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天際泛起火燒雲。
沐浴在金光下的虞宮,顯得格外不一樣。
北疆爆發的衝突與戰事,無一例外皆取得勝利,打的北虜是一敗再敗,儘管北疆戰事遠沒有結束,但這卻是值得慶賀的。
虞都內外在慶賀。
虞宮上下也免不了。
連帶著虞宮平添幾分喜色與輕快。
不過有幾處卻顯得不一樣。
“臣是真沒想到國勝(黃龍表字)初登戰場,居然能率羽林軍取此大勝!”淩華宮正殿內,國舅黃琨坐於錦凳,手裡捧著茶盞,眉宇間透著難掩的興奮,對坐於鳳椅上的黃華說道。
“此前數月,國勝一點音訊都沒有,臣這心裡還擔心呢,畢竟中樞跟地方風波不斷,臣還……”
見自家兄長如此,黃華表麵沒有變化,然心底卻生出些許唏噓。
為人父母後,做父母的是何想法,那如何會不知曉呢?
其實從西川、北虜兩國使團先後離開虞都,黃華就猜到她的兒子,肯定是要做些什麼的。
畢竟太皇太後薨逝,這與此前的格局就不一樣了。
有沒有老人在後撐腰,這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境遇。
太皇太後是將該做的全都做了,可以說是為楚淩掃清了障礙,特彆是孝道與出身上的,這給楚淩省去了很多麻煩與隱患。
但話又說回來。
太皇太後薨逝的太突然了,楚淩是冊封了皇後和妃嬪,是在中樞層麵彰顯了威儀與手段,但在整個天下層麵還差了點。
一個是皇嗣。
一個是戰績。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存有質疑和彆的是很正常的。
聯想到上述種種的黃華,很自然的就想到了戰爭,相較於對內平叛,想叫國內的,國外的全都震懾住,那最好的就是對外發動戰爭。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但真正察覺到的卻很少。
為什麼?
還不是懷疑她的兒子嗎?
“大哥。”
當黃華的聲音響起時,黃琨停了下來,下意識抬頭看去。
“有幾句話,哀家要對您說一下。”
黃華表情正色道。
嗯?
黃華如此講,反倒叫黃琨生疑。
“離宮回府後,不要慶賀,要跟先前一樣。”
在黃琨的注視下,黃華語氣平靜道:“有登府來賀的,一律謝絕,北疆的仗還沒結束,國勝是率部打了勝仗,但那勝仗,不是靠他一人打的,而是出戰羽林一心所致!”
“在北疆之戰沒有結束前,去往門下省上值點卯,不可談及國勝之功,要多談及羽林之功,北上諸軍各部兒郎之功。”
“還有,不可過問北疆戰事,天子這邊,更不能表露出絲毫想調國勝離開危險之地的絲毫想法。”
“黃氏有今日,並非靠你我之功所致,而是因一些原因才致的,作為長輩,你我其實沒有給各自孩子帶來什麼,相反是靠孩子爭氣才有了今下底氣,所以斷不能給自己的孩子拖後腿,大哥可明白其中道理?”
黃琨沉默了。
自家妹妹講的如此透徹,他要再聽不明白的話,那這幾十年算是白活了,其實這次來淩華宮,黃琨是藏著心思的,他想著能否通過淩華宮,多知曉些關於黃龍的事,如果有可能的話,是否能讓黃龍調到不危險的地方去。
黃琨知道這樣不好,可黃龍是他唯一的子嗣,儘管在此前已娶妻妾,但是卻沒有誕下一男半女。
黃琨怕……
“大哥的心情,哀家是能理解的。”
見黃琨不言,黃華輕歎一聲,“國勝是哀家的親外甥,在這世上,哀家在意的人不多,親人就更少了。”
“但這次北疆之戰不一樣。”
“如果因為一些緣由,導致北疆之戰先勝後敗,大虞國祚是否能延續下去,哀家不知,但哀家卻知大虞必將大亂,一旦如此的話,黃氏能夠獨善其身嗎?”
“臣明白了。”
黃琨起身,抬手朝黃華作揖道。
“大哥,妹妹會在淩華宮,為國勝日日祈福,為我大虞健兒日日祈福。”黃華情緒有些複雜,打量著黃琨說道。
“等到國勝隨軍凱旋,到時,一家人都來淩華宮團聚,國勝這孩子跟淩兒一樣,都吃了不少苦啊。”
“嗯。”
黃琨眼眶微紅,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太後。”
淩華宮女官,低首走進正殿,畢恭畢敬的作揖拜道:“陛下派人來稟,要晚些時候再來淩華宮,陛下在長樂宮……”
“唉~”
聽到這話的黃華輕歎一聲,她如何不知自家孩子這是何意啊。
而這話讓黃琨聽到後,內心深處就更是複雜了。
其實他這個做舅舅的,做的一點都不夠格,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是因為他的外甥做了皇帝,可真要說起來,這是他先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
長樂宮內。
楚淩垂手而立,打量著眼前熟悉的一切,直到目光定格到一處,楚淩抬腳朝前走了過去。
往昔不斷在腦海裡浮現。
“皇祖母……”
“皇帝……”
“祖母……”
“淩兒……”
“傻孩子……”
“孫兒……”
看著眼前那幅畫像,楚淩露出了笑意,畫像上,那位老人是不苟言笑的,穿戴著華服,跟記憶裡的很像。
初見這位老人,雖說是祖孫,但他們並不親近,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這話一點都不為過。
可後來,發生的事多了,他們各自封閉的內心,這才一點點的打開了,原來這位老人也是愛笑的。
“這帝位,坐穩了。”
本以為來到長樂宮,楚淩會覺得自己有很多話,對存於記憶裡的老人說很多話,但真當到了,看到那幅畫像,腦海裡也浮現出很多,可想說出口的話卻沒有太多。
楚淩知道在這虞宮,乃至虞都,甚至隨時間的推移,整個天下,都會因北疆取得的勝利而彈冠相慶,繼而對他這位大虞皇帝有了仰望,有了敬畏,有了盛讚,有了一切……可是這一路走來的艱辛、酸澀、苦難,又會有誰真的在意呢?
人不就是隻以結果來論成敗的嗎?
哪怕是至親,又有多少真的會免俗呢?
“嗬嗬……”
長樂宮內響起楚淩的笑聲,隻是這笑卻帶著太多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