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場震撼世界的遠征軍大捷已經過去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
緬甸的雨季雖已來臨,給後續的軍事行動帶來了諸多不便,但同時也為雙方提供了一個寶貴的喘息與調整之機。
在這一個月裡,山城軍事委員會的核心會議室幾乎夜夜燈火通明。
委員長親自主持,軍政部、軍令部、後勤部等各部主官,以及侍從室的核心幕僚們,對緬甸戰場的戰功進行了反複核查、仔細評估。
每一份來自前線的戰報,每一個殲敵數字,每一次陣地得失,都被攤在巨大的沙盤上,逐一推演、複盤。
這不僅僅是對過去戰功的認定,更是對未來戰略方向與人事布局的深遠考量。
其中,既有對前線將士浴血奮戰的肯定,也夾雜著各派係之間微妙的角力,更有對美國盟友態度的揣摩與平衡。
史迪威將軍的數份戰情分析與人事建議,亦被擺在了委員長的案頭,其份量不言而喻。
而楚雲飛雖遠在緬北,其通過各種渠道傳遞回來的戰略構想與對某些將領的隱晦評價,也無形中影響著最終的決策。
終於!
在無數次閉門會議與激烈討論之後,一份凝聚了各方意誌與妥協的嘉獎令。
正式由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頒布,電傳至緬甸前線及國內各主要戰區。
山城,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禮堂。
一場簡單而隆重的授勳儀式正在舉行。
而到場的將領,隻有被調換到了後方的邱清泉一人而已。
其餘人則是由專人代領。
真正重量級的任命,則通過加密電報。
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令”的形式,發往了各個相關的戰區及部隊主官。
第一道嘉獎令,直指此次緬甸戰役的核心指揮層:
“陸軍中將杜聿明,指揮中國遠征軍第五軍,於緬甸南部決戰中,運籌得當,調度有方。
麵對日寇精銳第十八、第三十三師團之猛攻,指揮若定,先確保仰光外圍防線之穩固,繼而抓住戰機,果斷反擊,重創當麵之敵,為我軍克複仰光,穩定緬南大局,立下中流砥柱之功。
功勳卓著,特擢升為陸軍二級上將,任新組建之中國遠征軍第一集團軍軍代總司令,統轄遠征軍第五軍,第六軍,第六十六軍。
望繼續發揚蹈厲精神,再創佳績,不負委座重托!”
此令一出,意味著杜聿明正式從一個軍長,一躍成為統領數個軍的真正大員。
其權責之重,遠超以往。
他的指揮部,也將從第五軍軍部,遷至仰光,作為穩定整個緬南戰線的核心。
第二道嘉獎令,則是針對第五軍內部的調整。
也是楚雲飛給出的相關意見和評估。
“陸軍中將鄭洞國,自入緬以來,輔佐第五軍主力作戰,於仰光攻防戰,敏當反擊戰之中,指揮所部(榮譽第一師)奮勇殺敵,堅忍不拔,每於關鍵時刻,穩定戰線,力挽狂瀾。
其忠勇可嘉,才堪大用。
茲特擢升為中國遠征軍第五軍軍長,仍兼榮譽第一師師長。
望該員接任伊始,即整軍經武,繼承第五軍之光榮傳統,率全體將士,為黨國屏障,為民族前驅,再立新功!”
鄭洞國接任第五軍軍長,早在許多人的預料之中。
畢竟在前往第五軍之前,他就已經是個代理軍長,在第五軍的時候也是個副軍長代理的榮譽一師師長。
他沉穩乾練,戰功卓著,由他來執掌這支國軍王牌,亦是眾望所歸。
第五軍將作為第一集團軍的核心主力,繼續扼守仰光以北最重要的防線。
第三道嘉獎令,則指向了在飆關圍殲戰中大放異彩的孫立人將軍:
“陸軍少將孫立人,指揮陸軍新編第三十八師,於飆關之役,深謀遠慮,奇兵突出。
以劣勢兵力,果斷穿插敵後,斷敵退路,配合友軍,將驕橫之日寇第五十五師團主力,一舉圍殲於莫克帕林(飆關以東)及周邊地帶,創造了以少勝多、全殲日軍整師之輝煌戰績,揚我軍威於異域,振奮國人精神。
其卓越之指揮才能與不朽之戰功,足堪旌表。
特擢升為陸軍中將,任新組建之遠征軍新編第一軍軍長。
該軍下轄新編第三十八師、新編第三十師。
望該員以此為始,再接再厲!”
孫立人及其新編第一軍,將成為一支高度機動、戰力強悍的戰略預備隊,其駐防地點,初步定於緬甸中部錫唐河流域,可隨時策應南北兩向戰事。
這其中也有美國佬和宋家方麵的功勞,否則,孫立人斷然不會直接擢升為新編第一軍的軍長。
第四道嘉獎令。
給予了新編第十一軍軍長黃百韜:
“陸軍中將黃百韜,率新編第十一軍,於仰光攻堅及外圍防禦作戰中,指揮得當,所部將士作戰勇猛,攻則銳不可當,守則堅如磐石。
尤其在配合第五軍、第六軍反攻,以及後續清剿日軍第十八師團殘部之戰鬥中,不避艱險,屢建功勳。
特授予二等寶鼎勳章,以彰其卓越貢獻。
新編第十一軍仍由該員統領,暫駐防於仰光東北之勃固地區,負責拱衛仰光側翼,並作為東進暹羅方向之戰略前鋒。”
黃百韜的新編第十一軍,調整置於勃固,顯然統帥部方麵有未來向暹羅用兵的長遠考量。
第五道嘉獎令,則是正式確認了邱清泉的調任與新使命:
“陸軍少將邱清泉,原任第五軍新編第二十二師師長,在緬甸諸役中,作戰勇猛,身先士卒,其麾下新二十二師雖屢經苦戰,然鬥誌彌堅,為全軍表率。
茲以其卓越之軍事才乾與忠勇之品格,特擢升為陸軍中將,調任國內,負責組建國軍新編第七軍,並出任該軍首任軍長。
新編第七軍,將下轄新編第五十一師、新編第五十二師、新編第五十三師,此軍乃我國首批規劃之全美械戰略反攻軍團,關係抗戰全局,責任重大。
望邱清泉將軍不負鈞座厚望,殫精竭慮,從速練成精兵,為未來總反攻積蓄雷霆之力!”
此令一出。
意味著邱清泉正式踏上了組建全新美械軍團的征程,這支未來的戰略力量,將會在很快就要展開的全麵反攻之中展露出頭角。
第六道嘉獎令,給予了在敏當一線臨危受命的張靈甫:
“陸軍少將張靈甫,於敏當戰役危急存亡之秋,奉命接掌新編第二十九師。
臨陣整軍,雷厲風行,以果決之手段,迅速穩定瀕潰之局。
繼而指揮所部,於劣勢之下,主動夜襲,奇襲日軍第十八師團先頭聯隊指揮部,配合友軍炮火,重創當麵之敵,為穩定敏當防線,遲滯日寇攻勢,立下殊功。
其勇烈可嘉,智謀亦顯。
特授予三等雲麾勳章,以資嘉獎。新編第二十九師師長一職,由該員正式擔任。
該師將駐防於敏當以北之阿蘭地區,負責拱衛中路,並與友軍協同,防範日軍再次北犯。”
很顯然,張靈甫以一場硬仗,徹底在新二十九師站穩了腳跟,並贏得了統帥部的認可。
若不是楚雲飛橫加阻攔,此時的張靈甫也已會再往上走一個台階,組建新編第二軍。
問題也就在這裡。
如果張靈甫升職的話,那麼戴安瀾的戰功也是足夠的,也應該升職。
但,國內哪有這麼多的兵員去擴充七個步兵師?
所以這種事情,隻能等上一等,拖上一拖。
等到其他方麵的準備都做好之後。
相應的職務也會進行相應的調整。
第七道嘉獎令,則是對新軍統帥吳子強的肯定與期許:
“陸軍少將吳子強,受命於危難之際,負責組建中國遠征軍新編第十二軍。
宵衣旰食,督練將士,在短期內將一支新編部隊初步整合,並已開赴前線,接替新二十二師防務。
其任勞任怨,忠於職守之精神,值得嘉獎。
著該員繼續加緊對新十二軍之訓練與實戰磨礪,使其早日成為我遠征軍中之又一勁旅。
特授予四等寶鼎勳章,以資鼓勵。”
除了這些核心將領的擢升與嘉獎,其餘如參謀長廖耀湘現如今代理了新二十二師的師長。
以及在各次戰鬥中表現突出的旅、團級軍官,亦各有封賞,或晉升軍銜,或授予勳章,或通電嘉獎。
這裡就不提了。
一時間,整個中國遠征軍的指揮體係,隨著這場大規模的論功行賞,煥然一新。
新的將領走上更重要的崗位。
新的部隊番號被賦予期望。
新的戰略部署也隨之徐徐展開。
仰光。
第一集團軍代總司令杜聿明將軍的臨時指揮部內。
杜聿明放下手中的任命電報,臉上露出了凝重而堅毅的神情。
他知道,這個“代總司令”的頭銜,意味著更沉重的責任。
緬南的穩定,仰光的安危,乃至未來反攻的策劃,都壓在了他的肩上。
“命令。”他對身旁的參謀長廖耀湘說道:“各軍立刻按照委座及聯合指揮部劃定之防區,調整部署。
第五軍主力移駐仰光以北卑謬一線,構築主防禦陣地。
第六軍甘麗初部,除留一部協同防守仰光外,主力向西,移駐伊洛瓦底江三角洲西側之勃生地區,防範日軍從海上登陸;
新編第十二軍吳子強部,則在敏當一線,加強工事,嚴陣以待。”
廖耀湘小聲提醒了一句:“杜長官,吳子強那邊”
杜聿明沉默了片刻之後,隨後緩緩開口道:“既然劃歸了我們第一集團軍指揮,那就一視同仁。”
——
轉眼間,三天的時間過去。
緬甸,仰光以北地區。
這裡已成為新任第五軍軍長鄭洞國將軍的指揮部所在地。
經過一個月的休整與補充,第五軍主力雖未完全恢複元氣,但軍容已整,士氣尚可。隻是,一種不同於以往大戰前的緊張與沉悶,在各級軍官之間悄然彌漫。
軍部會議室內,煙霧繚繞。
鄭洞國端坐主位,目光沉靜地掃過麵前的幾位核心將領:副軍長,以及二百師師長戴安瀾,新編二十二師師長廖耀湘,榮譽第一師代師長(原副師長)張憲,以及幾位軍部核心參謀。
“諸位。”鄭洞國開門見山,聲音不高卻極具分量:“想必大家對此前下達的一係列防務調整命令,心中都存有不少疑惑。”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軍主力,自仰光大捷後,並未乘勝追擊,反而逐步收縮防線,重點鞏固仰光、卑謬、勃固等核心區域。
前沿陣地,多采取‘外鬆內緊’之布防。
給予敵軍可乘之機甚多,誘使其主動進攻之意圖非常明顯。”
廖耀湘放下手中的鉛筆,接過話頭:“軍座所言極是。
自卑職代理新二十二師師長,率部移防此地以來,便察覺到我軍整體戰略,已由主動進攻,轉為了積極防禦,重點在於消耗日軍有生力量,並伺機進行戰術反擊。
這與此前楚長官在山西慣用之‘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的戰法,頗有幾分相似。”
“不錯。我二百師奉命在伊洛瓦底江東岸布防,前沿哨所與日軍犬牙交錯,卻被嚴令不得輕易出擊,隻做火力試探與襲擾。
主力則深藏於二線、三線陣地,依托工事,嚴陣以待。
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猜出了一二。”
眾將領你一言我一語,很快便將當前的戰場態勢分析了個七七八八。
鄭洞國微微頷首,總結道:“諸位所見略同。聯合指揮部此番布局,確有誘敵深入之意。其深層原因,想必大家心中亦有數。”
他目光掃過眾人,語氣帶著幾分沉重:“仰光大捷,我遠征軍雖殲敵數萬,自身傷亡亦是不輕。
後續部隊(如新十二軍)尚在整訓,美械裝備的補充與換裝,亦非一日之功。
更為關鍵的是,緬甸雨季已至,道路泥濘,大軍團運動補給極為困難。此時此刻,我遠征軍,說句不中聽的實話,確實已暫時失去了大規模主動進攻的能力。”
此言一出,會議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在這些驕兵悍將心中,承認己方“失去主動進攻能力”,無疑是件頗為刺痛之事。
但血淋淋的現實擺在眼前,連續的鏖戰,後勤的壓力,以及那該死的雨季,都讓他們不得不低頭。
“軍座。”
廖耀湘打破沉默,眼中閃過一絲銳利,“若聯合指揮部當真要行誘敵之策,我第五軍,扼守卑謬咽喉,必是日軍北上之主要目標。”
“我等肩上之擔子,隻怕會更重。”
鄭洞國正色道:“耀湘此言,正是我今日召集諸位議事之核心。
日軍若來,卑謬首當其衝!
我已奉杜總司令密令,第五軍必須在此,布下天羅地網,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敢於來犯之日寇,死死釘在卑謬一線,為後續整個戰役的勝利,創造最有利的條件!”
廖耀湘沉默片刻,與戴安瀾對視了一眼之後,小聲道:“你們說,日軍真的還有餘力繼續進攻下去嗎?”
戴安瀾沉默著搖了搖頭。
鄭洞國思索了片刻之後,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在他看來,日軍確實已經失去了進攻能力。
接下來,恐怕會進入到漫長的對峙期。
亦或者是等山城方麵徹底確定接下來的戰略方向之後,才有可能出現轉變。
鄭洞國猜測,統帥部大概率更加傾向於在國內展開大規模的攻勢作戰,也是為了國民和百姓們一個交代。
想到這裡,鄭洞國當即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盤前,目光堅定:“傳我命令!
各師立刻加強陣地工事,深挖戰壕,廣布雷區,所有炮兵單位重新標定射擊諸元,預設覆蓋區域。
後勤方麵,不惜一切代價,囤積彈藥、糧食、藥品!”
另一邊。
日軍方麵。
就在陸軍部為了填補兵員虧空而焦頭爛額之際,一份來自海軍軍令部的聯席會議請求,以及關於“帝國未來戰略重心調整”的絕密提案,被同時送到了東條英機與杉山元的案頭。
提案的核心內容震驚參會所有人。
鑒於在緬甸戰場及中國大陸戰場之膠著與巨大消耗,以及美國在太平洋地區日益增強的海空軍力威脅,帝國海軍及部分陸軍高層聯合提議:暫時停止在南太平洋區域的一切主動擴張計劃,集中現有海陸軍力量,全麵轉入戰略防禦態勢!
優先確保‘絕對國防圈’(包括日本本土、朝鮮、台灣、滿洲、千島群島及馬裡亞納、加羅林等核心島嶼)之安全,並傾力保障對華作戰及本土防衛之資源需求!
這意味著,日本自偷襲珍珠港以來,那股勢不可擋的“勝利病”,那股席卷整個東南亞和西太平洋的擴張狂潮,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尤其是在中國遠征軍於緬甸的頑強抵抗麵前。
終於被迫按下了暫停鍵!
東條英機看著這份幾乎等同於承認“南進戰略”階段性失敗的提案,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知道,一旦這份提案被最終通過並實施,那將是帝國自開戰以來,最為重大的戰略轉向。
其影響之深遠,不亞於一場決定性的戰役失敗。
然而,麵對國內日益枯竭的資源,麵對中國戰場這個巨大的“泥潭”,再看看緬甸那塊難啃的硬骨頭,以及太平洋對岸那個正在蘇醒的工業巨獸東條英機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深深的無力感。
或許
轉入防禦,集中力量,先解決中國問題。
再圖後續,真的是弟國目前唯一現實的選擇?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無法遏製,東條英機實際上已經在思考弟國戰敗之後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