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戰區,第三十一集團軍總司令部。
指揮部內的氣氛,因一連串的勝利而顯得無比狂熱。
地圖上,代表著集團軍主力第十三軍的藍色箭頭,勢如破竹。
在日軍的防線上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正向著冀南腹地飛速挺進。
“報告總司令!我軍前鋒已攻克廣宗縣城,殲敵一部,日軍望風而逃!”
“報告!十三軍回報,敵軍抵抗微弱,我部正全速向南宮縣城方向追擊!”
湯恩伯手持著電話聽筒,聽著前線傳來的一個又一個捷報,臉上洋溢著誌得意滿的笑容。
他幾乎已經能看到自己率部光複河北,在山城接受委員長親自嘉獎的光榮景象。
然而,正當湯恩伯和一眾下屬們談笑風生之時。
一名機要參謀神色凝重地遞上了一份剛剛收到的一份來自華北戰區前敵總指揮部的特急電令。
“總司令,署了楚雲飛長官的名字。”
湯恩伯接過電報,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他展開電文,隻見上麵寫著:
“湯總司令勳鑒:貴部北渡黃河,連戰連捷,揚我國威,雲飛至為欽佩。然敵情複雜,岡村寧次詭計多端,恐有誘敵深入之圖。
為策萬全,望貴部即刻放緩攻擊速度。
與我部保持齊頭並進,相互策應,以固兩翼,穩紮穩打,方為萬全之策。
切勿孤軍冒進,陷於險地。
楚雲飛叩。”
看完電報,湯恩伯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陰沉的冷笑。
“好一個‘穩紮穩打’,好一個‘齊頭並進’!”
他將電報重重地摔在桌上,對身旁的參謀長冷笑道:“我看,他楚雲飛不是擔心我孤軍深入,是擔心我湯恩伯搶了他的頭功!”
參謀長苟吉堂撿起電報,仔細看過後,謹慎地勸道:“總司令,楚長官的擔憂,並非全無道理。我軍的攻勢確實過快,後勤與兩翼都已出現脫節。與龔玉鑫的預備第十三師協同並進,確實是老成持重之策。”
苟吉堂說的其實沒有絲毫的問題。
問題就在於他的身份。
雖然苟吉堂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出身,可他亦是川軍出身。
屬於歸屬湯恩伯係的非嫡係將領(嫡係將領指的是湯恩伯係下的黃埔生。)
湯恩伯本就排擠打下麾下的非嫡係將領。
在這種關鍵時刻,湯恩伯更是連安撫的意思都沒有。
“老成持重?”他不屑地哼了一聲:“那是庸將的借口!戰場之上,戰機稍縱即逝!
現在日軍兵敗如山倒,正是我等建功立業的最好時機!
楚雲飛長官他自己坐鎮中樞,卻讓我在這裡等他那個預備第十三師?
他這是想讓龔玉鑫來摘我們用命換來的桃子!”
湯恩伯心中的猜忌與對戰功的渴望,瞬間壓倒了理智。
在他看來,楚雲飛這道命令,不是善意的提醒,而是赤裸裸的掣肘與打壓,是為了給他自己的嫡係部隊爭取功勞。
“傳我命令!”湯恩伯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的瘋狂:“通令第十三軍!不必理會其他!繼續全速追擊!我不管什麼側翼,不管什麼後勤!天黑之前,必須給我拿下南宮縣城!”
“然後。”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本日切勿回電聯合指揮部,次日中午之後電台重新開機,與聯合指揮部取得聯係,就說我軍已經和敵軍主力攪合在了一起,請友軍速速加快進攻速度,以馳援我部。”
“是!”
一聲令下,整個三十一集團軍,這支本應協同作戰的龐大戰爭機器,徹底脫離了楚雲飛的期盼。
他們如同一匹脫韁的野馬,全速向前而去。
日軍華北方麵軍司令部。
岡村寧次正冷靜地注視著沙盤上,那條代表著湯恩伯部、正一頭紮進他預設陷井的藍色箭頭。
“狂妄的湯恩伯。”
他對著地圖,喃喃自語:“他以為他追擊的是一群喪家之犬,卻不知道,在他兩翼,我軍第二十師團與第三十五師團的主力,早已經做好了側擊的準備。”
岡村寧次和湯恩伯交手三次,每一次都讓湯恩伯成功脫逃。
在他的眼裡麵。
湯恩伯更像是一個泥鰍一般,滑溜的不得了,想要消滅他的主力部隊,簡直比登天還難。
棗宜會戰的時候,湯恩伯不僅僅跳出了岡村寧次的包圍圈,還在外圍給他來了一記狠的。
而現如今的湯恩伯,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
不知道是為了戰功,還是以自身主力為餌。
岡村寧次都不可能放過這個唾手可得的機會!
就在此時此刻,一名作戰參謀上前報告:“司令官閣下,支那第三十一集團軍主力,第十三軍,已完全進入我軍在南宮、新河地區預設的包圍圈,其後續部隊,距離他們至少有五十公裡,兩翼完全沒有任何防護。”
“時機已到。”岡村寧次聞言不再猶豫,當即猛地轉身,下達了那道等待已久的命令:“命令!
第二十師團、第三十五師團,立刻從東西兩個方向,同時對突入南宮、新河區域的支那第十三軍,發起向心合圍!”
“命令航空兵,對該區域進行不間斷的轟炸,徹底切斷其後路!”
“我要讓湯恩伯和他最精銳的部隊,為他們的狂妄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哈依!”
——
另一邊。
常山城外。
指揮部內。
孫鑫璞,劉旺兩人直愣愣的看著曹破天。
饒是這個山東粗獷大漢,此時此刻也有一些不好意思。
等待了許久的日軍援軍遲遲沒有出現,繼續等下去隻會耽擱戰役進度。
而曹破天自然是傾向於日軍回援常山地區的,隻不過等待了許久之後,僅有兩個守備旅團在外圍進行策應。
這樣的支援力度顯然並不符合預期。
曹破天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電話。
孫鑫璞和劉旺兩人當即對視了一眼:“軍座,下命令吧!”
“是啊,軍座,弟兄們都等著急了,這些小鬼子們的舒服日子是真的到頭了!”
曹破天緩緩點頭,旋即拿起了放置在一旁的電話:“我是曹破天,接集團軍指揮部”
三小時後,總攻命令下達。
國軍的攻勢愈發猛烈。
山炮與重炮的怒吼聲連成一片,成噸的炮彈呼嘯著砸入城內,將日軍的防禦工事炸得七零八落。
重迫擊炮這種武器在楚雲飛麾下嫡係部隊的手上,勉強隻能夠充當一線支援武器。
針對常山城的戰鬥之中。
楚雲飛麾下唯一的一支坦克部隊此時也加入到了戰鬥之中(晉北大戰的繳獲,日軍坦克為主,少量蘇聯t26)
無數身穿土黃色軍服的民國士兵,跟在坦克的後方。
向著常山城外被炮火轟塌的缺口。
發起了實驗式的步坦協同進攻。
石家莊城內,日軍第一百零九師團指揮部。
周圍已是一片狼藉。
巨大的爆炸衝擊波震碎了指揮部的波流。
天花板上的吊燈搖搖欲墜,牆壁上布滿了彈孔和裂紋。
師團長末光功,這個曾參加過南京戰役的老鬼子,此刻卻再無往日的驕橫。
他頭頂的軍帽不知去向,軍服被硝煙熏得漆黑,臉上滿是沮喪與瘋狂。
他抓著一名通訊參謀的衣領,歇斯底裡地咆哮著:“援軍呢,華北方麵軍的援軍在哪裡?!”
那名參謀臉色慘白,聲音顫顫地回答:“報告師團長,岡村寧次將軍目前正在指揮對三十一集團軍的圍剿,已經沒有多餘的兵力增援而來,外圍的蝗協軍第七師,第三師以及兩個守備旅團是目前所調動的兵力極限。”
“將軍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堅持到最後一刻~!”
“在沒有支援兵力的情況下堅持到最後一刻?!”末光功一把將參謀推開:“這是想要讓我們第109師團成為他們重創三十一集團軍的代價?”
他衝到地圖前,看著城市外圍那些已經被藍色箭頭徹底淹沒的據點,心中一片冰涼。
他知道,常山已經完了。
他麾下這支主要由後備役人員組成的守備師團,裝備在精良、士氣如虹的民國精銳主力麵前,實際上根本不堪一擊。
他們完全是在憑借著半永備和永備工事進行著艱難的抵抗。
雖然能夠給予攻擊部隊不小的傷亡,但城破敗亡,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城內的日軍,已然慌亂無比。
在國軍猛烈的炮火和步坦協同的強橫攻勢下,他們能夠使用的陣地和防禦工事正在不斷的減少和縮小。
街道上,到處都是燃燒的敵我雙方戰車和屍體。
戰鬥激烈地進行著,每一棟建築,每一條街道,都在進行著慘烈的爭奪。
當天晚上。
就在華北戰場上的總攻進行得如火如荼。
遠在山城的軍事委員會,卻收到了一份來自米國方麵送來的。
措辭“友好”卻內容冰冷的電文內容。
拿到這份電報的之後。
繞是經曆過許多大風大浪的張治中,此時心中也是不免泛起了驚濤駭浪。
在簡單的請示常瑞元之後。
第二天中午。
一封電報自是侍從室發往了華北聯合指揮部司令部。
接到電報之後的方立功,神色大變,臉色難看。
此時此刻的他,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憤怒與困惑的複雜神情。
剛自前線返回的楚雲飛察覺到了方立功的神色變化,當即出聲詢問道:“立功兄,什麼事情?”
“雲公。”
方立功將電報傳遞了過去,聲音乾澀:“山城急電”
楚雲飛接過電報,還以為是關於新援物資的電報,臉上當即露出了一抹笑意。
但當他的目光掃過電文內容時。
那絲笑意瞬間凝固。
電文的內容,彬彬有禮,卻字字誅心。
米國方麵,首先對二戰區取得的“勝利輝煌”表示了“最熱烈的祝賀”和“最崇高的敬意”。
但隨後,話鋒一至。
他們對國軍部隊“戰線過長、攻勢過猛”的現狀,表達了“深切的戰略憂慮”。
他們“善意”地提醒。
必須提防日軍可能的戰略反擊,要注重“鞏固現有戰果”。
避免因“過度深入”而導致“後勤不繼、兵力分散”的危險。
電文的最後,米國陸軍參謀部的所謂建議,更像是命令一般。
應“暫時停止”大規模的戰略進攻。
進入最終至少三個月的“全麵休整與戰略強化期”。
以“整合部隊,等待後續更充足的援軍,為未來的決戰,做好更全麵的準備”。
“混賬!”
楚雲飛低聲咒罵了一句。
隨後靜靜地將電報放置在了一旁,目光再次投向那巨大的作戰沙盤。
沙盤上,藍色的進攻箭頭。
正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直插日軍的心臟地帶。
他心裡麵自然清楚的知道。
這不是“建議”,更不是“擔憂”。
這是來自米國佬的命令式建議。
方立功看著楚雲飛那沉默的背影,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
“雲公,他們怕了。”
方立功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他們怕我們贏得太快,怕我們贏得太徹底。”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因為一個還需要他們‘援助’的民國,一個還需要仰視他們鼻息的民國,那就是他們眼中‘最好’的民國。”
“這場戰爭,米國人希望用他們的方式,以他們想要的方式結束。”
他拿起指揮棒,輕輕敲了一下目前已經被包圍的常山城,拿下常山城之後,日軍的平漢鐵路線將會被徹底斬斷。
勝利號角已經吹響。
小鬼子在整個華北,華中地區的後勤補給均會受到最為直接的影響。
而此刻。
那隻本應在背後支撐著他的、最有力的手,卻在最關鍵的時刻,試圖將他牢牢地束縛住。
方立功目光深邃的看向自己的老長官。
他也好奇。
楚雲飛會是放棄這千載難逢的良機,繼續在zz的棋盤上周旋,還是不顧一切,冒著要失去最重要的外援的風險繼續進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