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恩伯聽到苟吉堂參謀長這麼一說,瞬間覺得自己好幾年沒疼的胃再度有了反應。
急忙撚起了一旁的蘿卜乾塞進了嘴巴之中。
“湯總司令,十三軍的情況非常糟糕,他們的彈藥消耗了三分之二,傷亡了二分之一,如果在不得到有力增援的情況下繼續作戰下”
苟吉堂歎了口氣,沒有將話說的太明白。
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已經非常明確了。
再這麼打下去,一整個嫡係主力軍可就真的要被全殲掉了。
當然了。
三十一集團軍方麵不是沒嘗試過尋找其他的辦法。
為此他們甚至通過山城方麵,意圖讓一戰區衛立煌所部抽調麾下三個師發起佯攻,以吸引日軍主力回防。
但結果顯而易見。
衛立煌壓根就沒有答理山城方麵的不合理命令。
事實上,他的一戰區此時也沒有能力進攻。
在日戰區和汪偽控製區的夾縫之中能夠保存大半實力。
已經是他衛立煌能力出眾了。
但凡換個草包一些的戰區司令恐怕早就被小鬼子折騰了的差不多。
魯蘇戰區現如今就已經是名存實亡。
於學忠等部隊早就撤出了山東地區,前往了一戰區托庇於衛立煌旗下。
實質上,國軍部隊在曆史上的42年,就已經被小鬼子趕出了山東地區
剩下的那些“國軍”部隊,實質上並非國軍部隊
話說回來。
正當湯恩伯努力思索對策之際,一旁的陳大慶此時也是罕見出聲,他的眼神時不時的:“總司令,現在能救第十三軍的隻有一個人了。”
湯恩伯聽到這話之後,身軀不由自主的猛地一顫。
他緩慢的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瞼中,充滿了痛苦與掙紮。
他知道,第十三軍之所以如此絕境,完全是源於他自己的剛愎自用與不聽號令。
是他湯恩伯的驕狂冒進。
親手將自己最精銳的部隊,送入了敵人的虎口。
作為戰場上的後起之秀,楚雲飛剛剛冒頭之時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團長。
而他湯恩伯在那個時候便已經名揚天下。
當初的湯恩伯,還想著將楚雲飛收入麾下,好好培養,未來不是沒有機會擔任師長職務。
轉眼間。
不過區區五年的時間而已。
自己麾下老部隊的生死存亡,實則係於楚雲飛一人身上。
這種荒誕感,讓湯恩伯的心中產生了一股不太真實的感覺。
在短暫的沉思了片刻之後,湯恩伯緩緩歎了口氣:“給聯合指揮部發電,就說我湯恩伯承認犯了孤軍冒進的錯誤,戰後會向聯合指揮部,統帥部請罪。
但我第十三軍已經被日寇團團包圍,這上萬將士和官兵不應該犧牲在這裡,請楚長官派兵增援!”
——
華北聯合指揮部。
行軍床上,鼾聲傳來。
工作的眾人下意識的壓低了自己交談的音量。
角落裡麵,張大雲、方立功兩人坐在了棋盤之前。
“雲公近來的身體狀況似乎比之前下降了不少”
“嗯對於一線部隊的調整似乎也沒有此前即時,現在的雲公好像更加樂意將工作交給下麵的人來做。”
方立功緩緩點了點頭。
楚雲飛喜歡微操,團長的時候喜歡微操到連一級。
現如今通訊設備更加成體係,且更加先進的情況下。
楚雲飛得以微操到團一級的作戰部隊,隻不過在這一次的常山合擊作戰之中。
他對於微操一線部隊並未表現出多麼熱衷。
這讓方立功和張大雲這兩個關係較近,且較為親近楚雲飛的指揮官察覺到了他的轉變。
事實上。
原本楚雲飛的精力是六四開,前者是使用技能消耗的精力和體力,後麵則是微操戰場。
而現如今。
隨著下麵各級指揮官的逐步成長。
戰略指揮有方立功、錢伯均,黃百韜三人相對而言能夠挑個大梁。
次級的基本戰術單位,有龐軍明、邊富成、曹破天、薛傑、陳澤軍、張富貴等一眾好手。
更下一級,也有不少的軍校生和行伍出身的戰將逐漸冒頭。
可以說。
人才濟濟,宛如雨後春筍一般。
相較於戰術思想較為保守的日軍指揮官,現在的他們已經完全可以在戰場指揮上麵不落下風。
楚雲飛自然也就減少了對前線的乾預,將更多的精力體力分配到了炮兵、高射炮兵的引導上麵。
“立功兄,這一個人的指揮習慣似乎沒那麼容易就更改過來”
方立功神色凝重:“這件事情實際上我也很擔心,等戰局平穩之後,我找個時間和長官聊一聊身體方麵的事情,實在不行的話,就把擔子分下去一些,不能老讓雲公一個人扛著。”
張大雲心領神會,接著緩緩道:“卓天宇在西北那邊搞農墾做的也很不錯,聽說在那邊也搞了十幾個地方建設團,目前正在大規模的修葺水利設施,要將大西北變成塞外江南”
“那些沼澤地,鹽堿地治理起來似乎也沒有那麼容易,不過沒關係,延安方麵目前也在做這件事情,效果還算不錯,讓他們多多交流吧。”
“西北那邊,主要提防的還是蘇聯人他們的手伸的有些太長了一些。”
想到這裡,方立功的眼神之中一閃而過一抹殺氣。
這群狗日的蘇聯人,不僅一次借用陸地援助的名義,偏離原定的援助通道。
其實就是想要趁此機會測繪西北地區。
為了得到更多的蘇聯援助,現階段隻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儘可能的限製蘇聯人的舉措,且積極備戰,隨時準備翻臉的那一天。
張大雲緩緩點頭,並沒有繼續展開這個話題。
眼下,還是對付日本人比較重要一些。
他當即轉身示意一旁的作戰參謀將這幾日的戰報遞給了方立功:“這仗的過程還是值得我們複盤和總結的。”
短短不到七天的時間,就拔掉了常山這樣的關鍵重鎮,全殲日軍一百零九師團。
這場攻堅戰,自然是有許多的出彩之處。
張大雲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我個人認為,這一戰之所以能夠在短短七天內就攻克常山這樣的重鎮,其根本原因在於楚長官調集了除南口方向的所有重炮。”
“其中囊括了四十門的105毫米榴彈炮,以及八門150毫米榴彈炮,其他口徑火炮不算,光是這些重型火炮,就已經超出了日軍數倍的火力。”
“而且,我們的火炮射程,精準度相較於日軍都要高上許多,再加上援助到位的厄力孔高射炮的協助,雖然我們在作戰過程之中因為轉移不及時,損失了幾門榴彈炮,傷亡了一些官兵。
但在沒有製空權的情況下,通過大量的部署野戰防空部隊以及重炮集群的打法,是有一定的優勢的”
方立功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雲公無比重視炮兵力量就是這個緣故,我此前就此問題與雲公深入探討過一段時間,他認為掌控製空權為戰略進攻之首要,若無,則退而求其次選擇重炮部隊以及野戰防空部隊。”
“相對而言,後者的生產成本似乎更加低廉,但從長遠角度考慮,若是一個國家具備燃油生產能力,自然是空軍在戰場上不論是戰術進攻還是戰略進攻,都能夠發揮出更高的性能。”
“據說,德國人有一款俯衝式攻擊機,自天空之上俯衝而下,發出刺耳的尖嘯聲,給地麵上的防空部隊和步兵造成一定程度的恐慌,再加上他們同時裝備了一定量的火箭彈和炸彈,這種攻擊方式的效果非常好。”
在沒有能力和辦法發展空軍的情況下。
退而求其次選擇發展重炮,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在攻堅作戰之中,楚雲飛自然是更加喜歡一枚500kg的炸彈,而不是一發150毫米的榴彈。
雙方的裝藥量和威力,完全就不是一個層次的存在。
張大雲沉思了片刻之後,接著道:“根據下麵的報告,噴火器在這樣的近距離巷戰之中也有不錯的表現,但也存在著相應的風險,因為噴火器射手被射殺之後造成的誤傷數量也有不少”
“恐怕這些事情還需要戰後的進一步總結,還需要一段時間,截止到目前為止,參與進攻的三個師還沒有將傷亡報告提交上來,恐怕數字方麵沒有那麼好看。”
“雲公之前的意思是將曹破天麾下的兩個師先撤下來,您看?”
方立功點了點頭:“嗯,輪換吧,提防日軍的反撲”
情報參謀快步走上前來:“參座,方長官,三十一集團軍急電。”
“哦?”
張大雲一怔,當即上前接過了電報。
“華北聯合司令部,楚雲飛長官鈞鑒。”
“卑職湯恩伯,有罪於國,有愧於軍。此戰,因一己之私,為奪戰功,悍然違抗總指揮部‘齊頭並進’之軍令,孤軍冒進,致我主力第十三軍,深陷日寇重圍。
此皆卑職一人之過,指揮無能,判斷失誤,罪該萬死。”
“然,南宮、新河被圍之數萬將士,皆為黨國精銳,抗戰中堅,他們無罪。
卑職懇請楚長官,能念在同為黨國效力之份上,不計卑職之過,以國家大局為重,以數萬將士性命為念,能伸援助之手,救我袍澤於水火。”
“此役之後,卑職湯恩伯,願接受軍事委員會一切處分,隻求長官能調兵救我十三軍!”
湯恩伯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一個人。
在這種情況下,低聲下氣的認錯求援可想而知,十三軍的具體情況應當如何糟糕。
“這件事情,要不要請示一下雲公?”
方立功看向了楚雲飛的方向,沉思片刻之後緩緩歎了口氣:“讓雲公多休息休息吧,電報轉向山城一份,另外預備第十三師休整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讓他們動一動了,五集團軍方麵也要向東北方向共計前進,吸引日軍注意力。”
“是!”
——
北平。
日軍華北方麵軍司令部。
一名通訊參謀,手持著一份電報,快步走到了岡村寧次的辦公室。
他的臉色頗為難堪,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岡村寧次的眼睛。
隻是用略微顫抖的雙手,將那份薄薄的電報呈遞了上去。
“司令官閣下,常山師團總部的最後一封電報”
岡村寧次緩緩地轉過身。
他沒有咆哮,沒有怒罵。
那張素來表情豐富的臉上,此刻隻剩下一種因極致的憤怒與屈辱而凝固成的、宛如石雕般的平靜。
他接過電報,目光掃過上麵那寥寥數語的訣彆之詞:大日本弟國板載,天蝗陛下板載之流。
岡村寧次將電報紙在手中捏得“咯咯”作響。
“常山陷落了。”
岡村寧次用一種近乎於自語的聲音說道,那聲音沙啞、乾澀,不帶一絲情感。
一旁的參謀長武藤清一郎,低垂著頭,不敢言語。
他知道,常山的失守,不僅僅意味著一座戰略重鎮的淪陷,更意味著他岡村寧次在楚雲飛麵前,輸得一敗塗地,輸得體無完膚。
楚雲飛的整個“常山莊合擊”計劃,環環相扣,步步致命。
平型關的佯動,邯鄲的圍攻,娘子關的強襲,南口的猛攻。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最後攻取常山,就是為了切斷他們所掌控的平漢鐵路線。
而他們,則像個提線木偶一般。
被楚雲飛牽著鼻子,一步步走進了對方早已設計好的劇本裡。
就連解決,也早已經被敲定。
他岡村寧次,就是個醜角~!
“楚雲飛”
岡村寧次低聲咀嚼著這個名字,眼中燃起了近乎瘋狂的火焰:“他先贏了上半場棋局,但他以為,他就贏得了整場戰爭嗎?”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眼睛裡,充滿了野獸般的凶光和賭徒最後的瘋狂。
“不!戰爭還沒有結束!”
“他給了我一個全殲支那軍一個主力集團軍的絕佳機會!”
岡村寧次衝到巨大的作戰地圖前,他的指揮棒,不再指向已經失守的常山,而是狠狠地戳向了地圖的南翼。
那個由日軍第二十、三十五師團主力形成的包圍圈,一百七十公裡之外,第十二混成旅團同樣在支援而來的途中。
包圍圈的外圍。
正是拚死救援的三十一集團軍的其他部隊。
“我們雖然在北線輸了,但在南線,我們抓住了湯恩伯這條大魚!”岡村寧次的聲音,因激動而變得尖銳:“楚雲飛雖然拿下了常山,但他手上最為精銳的錢伯均所部,也已是強弩之末!”
“他與湯恩伯所部之間,已經出現了一個三百公裡的真空區域,而這個區域內,僅僅隻有一個師的作戰部隊。”
他轉頭看向地圖,下達了新的、充滿了複仇怒火的作戰指令。
“命令!”
“方麵軍的戰略重心,即刻起所有航空兵部隊,全力南翼!”
“我們現在唯一的作戰目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
“全殲被我們圍困在南宮、新河地區的支那第三十一集團軍!”
武藤清一郎心中一凜:“司令官閣下,您的意思是我們要放棄反攻常山?”
“反攻?”
岡村寧次沉默著搖了搖頭,緩緩出聲道:“用什麼去反攻?”
“用我們疲憊不堪的殘兵,還是那些貌合神離的蝗協軍部隊。”
“想要攻占一座由支那軍精銳主力固守的堅城,至少需要兩個主力師團的作戰部隊。”
“哪怕那裡已經成為了廢墟,即刻反攻那也是愚蠢的表現!”
“真正的勝利,在於最大限度地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
“隻要我們能全殲湯恩伯的集團軍,那將是比丟失常山更重要,這是對華北國軍的沉重打擊!”
“也會讓楚雲飛那場看似輝煌的勝利,變成一場戰略上的慘敗!”
“他為了全局,犧牲了湯恩伯。”
岡村寧次的拳頭重重的砸在了指揮桌上:“那我就讓他親眼看著,這顆被他拋棄的棋子,是如何被我一口口吃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