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鐘後,董滿貴終於把車間“上下半年總結+兩大技術難題+三項創新改造”講完。
“老董,我不在車間的時候,辛苦你了!”陳露陽發自肺腑的開口。
“害!!!主任您還不知道我麼?我始終把車間當家,我給自己家裡乾事兒,咋能叫辛苦呢!”
董滿貴激動混合著謙虛,迫切想表現又不得不壓抑的語氣把陳露陽給逗樂了。
“今年年底評優,我去跟王廠長和於副廠長說說,給你記一功!”
“真的?!太謝謝您啦主任!!!”
電話那頭傳來砰的一聲,好像是激動得差點把椅子踹倒了。
陳露陽樂了。
“不用謝我,我在外麵,車間全靠你們維護,我就一個要求。”
董滿貴嚴肅了:“主任您說?!您是什麼要求?!”
陳露陽發自肺腑:“年底各車間成績,咱們不是墊底,讓我在全體車間主任麵前罰站就行。”
董滿貴急了:“……主任,瞧你這話說的!咱們有於副廠長在,就算前三排不上,中上遊總歸是沒問題的!”
“這廠裡,有您牽頭、有他坐陣,車間同誌們天天擼胳膊挽袖子的乾,猛勁奔著頭遊使勁!”
陳露陽差點沒樂出聲。
這董滿貴啊……
估計自己不在省機械廠的時候,沒少去折騰於副廠長。
“行,我知道了。”陳露陽笑著回答。
董滿貴本就是個小心眼子賊多的人,聽到陳露陽這麼說,果斷見好就收!
“那小陳主任,您在片兒城好好學習,好好工作!”
“等你放假回來了,兄弟們再給你接風!”
陳露陽樂道:“好!”
掛了電話,董滿貴興奮的搓搓手。
小陳主任的電話已經打通了!
下麵就是去做於副廠長的思想工作了!
想到這,
董滿貴站起身,對著牆上的鏡子整理整理衣服,隨後拿著小本本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說來也巧。
就在董滿貴抬手敲門的時候,一連串清脆的電話鈴聲從王輕舟的屋裡傳了過來。
隨著一聲“喂,我是王輕舟。”
於岸山的聲音從屋裡傳來:“請進。”
……
“王廠長,我是小陳兒~”
陳露陽一改剛剛鎮定瀟灑的態度,賤次次的開口跟王輕舟開口。
王輕舟樂了:“呦!這不是我們陳大主任麼!你這大忙人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陳露陽羞赧一笑:“我是來感謝領導的!”
王輕舟疑惑:“謝我什麼?”
陳露陽賤次次:“廠長,說起來真虧了你了!”
“前幾天我不是為了通用化零件的事兒跑了一趟石山鋼鐵廠嘛,魯大爺特彆照顧我!”
王輕舟納悶:“魯大爺?哪個魯大爺?”
陳露陽小眉頭微微一皺:“就是魯永強魯大爺啊!”
“魯永強??石山鋼鐵廠廠長?!”王輕舟的聲音不對勁了。
陳露陽小眉頭微微二皺:“就是他。”
“他是你大爺?”王輕舟嗓門都有點破音了。
陳露陽小眉頭微微三皺。
難道自己整茬了?
魯永強不是王輕舟的關係?
“他不是我大爺,就是……他讓我叫他大爺!”陳露陽趕緊解釋。
王輕舟整個人像是被噎了一下:“他讓你叫他大爺?”
陳露陽有點心虛,但還是硬著頭皮往下說:“對啊,我一開始管他叫叔兒,但是他把我罵了,說讓我管他叫大爺。”
“我還以為你和魯廠長認識……所以我才想著,是不是因為您的麵子,人家才對我特彆客氣。”
電話的另一端沉默了半晌。
“說吧,這次給我打電話又是什麼事兒?”
陳露陽趕緊說正事兒!
“廠長,我給您打電話,確實有幾個大喜事兒!!”
接著,陳露陽眉飛色舞的把修理廠被市科委和市經委立了市級項目地事情彙報一通。
在聽到王輕舟比較滿意的表揚之後,
陳露陽趁熱打鐵,道:
“廠長,這眼看都要年底了,我們這個小修理廠雖然遠在天邊,但是心裡天天惦記家。”
“陸叔張叔他們一個個,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跟小夥子似的天天熬二半夜乾活。”
“李河紅軍兒他們也是又當後勤又當苦力,沒有他們,修理廠根本就撐不下來。”
“廠長……年底就要評獎評優了,”
“咱們一天天乾活啥也不圖,就是想要個榮譽。能不能年底的時候給我們修理廠這幾個兄弟傾斜傾斜?”
王輕舟笑道:“你這是跑我這請功來了?”
“是。”陳露陽難得對著王輕舟硬氣一把。
“修理廠裡能有這麼大動靜,都是靠著這些兄弟撐起來的。”
“我自己沾光,學校給我評先進了,我不能讓兄弟們什麼也撈不著啊!”
說到後麵,陳露陽語氣都激動了。
王輕舟被話筒裡的動靜震的不行,耳朵“蹭”一下離話筒好十幾厘米遠。
“說話就說話,喊什麼?”
“都是當主任的人了,還這麼衝動!”
陳露陽剛要衝出口的話登時噎了一半,馬上調整態度,訕訕道:
“廠長,我這不是怕你不答應嘛?我給修理廠請功的材料都寫好了,今天我就掛號信給廠裡郵回去。”
王輕舟無奈:“你這個猴脾氣`。”
“你說的這些事,我記下了。兄弟們在外麵辛苦大半年,廠裡不可能看不見,也不該看不見。”
“你放心,我會在黨委會上提的。”
陳露陽一聽,忙不迭點頭:“那太好了!我替他們謝謝您了!”
眼見評獎評優的事兒有著落了,陳露陽又變成了小鵪鶉,賤次次的開口:
“廠長,我還有件事兒想跟您打個請示。”
電話另一段的傳來了一陣歎息。
“你還有啥事?”
“我們想要台車~”
陳露陽好說好商量道:“廠長,修理廠現在修車、送件、跑腿、進城買材料,全靠兩條腿兒。”
“前幾天我去機加工廠去拉鋼料,要不是最近廠裡有小貨車送來檢修,那鋼是真拉不動。”
王輕舟似乎很忙,沒時間跟陳露陽磨嘰,直接開口:
“你還想要啥?一次都說出來。”
陳露陽小聲開口:“可以把我爹派給我嗎?”
王輕舟:“你這輩子想都不要想。”
陳露陽眼含期待:“那可以把我金叔派給我嗎?”
王輕舟:“你做夢都不要想。”
陳露陽不死心:“那我尹叔佟叔鐵叔呂叔呢?給我一個也行。”
王輕舟:“你想都不要想。”
陳露陽發起最後的猛攻:“那我宋叔給我行不行?”
王輕舟:“你還有彆的事兒沒?”
陳露陽果斷打住。
“沒了,真沒了,能給台車就行。”
王輕舟:“沒事兒掛了吧。”
陳露陽乖巧:“好嘞!”
……
呼!
掛斷電話,陳露陽坐在凳子旁,輕輕呼出幾口氣。
應該能答應吧?
畢竟都不是什麼過分的請求。
要個小車車,再給陸局張叔他們要個獎勵,
這些小事情王輕舟一個人都可以搞定。
隻有一件事……
“沒聽我爸說,我有一個姓魯的大爺啊……”
陳露陽眨巴眨巴眼睛,神情中全是迷惑。
不是王輕舟,也不是陳大誌……
還有誰能有這麼大本事,能認識石山鋼鐵廠的廠長?
難不成是我媽的婚前友好???
嘶……不能啊!
這要真是小馮的婚前友好,
那小馮肯定不能放著英俊瀟灑的魯永強不要,反而要老陳的老豬腰子臉啊!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正想著,忽然陳露陽一愣!
臥槽……
不能是陳拓的關係吧???
能跟他有密切聯係的,還能讓他叫大爺的,除了陳拓好像也沒彆人了。
再一聯想,當初魯永強看到自己胸前順撇手套時候的樣子,
陳露陽重重在胸前拍了拍手。
沒跑了。
這魯大爺絕對是自己未來老丈人的關係!
想通這件事,陳露陽美了。
嘿嘿嘿。
這未來老丈人也真是的!
有這關係不早說!
他要早知道魯永強是自己大爺,當初直接腆臉要倆老鷹多好!
省的李河之前一直惦記橋上的小獅子。
重重呼出一口氣!
陳露陽胸膛裡鬥誌昂揚。
看來之前的付出總算不是沒有回報,拿下嘴硬心軟的未來老丈人是早晚的事兒!
這聲“爸”他叫定了!
……
親手將給獎勵材料加急投送出去,陳露陽坐公交回到了學校。
一回到學校,陳露陽連宿舍都沒進,拐彎就直奔三教和辦公樓之間的長廊去了。
這片地方不大,卻是校園裡人流最密集的核心地帶之一。
從三教上課出來、去辦公樓辦事、去食堂吃飯、去圖書館借書,十有八九都會從這裡穿過。
而此時,一整條走廊兩邊的宣傳櫥窗和戶外展板早已貼滿了各院係布置的板報。
陳露陽快步走到經濟係那一塊展板前,一眼就認出了自家班級的作品。
《賬簿與鐵蹄——經濟視角下的民族危亡與青年擔當》
底色是仿舊的算盤紋理圖樣,右下角畫著一張撐開的賬簿和幾枚銀元,算盤珠子下還貼了兩張複印過的1935年稅票剪影。
整塊板報由左至右分成三欄:
第一欄寫的是抗戰前夕國家財政開支與軍費比重的變動,配圖是幾張複刻的老報紙小樣,紅筆圈出“法幣貶值”與“兵工稅”字樣。
第二欄是糧稅調整的圖表,用粉筆畫出了“糧食征購價”與“北平糧價”之間的差值曲線。邊角處還有小字注明“數據來源:國立北平圖書館舊藏”。
第三欄正中,是一段格外醒目的文字:
“麵對民族危機,有人奔赴前線,有人奔走呐喊,也有人在夜色中,伏案記賬、籌糧籌稅。沒有哪個青年,可以置身事外。”
字是馮鐵生寫的。
粉筆乾淨利落,蒼勁有力,結尾還收了個漂亮的頓筆。
板報前不時有學生駐足觀看,一塊一塊地看過去,時不時在做著筆記。
陳露陽輕輕皺眉。
他看著身邊這些年紀或大或小的同學。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近乎瘋狂的利用所有時間,去大量的汲取知識。
生怕荒廢時間,浪費了這麼珍貴又來之不易的教育資源。
雖然自己的修理廠逐漸走向正軌,
但是學習這方麵,確實是落下了!
微微沉默了半晌,陳露陽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媽的,今晚不睡覺了!
把最近的課都補回來。
……
話雖然這麼說,
但陳露陽剛翻開高數課本,就被沈飛喊了出去。
“彆看了彆看了,趕緊救火去!”
“什麼火啊?”
“國際火!”
此時的排練場裡,
亞曆山大穿著舊軍裝正站在舞台中間發愣,
旁邊的小品導演揮著手喊:“你這兒動作太慢了,聽明白了嗎?你要從這兒走到這兒,聽見沒?”
亞曆山大一臉茫然:“什……什麼‘慢’?”
後台法迪舉著詩稿也著急:““我什麼時候上場?現在嗎?還是等會兒?””
沒人搭理他,大家都在忙著走位、貼麥克。
皮埃爾在角落衝話筒調音台喊:“這個‘三號話筒’是我的嗎?還是‘four’?”
陳露陽一進門,團委老師就像見著救星。
“陳同學你可來了!快幫他們翻譯一下!他們幾個動作都對,就是聽不懂我們指令,我嗓子都喊啞了!”
雖然這幾位國際友人的母語五花八門,但好歹英語都能聽個八成。
團委也實在沒辦法,臨時把陳露陽叫來,讓他給大家翻譯救急。
“沒問題!老師你說說要咋安排?我告訴他們!”
陳露陽熱心腸的勁上來了。
聽明白了團委老師的安排之後,陳露陽擼起袖子走到台前,先用波蘭話道:
“亞曆山大,你先站這兒,等燈光亮了,聽我數到三,你就從這裡走到那邊。記住,要走得快一點。
聽到母語的一瞬間,亞曆山大的瞳孔一縮,下意識以為自己回家了。
隨即,亞曆山大衝著陳露陽瘋狂點頭,證明自己聽懂了。
陳露陽接著轉頭,對法迪說了幾句阿拉伯腔調的英語:
“當最後一個人,就是他……”
陳露陽指了指旁邊一個戴黑框眼鏡的青年道:“等他說完了,你再從後麵走出來。他說話的時候,你不要出來。”
法迪興奮的伸出手,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弄完了這兩個人,陳露陽又一路小跑到了角落的調音台旁:
“兄弟,這不是你的麥,是四號麥克風是你的。”
“rci!陳!”皮埃爾痛快開口。
不到十分鐘,原本亂成一團的排練場就被他理出頭緒。
眼看幾位留學生各自找準了位、弄懂了口令,不僅導演鬆口氣,就連排練廳其他的學生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陳露陽。
“他剛才說的是啥啊?我咋聽著不像英語?”
後台負責燈光的同學忍不住問。
“不知道啊,我一句沒聽懂。”
另一個人小聲狐疑。
“咱們沒聽懂不要緊,關鍵那幾個國際友人聽懂比啥都強。”
倆人正小聲蛐蛐呢,
就聽見陳露陽衝著角落的皮埃爾,扯著嗓子用一口法語吼出:
“atre! nuéro atre! c’està toi!”(“四號!四號麥克風!輪到你了!”)
謔……!
全排練廳的人都仿佛看外星人一樣的看著陳露陽。
他不是學英語的嗎?
這也太嚇人了吧?!
他一個人說仨語種??
團委老師的目光灼熱了。
早知蜀中有大將……何必他們一個個扯著嗓子學諸葛亮喊麥布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