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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烽截斷話頭,骨節分明的手掌覆住幼子蜷縮的小拳頭:“至於我……”
他忽然偏頭望向窗外紛揚的銀杏葉:“每次看到阿錚梨渦,就像看見笑微在問我,為何那日沒陪她逛燈市。”
銅爐香煙嫋嫋攀升,在藍烽眉宇間織就細密蛛網。
蕭湛注意到他始終用左手托著孩子,右臂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北境風沙會刮傷孩童的臉。”
藍烽突然輕笑,指尖拭去藍錚嘴角的涎水:“況且……”
他抬眼時眸光清亮如淬火刀鋒:“待我斬儘西戎十三部,再親自教他挽弓射雕。”
薑雪接過繈褓的手頓了頓:“若這孩子將來想當個琴師或畫匠?”
“那便給他備最好的焦尾琴,尋吳道子的真跡。”
藍烽起身整衣,玉佩叮當聲中轉身:“隻盼他八十歲回望平生,能笑著說‘不曾辜負春光’。”
蕭湛沉默片刻鄭重應聲:“明白了。往後我與小雪會儘量順其自然,讓錚兒走他該走的人生路。隻是世事難料……”
他未儘的話語裡帶著世事無常的凝重。
藍烽撩起衣擺行了個全禮,玄色衣襟在地麵鋪開深色陰影:“有這句承諾便足夠。”
他直起身時眼尾泛著微紅,喉結在脖頸間重重滾動。
薑雪與蕭湛目光交錯,藍烽這句道謝猶如沉甸甸的玉璽壓在心口。
他們卻甘願將這份托付當作最珍貴的信物,哪怕要用餘生來守護。
“藍烽。”
蕭湛指節輕叩案幾轉移話題:“聽你方才所言,可是要動身回西北?”
“待祖父……”
藍烽聲音突然暗啞,端起茶盞的手指在瓷壁上泛白:“待他老人家入土為安便起程。”
他望向窗外枯枝上最後一片殘葉:“此去關山萬裡,若非國事召令,此生不再入京。”
薑雪望著廊下飄搖的燈籠穗子,恍惚看見當年縱馬長安街的藍衣少年。
如今那襲戰袍下藏著兩座新墳,還有蟄伏在雁門關外的血色誓言。
待藍家叔侄身影消失在垂花門外,蕭湛握住妻子微涼的手:“可是想起當年校場比箭的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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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射落我鬢間玉簪還揚言要賠十支金步搖。”
薑雪指尖撫過窗欞上的劍痕:“如今卻像被雪壓彎的青竹,明明挺拔依舊,卻處處透著裂痕。”
她轉身時珠釵上的東珠輕晃:“我們尚能互為倚仗,可他……”
三日後藍府白幡如雪,薑珩站在靈堂前看著那個挺直的背影。
檀香繚繞間憶起幼時聽太傅講述漠北捷報,那時他總幻想能見見傳說中的銀甲戰神,卻不料初見竟是這般情景。
“藍卿留步。”
屏退侍從後,少年天子忽然深深作揖:“朕要向你致歉。”
藍烽驚愕後退半步,腰間玉帶扣撞上供桌發出脆響:“陛下折煞微臣。”
“太後所為……”
薑珩攥緊袖中密折,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雖非朕授意,然母債子償……”
這話讓藍烽想起月前在城郊彆院,薑雪曾說過“新帝眼裡容不得半點砂礫”。
此刻望著少年帝王泛紅的眼尾,他終於明白為何長公主願傾力輔佐這位異母弟弟。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藍烽將三炷清香插入銅爐,青煙在他眉宇間氤氳:“陛下既肯讓真相重見天日,便是對藍家最大的恩典。”
“聽聞要將錚兒托付給姑姑?”
薑珩望向偏廳裡正在疊元寶的孩童,那孩子發間還係著未除儘的麻繩:“若有所需,可隨時遞折子進宮。”
晨霧未散的金陵城中,藍烽單膝點地行武將禮,玄鐵護腕碰擊青磚發出清響:“錚兒留在西北,臣終究不安。”
“你且寬心。”
薑珩指尖輕敲案幾鎏金雲紋:“姑姑通曉兵法典籍,表舅更曾在昆侖山授徒,錚兒跟著他們既能承襲文脈,亦不會荒廢武學根基。”
玉扳指在朝陽下折射出碎金般的光:“朕已著人備下翰林院記名,待他束發之年……”
藍烽喉結微動:“謝陛下隆恩。隻是臣與公主有約……”
他望向窗外新抽的柳芽:“笑微臨終時攥著繡繃子,說願錚兒能選自己歡喜的活法。”
鎧甲鱗片隨著呼吸起伏,在青磚上投下細碎陰影。
當暮春的桐花落滿宮道時,薑雪倚著紫檀憑幾瞧見藍烽踏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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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色披風掃過青石階,他解下佩刀時,刀鞘尾端的青銅吞口與烏木案幾相撞,驚醒了蜷在錦繡堆中的嬰孩。
“此去關山萬裡。”
薑雪將溫熱湯藥遞給侍女,素白中衣外罩著孔雀紋錦袍:“聽聞北狄換了新製的狼牙箭?”
藍烽粗糙指腹撫過孩子眉眼,那裡凝著笑微慣有的小痣:“末將新得了西域玄鐵。”
他解下頸間掛著的水蒼玉塞進繈褓:“待邊市重開……”
後半句散在驟起的鴉啼裡。
蕭湛執銀剪修剪著暖閣內的白海棠,花汁染上指尖像凝固的血:“三日後驚蟄,正是起程吉時。”
他忽然將繈褓舉過眉間,嬰孩咯咯笑著去抓他鬢邊銀絲:“你瞧,這眉眼活脫是笑微翻版。”
藍烽單膝觸地時甲胄發出裂帛聲,卻在對上孩子澄澈瞳仁時僵住動作。
他解下護心鏡輕輕置於案幾,青銅鏡麵映出眼角新添的傷痕:“此物浸過漠北百草,可避瘴癘。”
當嬰孩突然啼哭時,薑雪瞥見藍烽腕間纏著的褪色發帶——那是笑微及笄那年,用茜草染就得同心結。
晨風卷起簾幔,她看著藍烽倒退著退出暖閣,每一步都在青磚上留下潮濕的靴印,仿佛要將這長安城的春色都踏碎在鐵甲之下。
暮色漫過雕花窗格,薑雪將啼哭的嬰孩抱在臂彎裡來回踱步,指尖輕拍著藍錚的後背,哼著江南水鄉的搖籃曲卻收效甚微。
蕭湛忽然將玄色衣袖挽至肘間,露出腕間墨玉珠串:“讓我抱抱看。”
藍錚剛落入帶著鬆木氣息的懷抱,抽噎聲便漸漸微弱。
蕭湛用指節輕撫過嬰兒泛紅的耳廓,低聲道:“西北將士從前常用這法子安撫戰馬幼駒。”
話音未落,小娃娃竟抓住他垂落的發絲咯咯笑出聲。
“這孩子天生和你有親緣。”
薑雪望著發梢纏繞在粉嫩指節間的畫麵,忽然想起臨盆那日也是這雙手穩穩接住了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