相告訴她？”
“一將死的蒼族小輩，知曉或不知曉，又有何意義。”
“你竟然真認為她是蒼族？”
“身心皆是，自然是。”
果然，陰芷荷被這平靜的一句話感動得熱淚盈眶。
“雖然身為原初之祖的你認可，但蒼族內部，應該沒多少是像你這般想的。”元君微微搖頭。
玄不在乎過往，但這種叛逃自身種族，改換血脈的叛徒……
又如何會被那些心高氣傲的蒼族所認可呢。
“無妨，我認可便是。”頓了頓，玄又道，“而且，我也並非蒼族原初之祖。”
元君一愣：
“嗯？”
“是古。”徐邢脫口而出。
“不錯。”
若祂存在於古之前，那古所執掌的‘過去’便不會圓滿。
所以在更遙遠的太古時期，古才是太玄界的第一位得道者。
“難以想象。”
作為太玄界第一位得道者，古的種種表現實在是……
“嗬。”
玄並未再多說什麼，輕笑一聲，掌中遊離的一絲微渺紫氣就此消散。
此次雖未功成，但也確認了眾仙之力覆蓋中央大陸，難以潛入。
那麼，祂的一些計劃也得更改一下了。
……
……
隨著玄的一絲本源徹底湮滅。
徐邢也將目光真正放在了那陰芷荷之上。
一眼，她心中種種所想便被徐邢所洞悉。
環保主義者？
自私自利的人族，無私的蒼族？
還有自願身化星空，造福眾生的‘太’……
徐邢：“……”
祂可太‘自願’了。
看來即使過去這麼多年，太都死透了，古對祂的怨念還是沒有消除。
“在你死之前，送你一部功訣。”
隨著徐邢的話音落下，淚流滿麵的陰芷荷腦海中驟然多了一部功訣——
《牧靈養吾經》！
作為曾經的濟世穀天驕，又在星空彼岸學得諸般法門，修為臻至返虛，陰芷荷的眼光遠非當初的練氣肖凡能比。
僅是粗略讀過一遍，便明白了其中真意。
牧養眾生之靈，供奉己身！
而且……此為蒼族法，其他種族並不能修行。
蒼族……
牧養眾生之靈？
“哼！”陰芷荷冷冷的看向徐邢，“虛偽卑鄙的老不死。”
竟然編出這樣一部法，用以嫁禍無私的蒼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