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
大興殿外寒風呼嘯,大興殿內卻很暖和,楚淩拿著一把剪刀,在端詳了許久,才動手剪下一段小枝。
一旁站著的太監腦袋低垂,捧著木盤如木頭樁子般站著,而在木盤之上,則擺放著各種工具。
“陛下,蕭靖求見。”
楚淩再度端詳眼前的盆栽,看該對何處修剪時,李忠低首從殿門走進,行至禦前,畢恭畢敬的作揖拜道。
“宣吧。”
楚淩瞥了眼李忠,語氣平靜道。
“是。”
李忠低首應道,腳步很輕的退出大殿,不多時,蕭靖就走進了大殿,可在看到天子正修剪盆栽,蕭靖還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臣…蕭靖,拜見陛下!”
“免禮吧。”
楚淩沒有轉身,背對著蕭靖說道,“蕭卿來的正好,過來給朕看看,這盆栽還有何處要修剪?”
“臣遵旨!”
蕭靖作揖應道。
走到天子身旁時,蕭靖就見到禦案上,散布著不少斷枝和碎葉,而在蕭靖思慮之際,楚淩的聲音響起。
“都退下吧。”
殿內站著的十數名太監、侍女低頭退出了大殿。
而在禦前服侍的那太監,在將所捧木盤遞給蕭靖,蕭靖伸手接過後,也低垂著腦袋退了出去。
“祖母在世時不止一次的對朕說過,要朕心性平和些,遇事彆急彆燥。”楚淩拿著剪刀,端詳著眼前盆栽,對一旁的蕭靖說道。
“朕呢,也時常想著要改,但是吧就是沒改了,這讓祖母知道了,氣的她老人家命人給朕送來不少盆栽。”
講到這裡時,楚淩露出淡淡笑意。
“朕至今還能記得,祖母派人給朕傳的話,皇帝,這些盆栽都是哀家最在意的,養死一盆,哀家是要動家法的!!”
蕭靖的手微顫。
在他的腦海裡,浮現出太皇太後的模樣。
隻是這幾句話,蕭靖就知太皇太後生前很重視天子修身養性,作為大虞的至尊,不管遇到任何事都要有臨危不亂的氣魄,彆管多大多難的事兒,誰都可以亂,可以慌,唯獨天子不可以。
“養了這幾年盆栽,朕是廢了好一番功夫。”
而在蕭靖思慮之際,楚淩繼續道:“這玩意兒太金貴了,對土,對肥,對光,都有著不小的要求。”
“這還不算完呢,還要時不時的修剪下,把多餘的枝枝蔓蔓給剪掉,這樣長勢才能更喜人。”
“一開始啊,朕是真沒心思擺弄這些,常叫李忠他們料理,但漸漸的,朕發覺擺弄這些還挺有趣的。”
“有多餘的枝蔓,該剪就要剪。”
“該固住的要固,彆舍不得固。”
講這些話時,楚淩拿剪刀將一段枝條給剪去,這一剪,眼前這盆栽的造型,看上去有些不一樣。
啪~
將剪刀放下,楚淩拿起一段細繩,在蕭靖的注視下,細繩的一端,被楚淩小心的係在一段枝條上。
楚淩的動作很嫻熟,一看就是平日裡沒少下功夫。
“蕭卿,來幫朕剪掉線頭。”
在蕭靖若有所思之際,楚淩的聲音響起。
“臣遵旨!”
蕭靖忙低首應道,隨即拿起那把剪刀,可另一隻手卻有木盤托著,使得蕭靖有些不方便上前。
“該放下時,要懂得放下嘛。”
楚淩伸出手,接過蕭靖所托木盤,隨手放到禦案上,隻是這話講出,在蕭靖聽到後卻不那麼一樣。
“陛下說的是。”
蕭靖嘴上說著,人則上前,為天子剪下那線頭。
“這才對嘛。”
楚淩拍拍手,露出會心的笑意,盯著眼前的盆栽,“這才是朕想要的盆栽。”
“陛下。”
蕭靖畢恭畢敬的將剪刀捧到楚淩跟前。
“有件事,朕覺得有必要對卿通通氣。”楚淩看了眼那把剪刀,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拍拍蕭靖的肩膀,示意其無需這般。
“朕在很早之前,謀劃了一場戰事,或對北虜,或被西川,或對東籲,或對南詔,為了這一戰,朕是花費了不少心思。”
蕭靖的心跳加快起來。
他這次來禦前,一個是向天子稟明情況,一個是想旁敲側擊的詢問些事情,至於天子會不會講,他不清楚。
可有些事終究是要知曉些才行的。
“現在的大局推到了北疆,北虜那邊遇到了棘手麻煩,讚普欽汗國集結大軍進犯,給北虜造成不小影響。”
“!!”
蕭靖表情微變,原來這才是北虜派遣使團來訪的目的所在?!
“大虞就跟眼前這盆栽一樣,最不能經受的就是折騰,畢竟有些根爛掉了。”楚淩沒有看蕭靖,繼續說道。
“但是想叫這盆栽養好,就不能隻想著除根,避免更多的根跟著一起爛掉,還要修剪下枝枝蔓蔓,以此減少元氣消耗,更要動手固一些枝條,以確保能獲取更多光照,繼而產生養料才行。”
“朕也是考慮了很久,決意對北虜動手,圍繞拓武山脈打上一仗,此事,除了長壽等少數人知曉外,沒有人再知曉此事了。”
“陛下,國庫存銀…”聽到這裡,蕭靖低垂著腦袋說道,但他的話還沒講完,就被楚淩出言打斷了。
“朕跟卿交個實底,這一戰,朕沒打算動用國庫的存銀。”楚淩扶著玉帶,神情自若的說道。
“不過等仗打起來時,朕對外會給國庫,會給戶部,會給彆的有司壓力,說實話,這一仗會打多久,朕也沒底,畢竟朕自克繼大統以來,並沒有真正統籌與指揮過一場仗。”
“先前有祖母她老人家在,朕才得以在上林苑心無旁騖的去做一些事,但現在她老人家不在了,朕要將這些都扛起來。”
“因為在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不知有多少雙眼睛,一直都在緊盯著朕呢。”
“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
聽到這話的蕭靖,立時就跪倒在地上,鄭重朝天子作揖拜道,以此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說實話,此等機密的消息,天子願意講出來,蕭靖就知天子對自己是信賴的,而他能做些什麼?
自是為君分憂!!
“起來吧。”
楚淩彎腰,攙扶起蕭靖,“對卿,朕是信賴的,卿想做的事,隻要是對社稷,對中樞,對地方好的,那就放心大膽的去做。”
“現在的風氣朕很不喜歡,怕做事,怕出錯,謹小慎微,鑽營取巧……如果這些不改變的話,大虞就長久不了。”
蕭靖的眼神閃爍著。
在一些事上,他們君臣是很有默契的。
也是這樣,一些蕭靖沒想明白的事,此刻全都明白了。
“陛下,若是這樣的話,那北虜、西川兩國使團,我朝……”而想到這裡,蕭靖眉頭微皺,看向天子講出心中所想。
“有長壽在,出不了差錯。”
楚淩微微一笑道:“現在的大虞,需要的是一幫人,與朕勠力同心,把問題給解決好,所以卿的擔子不輕。”
明白了!
蕭靖表明沒有變化,心裡卻知曉怎麼回事。
這一切全都是個局,而這個局,正是天子在推動的。
‘大虞需要的,不止是朕這一位硬骨頭皇帝,更需要有一批硬骨頭大臣!’看著在思索的蕭靖,楚淩垂著的手緊攥。
‘他們出身不一,地位不一,想法不一,理念不一,脾性不一,做派不一,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敢麵對一切的勇氣與魄力!’
眼下的楚淩,在做一件大事。
這件事做成了。
大虞能安穩數載。
而在這數載下,大虞能做的就太多了,這個時間,楚淩無論如何都要搶出來,不然後麵就麻煩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既然是這樣,楚淩就要心無旁騖的做好,至於彆的,就交給他信任的大臣,叫他們在各自的位置上,去做他們應該做的事。
至於這期間碰撞下,產生的影響與風波,隻要不影響到楚淩所謀大局,那楚淩是不會輕易乾涉的,既然選擇了信任,那就要有對應的態度才行,不能既當又立,這是做皇帝最忌諱的,這樣容易寒了很多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