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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簷下銅鈴叮當,驚散滿室沉寂。
薑雪望向案頭枯萎的茉莉,那是笑微最後送來的花枝。
“藍府現下如何?”
“藍老將軍嘔血不起,老夫人哭壞了眼睛。”
蕭湛取過暖爐塞進她懷中:“朝中已派禮部協理後事,藍烽長兄撐著靈堂,隻是……”
他忽然噤聲,望著女子褪儘血色的臉龐。
“這是我親手遞的刀。”
薑雪扯動嘴角,腕間銀鈴發出細碎悲鳴:“若當年未留阿泰莉性命……”
“皇甫尚的死士何止千百!”
蕭湛突然拔高聲音,驚飛窗外棲鳥:
“縱使沒有阿泰莉,他們照樣會借笑微設局。你當那蠱蟲為何偏偏選中藍府?藍烽手握北境兵符,這才是他們真正的圖謀!”
雨幕中傳來壓抑的嗚咽,薑雪肩頭銀線刺繡的鸞鳥被淚水浸透。
她想起笑微臨行前夜,那個溫婉的姑娘將平安符係在她枕邊:“雲姐姐莫怕,佛祖定會庇佑我們。”
蕭湛拭去她腮邊淚痕,掌心殘留著經年握劍的薄繭:“笑微臨走前要我帶句話,她說城郊的茉莉該開了。”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薑雪蒼白的臉上,她攥緊錦被的手指節發白:“笑微待我親如姊妹,這份血債豈能輕易揭過?”
喉間泛起鐵鏽般的腥甜,她仿佛又看見江笑微臨終前被血染紅的裙裎。
蕭湛將溫熱的掌心覆在她手背,燭火在他眉弓處投下陰影:
“阿泰莉已被關進水牢,紅蓮的暗樁也儘數拔除。待笑微頭七那日,我親自送她上路。”
他頓了頓:“大理寺昨夜已查抄七座府邸,皇甫尚派往江南的鹽船今晨沉了三艘。”
薑雪眼中寒芒如淬毒的銀針:“我要她們嘗遍笑微受過的苦楚,讓那些蠹蟲知道什麼叫剝皮抽筋。”
腹部的刀傷突然抽痛,她想起生產時血浸透三床錦褥,卻咬著軟木不肯喊疼——比起笑微被活活燒焦的半邊身子,這又算得什麼?
“夭夭的封號已定。”
蕭湛將雲錦繈褓往她枕邊挪了半寸:“珩兒特意選了安陽作食邑,說那裡有百畝桃林,待永昭郡主及笄便可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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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妻子緊蹙的眉頭,喉結滾動:“刑部擬的名單共二十八人,秋決前會先遊街示眾。”
窗外傳來更鼓聲,薑雪望著熟睡的女兒,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暗影:“當年我執掌玄甲軍時,珩兒還在繈褓中咿呀學語。”
她撫過夭夭泛著奶香的胎發:“如今他竟懂得用大赦來製衡朝堂,那些老狐狸怕是寢食難安了。”
蕭湛舀起一勺藥膳,在唇邊試過溫度才遞過去:“今早樞密院送來密報,皇甫尚暗中聯絡的六個節度使,已有三人倒戈。”
他擦拭妻子額角虛汗的動作輕柔得像觸碰瓷器:“待你出了月子,我帶你去雁門關看雪,就像我們初見那年。”
薑雪就著他的手啜飲參湯,忽然想起什麼:“笑微最喜梅花,記得在她靈前……”
話音未落,蕭湛已從袖中取出玉瓶:“寒梅凝香,我今晨去上林苑采的。”
瓷瓶裡十二朵白梅含著冰晶,恍若那人素衣執卷的模樣。
更漏聲聲,蕭湛展開《山海經》輕聲誦讀,當念到精衛填海時,發現妻子枕著他衣角睡去。
月光移過雕花床欄,照見錦被下兩人十指緊扣,指節處相似的繭子昭示著他們共同走過的腥風血雨。
暗黃燭火下,薑雪攥住蕭湛布滿裂口的指尖。
他眼瞼泛著暗青色淤痕,下頜胡茬刺得她掌心發癢,墨色衣襟還沾著三天前的血漬。
“上來歇息。”她將人拽向錦被,指尖觸到他肩胛骨嶙峋的輪廓。
自洛水城疾馳八百裡歸京,這具軀體早已透支得如同繃緊的弓弦。
蕭湛喉結滾動兩下,最終將佩劍擱在枕邊。
連日的焦灼在確認她無恙的瞬間驟然鬆懈,透支的體力此刻排山倒海般襲來。
他陷入沉睡時仍保持著護衛姿態,右手虛握成拳壓在薑雪腰側。
雕花床帳外漏進幾縷晨光時,薑雪正盯著梁木間的蛛網出神。
藍烽此刻該收到八百裡加急了,那封沾染著江笑微胭脂香的信箋,終究要碾碎最後一絲僥幸。
雲振在彆院擦拭著玄鐵匕首,刃麵映出他微蹙的眉峰。
救人心切露了破綻,棋盤上不該提前亮出的暗棋如今成了明子。
他蘸著冷茶在案幾畫下三橫兩豎——東南水師布防圖,筆尖在“趙”字上洇出墨團。
刑場青石被染成赭褐色那天,薑珩親手掰斷了象征士族特權的檀木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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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湛立在詔獄地牢,看著江笑安將腐骨散撒進阿泰莉的傷口,慘叫聲撞在石壁上又彈回耳膜。
阿泰莉腕間鐵鏈叮當,突然笑出聲:“這痛楚比起笑微姑娘咽氣時如何?”
藍烽在驛站換第八匹戰馬時,掌心韁繩已磨出森森白骨。
當他踹開藍府朱漆大門,靈幡白綾正纏住他踉蹌的腳步。
供桌上並列的牌位被香火熏出細紋,他忽然想起臨行前江笑微彆在他襟口的並蒂蓮,如今那抹淺粉早化作靈前兩盞長明燈的青煙。
鮮血順著青磚紋路蜿蜒成溪,藍烽盯著掌心血痕,忽覺喉間腥甜翻湧。
淚水砸在青磚上綻開數朵暗花,他聽見自己骨骼發出困獸般的咯吱聲,而靈堂穿堂風正卷走最後一聲“姑姑”。
靈堂內燭火搖曳,藍烽跪在蒲團上的背影凝成一座石雕。
老管家抹了把眼角,招手讓廊下的乳母將繈褓抱來。
“少將軍瞧瞧罷,這是少夫人拚死生下的孩兒。”
白發蒼蒼的老仆顫巍巍托起錦緞繈褓。
嬰孩眉眼間依稀流轉著笑微的神韻,藍烽喉頭一哽,仿佛有把鈍刀在胸腔裡翻攪。
原本酣睡的嬰孩突然放聲啼哭,藍烽下意識伸手接過,溫熱的水漬透過衣料滲到腕間。
“可是餓了?”他笨拙地輕拍繈褓。
乳母連忙解釋:“小主子半個時辰前才用過米湯,許是溺濕了。”
藍烽低頭看著洇濕的袖口發怔,懷中小生命的心跳正透過絲綢布料撞擊著他的掌心。
乳母剛要接手,他忽然按住老管家臂膀:“通報祖父,這孩子叫藍錚。”
每個字都像在喉間磨過血:“鐵骨錚錚的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