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在進行下,就在快慢間來回轉換,有時這日子過得很快,還沒有感覺就過去半月,甚至更多,有時這日子過得很慢,總感覺已過去很久了,可細算下才過去幾日,甚至更短……
可日子還是那個日子,對於攪進戰爭的國朝或勢力,這無疑是最為公平的,至於成敗或彆的,那就看各自手段了。
作為大虞發動北伐的主帥,孫斌覺得日子過得太快,北疆及前線有所變時是三月中旬,而今他領著一部大軍向北征伐,時間就來到八月了,孫斌有這種感受,不是因取得了多少戰果,消滅了多少北虜,純粹是晝夜溫差起了變化。
劈啪……
篝火燃燒發出聲響,打破了此間的平靜。
襲來的夜風帶有涼意,吹動著火星漫天飛舞。
皓月淩空下,星辰閃爍。
置身在此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可空中鳥瞰下,在黑暗中點綴的一簇簇火光,照亮了很多地方,也暴露出不少人和物,故而使此間充滿肅殺與壓抑……
“這日子過得真快,轉眼都到八月了。”
大虞北伐軍主力,中軍所在。
帥帳中響起一道聲音,讓此間氣氛被打破。
坐於一處,烤著全羊的李敢,聽到孫斌的話,手停了下來,嘴角抽動的轉過身,看向雙手按著木案,背對著自己的孫斌。
你這廝,說的是人話?
見孫斌如此,李敢沒說什麼,可心裡卻暗罵起來。
還轉眼都到八月了?
都他娘的八月底了!
從橫海城一路向北,七八萬大軍接連攻破六七處北虜兵寨,兩三處要隘,這拓武山脈中線核心推了一半,接下來要直麵北虜在此所建要鎮武川鎮了,你告訴我過得真快?那可不過得真快!!
艸!!!
“跟你說話呢。”
孫斌的話,讓李敢收斂心神。
“嗯,是過得挺快。”
李敢扭過頭,回了一句。
滋啦——
見炭火燃燒起來,李敢伸手捧了把水,瞬時就潑灑到燒起的炭火上,煙氣順勢就騰起飄散。
羊肉炙烤的香氣更濃了。
“都說你李敢烤肉,尤其是全羊是一絕。”
李敢在忙碌時,孫斌已轉身走來,看著快烤熟的全羊,孫斌笑著坐到木墩上,“先前忙,一直沒機會嘗嘗,如今算得空了,也嘗嘗你這手藝,可惜沒有酒,不然……”
“給。”
不等孫斌把話講完,李敢抓起一個水囊,隨手拋給了孫斌。
孫斌接過,拔下木塞放到鼻尖,那酒香味很足。
“你這廝……”
孫斌一手拿水囊,一手指向李敢。
“老子一口沒喝,就帶了三四個水囊的酒。”
李敢瞪眼道:“知道你壓力大,早晚要喝兩口,彆他娘的不知好歹。”
“哈哈!!”
李敢如此說話,孫斌非但沒有生氣,相反卻大笑起來,在李敢的注視下,孫斌舉起酒囊喝了一大口。
那辛辣刺激的感覺,讓孫斌痛快的長舒口氣。
“夠勁兒!!”
見孫斌如此,李敢嗤笑起來。
“給老子割塊肉,白嘴吃就成,嘗嘗肉香氣咋樣。”
“再等會兒,還差點火候!”
“扇火啊,瞅老子作甚。”
“你不懂就彆瞎指揮,老實等著就是了。”
“你這廝……”
帳內響起的聲音,讓在帳外駐守的披甲銳士,一個個冰冷的麵龐露出些許笑意,但他們的眼神卻警惕的看向各處。
自家侯爺在帳內飲酒了,叫外人瞧見不好。
作為辰陽侯府親衛家丁,他們是孫斌最信任的部曲,走到哪兒都要帶上,為的就是確保萬無一失。
仗打到如今這份上,深入到北虜所據拓武山脈腹地,孫斌能睡個安穩覺,就是心底裡有倚仗。
沒有這份倚仗,孫斌根本就睡不好。
而除了這幫親衛家丁外,中軍是上林軍精銳駐守警戒,講句不好聽的,即便有敵來犯,哪怕其他營校全衝散了,被殺垮了,隻要中軍一帶不亂,孫斌就渾然不懼!!
“還彆說,這味兒真可以!”
帥帳之內。
孫斌接過李敢遞來的肉,塞進嘴裡咀嚼,在李敢的注視下,孫斌瞪大眼睛,表現出詫異的一麵,對李敢說了句。
李敢笑笑,沒有說什麼。
“肉配酒,天下少有!”
孫斌喝了口酒,將酒囊遞給李敢,“來,整一口。”
“戒了。”
李敢看著眼前的酒囊,喉結上下蠕動,舔了舔嘴唇,迎著孫斌的注視,“在義父靈位前,我發誓不再飲酒了。”
“唉。”
孫斌輕歎一聲,收回了酒囊,“老勳國公這輩子值了,戰死沙場,打的西川猝不及防,這是武將渴望的歸宿,敬他老人家!”
講到這裡,孫斌舉起酒囊,酒水潑灑下來。
看著落地的酒水,孫斌的表情有些複雜。
見孫斌如此,李敢沒有說話,可心裡卻生出複雜情緒,在孫斌的身上,李敢看到幾分相似的感覺。
永昌元年,他的義父就曾這樣過,對於那一戰,李敢是不理解的,畢竟新君克繼大統沒多久就驟崩了,而後繼之君卻是位八歲孺子,沒有封王就算了,年紀還那麼小,關鍵是這位剛出生時太祖駕崩了……
李敢不理解自家義父為何要這樣做,即便是把命留在了西川,讓西川遭到不小打擊,使得西川不會輕易出兵,可新君這樣就真的能坐穩帝位嗎?
這種不理解持續了很久,直到他護送著棺槨回到虞都,那天是下著雨的,滿朝文武齊聚朱雀門,三後沒有駕臨,說實話那個時候李敢是有怨氣的,他的義父是為大虞才戰死的,甚至還不惜罵名與質疑,直到李斌冒著大雨騎馬馳騁,而在後跟著的是天子,是一眾勳貴子弟,那一幕幕李敢至今沒有忘記。
尤其是李斌哭著,對天子講的那句話,臣沒有祖父了,聽到這話時,李敢的心都是顫的,但也是從那時起,李敢對天子的想法有了改變。
而之後發生的種種,逆藩叛亂,外敵來犯,太皇太後坐鎮中樞,韓青領兵平叛……這一樁樁一件件事兒的發生,漸漸的讓李敢明白了自家義父的做法。
自家義父做的那件事,其實是儘到虞臣的職責,是不希望社稷出現動亂,真要是出現了,大虞就將陷入到大亂……
“武川鎮要奪下?”
李敢努力平穩心神,拿短匕割下羊腿,遞到孫斌麵前。
“要奪下。”
接過羊腿的孫斌,長歎一聲,沒有吃肉,反倒是喝起酒來,“不把武川鎮奪下來,那西線與中線的戰局戰況,就無法對慕容古形成有效拉扯,一旦慕容古有了選擇,不再猶豫與躊躇,那前線的局勢就會生變了。”
“可你想過沒有,這種打法對我軍傷亡太大了!”
李敢緊攥著短匕柄,虎目直勾勾的盯著孫斌,“你信任李鷹,相信他能頂住極大壓力,把可靠的兵馬調來前線,以接替我軍攻克的要隘重鎮,這點我不好說彆的。”
“但是你有想過沒有,跟咱們一起來的那些將校,還有他們麾下的將士,萬一在這期間有人回過味來,察覺到了什麼,到時……”
“所以我才派出上林軍去馳援拓武城一線。”
不等李敢把話講完,孫斌眼神淩厲道:“叫宗寧想方設法的牽製住北虜主力,不叫他們對我軍形成夾擊之勢,當然希望不能寄托到一人一處,張恢所領南軍精銳在殺虜城,要達成的成效也是一樣的!!”
眼下拓武山脈前線各處,就像是一張被拉開的強弓,弓身是緊繃的,弓弦是緊繃的,前者代表著北虜,後者代表著大虞,眼下比的就是雙方誰最先撐不下去斷掉!!
“你到現在還沒把實話講出來完!!”
李敢將短匕插進全羊上,眼眸深處掠過一道寒芒。
這一戰根本就沒有那麼簡單。
就今下孫斌所做種種,除了上述提及的種種,還有想對後方進行整飭外,那就是要叫北虜,甚至是己部的注意,全都聚焦到前線各處,以此忽略什麼?
先前從拓武城和殺虜城迂回到後方的南軍先驅以及羽林軍!!
先前李敢想著,他們乾的事情,就是襲擾北虜後方,以此轉移北虜注意和分兵,可現在李敢不這樣想了。
連他娘的孫斌都到最凶險的地方了,鬨不好啊,隨時可能有全軍覆沒的下場,這叫李敢怎麼相信,這支特殊的兵力,就是襲擾北虜後方那樣簡單?
“你心裡想的,就是我想做的。”
孫斌沒有看李敢,衝著羊腿狠狠咬了一口,那香味很足,可在孫斌嘴裡嚼著卻形同嚼蠟,沒有彆的滋味。
“北伐的號角在被陛下吹響後,凡是參與到此次北伐的群體,彆管是誰,那都是這盤大棋的棋子,本侯也一樣!!”
孫斌聲音低沉,“但你要感到慶幸,慶幸什麼?慶幸陛下對我等給予了絕對信任,這份信任,不單單是給予我一人的,是全部忠於大虞,忠於社稷的,還有,絕對忠誠於陛下的!!”
講到這裡時,孫斌抬起頭來,那雙眼眸盯著李敢。
“你的擔憂,你的顧慮,在你我麵前怎樣講都行,但要敢叫外人知道,你必死!!”孫斌眼神淩厲道。
“跟北虜這一戰,本侯不會死,你不會死,還有奮戰在各線的都不會死,但前提是心裡不怕死,敢跟北虜廝殺言戰才行!!”
“本侯要好好活著,這次跟北虜交戰隻是個開始,今後還會有很多仗要跟北虜打,這個北虜,大虞是滅定了!!”
“北虜幅員遼闊,猛將如雲,想要把北虜給滅了,你覺得僅靠我們這一代能乾完?陛下還很年輕,但咱們可不年輕了。”
李敢的手微顫起來。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孫斌背負的是什麼,把北虜滅掉,大虞不止一次的喊過,可現實是殘酷的。
北虜要真那麼好滅掉,早在開國之初就滅了。
畢竟那時的大虞兵強馬壯,那可是滅掉了一個個割據勢力,大虞才最終問鼎天下的,即便那時大虞國庫不太充盈,但是真能把北虜滅掉,不管是太祖高皇帝,亦或是滿朝文武,肯定會鉚足一股勁兒去這樣乾的。
解決掉了北虜,則大虞將開疆擴土,關鍵是大虞北疆再無威脅!!
那個時候都沒有辦到,現在想要辦到,不說沒有可能,但希望是很小的,可如今聽孫斌這樣講,李敢明白了。
這是要錘煉軍隊,特彆是軍中少壯派,還有青年派啊!!
也是這樣,李敢才知遠在虞都的天子,這心胸到底是何其寬廣啊。
“武川鎮一戰,你為主將。”
孫斌把肉骨頭丟掉,喝了口酒,看向李敢說道:“中軍主力全歸你調派,壓著抽調的各部猛攻,三日,老子隻給你這個期限,打不下來,你我就彆見了,直接戰死即可,到時老子領著人繼續!”
“又有一批兵馬從後方調來前線了?”
李敢聽出孫斌是何意,皺眉講出所想。
“是。”
孫斌點點頭道。
“那就三日!!”
李敢向前探身,一把奪過孫斌所持酒囊,“拿不下,老子自裁謝罪!”
“你他娘的不是戒了?”
孫斌瞪眼道。
“這死戰還有口酒喝,老子喝一口咋了!”
李敢說著,還不忘抹一把,可舉起來時,李敢眉頭緊皺,將囊口向下,除了幾滴酒以外,再無彆的。
“艸!!”
“哈哈——”
帳內響起喝罵聲與笑聲。
孫斌笑著,心底卻生出彆樣情緒。
武川鎮一戰不好打啊,如果說大局是對北虜的拉扯,那今下就是對己部的拉扯,以一場場大勝刺激著麾下各部,特彆是那幫將校,保持高亢鬥誌的向前,再向前!!
付出較大代價,卻未能及時攻克武川鎮,即便後續有營校持續調來,但是那股勁兒一旦泄了,之後的仗就不好打了,甚至鬨不好的話,己部還會出現內訌,這絕非孫斌想要看到的。
也是這樣,自李敢隨軍北伐以來,孫斌都未叫其參戰,他就是要叫李敢及麾下憋著一股勁兒,以到關鍵時刻爆發出來,繼而促成己部不斷向上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