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響起腳步聲。
是宮女回來了。
辛選侍顧不得再挑地方,直接就近,將裝著桃花符的布袋放到了龍床下。
並沒有直接放在床下的地麵,因為宮人打掃的時候會發現。
她反手將薄薄的布袋塞進了床沿下頭的背麵,細小的凹槽,正好嵌住布袋。
做完之後她迅速起身,將被掀開的床幔捋平,垂好,然後快步走到稍遠一點的錦凳上去。
宮女端著熱水進來了。
她起身,微笑和宮女低聲說話,沾濕了帕子,擰好,試好了溫度,輕輕在皇帝額頭擦拭。
擦過額頭,她又讓宮女去找一套皇帝的寢衣,用手量好了尺寸,說是回頭要親自給皇帝做一套新寢衣。
然後又忙活了一些其他的瑣事。
全程,她都在觀察宮女的反應。
見宮女一切如常,根本沒往床下看,漸漸放了心。
後來等到快交三更,她才離開辰乾殿。
在殿中一直很緊張,她全身都是汗,到了外頭一吹風,猛然打了幾個噴嚏。
隨行的宮女是盤兒,一隻在偏殿耳房裡等著。此時迎上來,給她裹上厚重的披風,“小主快進轎子裡吧。早就放了一隻小碳爐在裡頭,暖和著呢。”
以辛選侍的位份,是沒資格在宮裡坐轎子來回的。
這是容華以上才有的待遇。
但是辛選侍最近總跟著緋晚伴駕,緋晚特意給她求了皇帝和晏後的恩典,讓她在夜裡回宮時能坐轎子,抵禦冬夜嚴寒。
辛選侍坐進轎中,溫暖的空氣將她包裹。
精致的黃銅小碳爐放在角落,壁角上掛著一隻小巧的羊角燈,散發著暈黃柔和的光。
身下軟墊是繡了臘梅的十樣錦,旁邊迎枕非常柔軟,靠在上頭,一點也不覺得轎子顛簸難受。自然抬轎子的宮人也是很穩當的,習慣小心翼翼,以免顛著裡頭的娘娘。
辛選侍還不是娘娘,卻不由幻想著桃花符靈驗之後,自己也能成為娘娘的那一天。
到時候,轎子會比這個更大更暖更精致,抬轎子的人也會更多,坐起來更舒服了。
說不定還會成為一宮主位。
不過,她不準備搬離春熙宮。就算是做主位,也沒有在皇貴妃身邊蹭寵沾光強。
這麼幻想著,回到了自己房中,盤兒問成了沒。
辛選侍有些不好意思,隻是點了點頭。
盤兒追問放在了哪裡。
她說了地方。
盤兒笑道:“那就好。那地方很難被發現,除非有人鑽到床下扒著看,但陛下正養傷,誰敢跑到他床底下東瞧西看啊。小主就等著承寵高升吧,到時候,奴婢也能跟著您一起風光風光!”
辛選侍紅了臉,“八字還沒一撇,你說這些做什麼!”
此時的辰乾殿。
曹濱拿著宮女從龍床底下翻出來的布袋,臉色沉凝。
“是辛選侍親手放進去的?”
“是的,公公,我親眼看見的。”
宮女正是跟辛選侍搭手服侍皇帝的那個。
也是禦前的大宮女,跟夏荷是同一批的,叫春鈴。
曹濱讓禦前所有宮人都繃緊弦,決不允許再有上次的事發生,所以這些內侍宮女都十分留心。
就算是緋晚在殿中,他們也要百分百上心,何況是辛選侍。
辛選侍要宮女端水,宮女就把差事悄悄交給彆人,自己在門外盯著,簾縫裡能看見辛選侍的一舉一動。
不過是做出走遠又回來的腳步聲,讓辛選侍誤以為她離開罷了。
等辛選侍一走,她就連忙到龍床底下仔細查看。
按照辛選侍當時摸索的方位查找,很快就發現了布袋。
然後出來交給了曹濱。
曹濱打開布袋,見裡頭隻是一張畫得亂七八糟的符,沒有異味。
叫了當值的醫官來檢查,沒發現問題,說明這符沒放毒放藥。
遣退了醫官,曹濱皺眉。
宮女小聲道:“這符看著眼熟,好像是求桃花的。”
“嗯?”
“公公,女孩子玩鬨的東西,求姻緣的,我們宮女私下裡聊天玩耍,見過。大家故鄉不同,桃花符大同小異,看起來都差不多。有些地方的風俗是三月三女兒節的時候,把桃花符掛在桃樹上,或者放進紙船裡隨水送走。”
曹濱讓她看仔細,“這真是桃花符,不是彆的厭勝用符?”
宮女聽到厭勝,有些怕了。
“好像是……但,但不敢確定,就是看著像……要麼還是找懂畫符的人看看?”
曹濱捏著布袋琢磨,忽然覺得有些古怪,直接用剪子把布袋剪開,卻見這袋子雖薄,但竟有夾層。
夾層裡還放著一張符,用的紙張更薄,不仔細根本發現不了。
這紙上畫的符,十分難看,讓人看了不舒服。
“此事保密,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是,公公。”
曹濱連夜讓人拿了符出去,找可靠的道士詢問。
得到的結果是,朱砂畫的那張,是桃花符。血畫的那張,是厭勝用的,咒人短命的。
曹濱找了針工極好的繡娘,把那布袋子的剪口縫好,完全看不出剪過的痕跡。
符縫在了夾層裡。
不過,符換了一張,是沒什麼用的壓勝符,乍看和原來的相似,但畫符時缺了關鍵的幾筆,不能奏效。
這是讓道士重新畫的。
最後把布袋又放回了龍床下的原處。
次日,皇宮中為即將到來的皇貴妃冊封典禮忙亂著。
皇帝又有賞賜送給緋晚,曹濱親自去辦差。
進殿交割了禮物,不過還是些金珠寶玉,旁人看著眼熱,但緋晚已經見慣了,沒什麼好欣喜的。
曹濱欲言又止的樣子,讓緋晚微微一笑,屏退了宮人。
殿中隻剩二人,曹濱才開口。
將辛選侍趁著伴駕往龍床下頭放東西的事,直接告訴緋晚。
“多謝皇貴妃娘娘提醒奴才謹慎,奴才因此反複叮囑宮人們注意,這才發現了不妥。”曹濱態度恭敬。
緋晚靜靜看他片刻。
半晌,才緩緩開口:“本宮要多些曹公公的信任了。”
曹濱心頭微跳。
自己在拿到布袋之初,的確是懷疑過緋晚……
看來是被識破了。
皇貴妃極機敏,極會洞察人心,遠遠不是陛下眼中的那般單純。
但曹濱也了解緋晚。
她不過是稍微敲打提醒他,但不會糾結這些小事。
便繼續言道:“娘娘,奴才已經叫人查過辛選侍,和她身邊新添的宮女盤兒。”
好個曹濱!
思路很清晰。
緋晚臉上浮起微笑:“查到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