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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動亂，謝長安下意識問：“凡人弑仙？”
“不，是上界自己亂起來了……”棹月反應過來，忙斥道，“你這人怎麼回事，老想著弑仙？！方才也是一言不合要拉我陪葬！”
謝長安哦的一聲，眼睛無辜地眨了眨，緩緩道：“我聽說仙人與天地同壽，無憂無慮，上界仙境應有儘有，如何會內亂？便尋思千錯萬錯，大抵都是凡人的錯。”
隨著身體一點點被四周靈氣修複，這具身體似乎越來越適應謝長安原本的神魂，正所謂相由心生，連帶容貌也更與她原先更加相似，一顰一笑，生動流轉。
“少陰陽怪氣，你現在身在其中，雖說是用了些捷徑，才登上你從前可望不可即的山巔，但你怎麼也算是仙人了，若出門還敢如此口沒遮攔，便是自尋死路！”
棹月提醒敲打，言語刻薄，彆彆扭扭。
“那次動蕩持續了幾百年，後人稱為第一次仙界之亂，我也不知內情為何，隻聽說在那之後，三百八十諸天就隻剩下七十二天，其餘那三百多諸天世界，皆在動蕩中滅亡。”
謝長安聽到此處，神色微動，才算是真正收起漫不經心聽故事一般的心態。
三百八十諸天，也就是說，像她所在的，江南塞北，千裡江山，那樣的天下世界，有整整三百八十個。
可仙人彈指間，竟就有三百多個天下灰飛煙滅。
這三百多諸天中，又有多少秦皇漢武，朝代更迭，生靈萬物，悲歡離合，多少人的一生，多少個謝長安的跋涉前行，俱都付之一炬。
“然後呢？”
“然後上界自此就有了七十二位上仙，共治七十二諸天。上仙之下，是尋常仙人，桃夭服侍的蓬丘仙君，正是這樣的仙人。仙人所居之仙宮，有掌宮打理，掌宮之下，才是我們這樣的仙使。孤光四處抓人邀功，也是想希望在鈞天瓊宴上能博個帝君冊封，由掌宮晉升仙人。”
棹月講完，見她沉默不語，忍不住問：“你在想什麼？”
他覺得此人忽然變得肅穆，連帶自己也跟著心裡一沉，還不如方才頂嘴可愛得多。
謝長安歎了口氣：“我想了許多，又覺得現在想這些都是枉然。你方才不是說七十二上仙共治，為何又有帝君？”
帝君原本是沒有的。
諸天神佛，出身各有來處，又各有神通，神性人心，誰又願意屈居人下？
所以三百八十諸天也好，七十二諸天也罷，經過第一次仙界之亂，依舊能夠存在的上仙，無不是其中佼佼者，彼此平起平坐，無分高低。
直到第二次仙界之亂的到來。
這一次的動蕩，比上一次還要血雨腥風，驚天動地。
整個上界卷入其中，幾乎無有身免，其動蕩之深，甚至牽連下界，以至於七十二諸天大半化為混沌，拋開那些幸免於難的池魚不提，最後隻剩十六位大能。
十五位上仙，以及一位帝君。
而如今還剩十八諸天，也就是說，另有三個上仙之位虛懸未定。
棹月：“寒景上仙力挽狂瀾，又實力超群，眾望所歸，便被推為上界共主，太初帝君。你來得巧，再過三月，正好是鈞天瓊宴，帝君登基，受眾仙所拜，自此之後將統領十八諸天與萬方生靈。先前你與桃夭出門時，必也遙遙看見一處宮殿，地勢極高，半入雲叢，俯瞰眾宮，那正是帝君所在的鈞天宮。”
謝長安的確有些印象，那宮殿輝映生光，即使離得很遠，也能感覺一股威壓隱隱傳來，令人不覺俯首，但她當時頭暈腦脹，又記掛救人，隻瞧了一眼就沒再看。
但她還有許多疑問。
“第二次仙界之亂因何而起，為何持續百年？你方才明明說眾仙實力相當，互不相讓，千萬年來未有帝君，這位寒景上仙為何又能脫穎而出？”
棹月苦笑：“上仙之間的事，我這等小小仙使如何能知曉？我們仙君說不定能知道一些內情。而且當時亂成一團，仙君閉門不出，內外下了禁製，我與靈均都被嚴禁外出，靈均倒是還偷溜出去兩回，我是真的一次都沒出去過，隻知外麵打得天翻地覆。後來我聽仙君說七十二諸天被滅了那麼多，就越不敢出去了。但你可千萬彆去問仙君此事，他老人家洞若觀火，一問一答不出幾句，你不是靈均的事很容易就會露餡！”
“對了！”
他拍拍額頭，似響起什麼。
“這百年也並非一直在打，中間不少仙君隕滅，歇過一陣的，但後來分成兩個陣營，其中一方上仙缺位，補了位從下界飛升上來的仙君。那仙君厲害得很，據說有了他之後，那一方陣營實力大增，差點就贏了，不過最後那位仙君與寒景帝君交手，還是敗北了，連帶他的陣營也跟著被徹底鎮壓。寒景帝君也因此威望大增，這應該是他能力壓群雄，問鼎天帝之位的緣由吧。”
“那仙君與帝君交手時，靈均曾出去看了，回來時還說，二人打得天昏地暗，幾乎毀了大半個上界，連我們無為宮外麵的禁製都被打沒了，險些平了此地。那仙君明明占了上風，最後不知怎的，反倒輸了……哎，不過我可不是為那仙君惋惜，你聽聽就算了，彆放心上……”
他還在絮絮叨叨，謝長安默默聽至此處，心忽然不受控製狂跳起來。
“你說的，那個仙君，他叫什麼名字？”
“名字？我隻記得道號，道號重明，他是唯一一個剛從下界飛升不久就直接晉為上仙的，尋常可都是要按部就班論功升遷，不過也是當時情形特殊，畢竟仙界大亂……啊，想起來了，他好像是姓祝，名諱我卻不曉得。”
“帝君從第一次仙界之亂前就已是三百八十位上仙之一，其法力深厚，世難匹敵，那位重明仙君能堅持那麼久，哪怕最後輸了，也算雖敗猶榮，有些本事……咦，你怎麼了？”
他見謝長安對上界之事一竅不通，自己好不容易能解惑講古，正說得興起，卻見少女忽然垂下頭，手中用力，桌上玉杯竟直接裂開。
“你哭了？是被戰況嚇哭了嗎？也是，你們在下界從未聽說過這些……啊對了，你既不是靈均，我要喊你什麼？”
棹月麵露茫然，歪頭要去看她表情。
謝長安卻已抬起頭來，臉上沒有淚痕，亦無表情，隻有一派平靜。
“真名在此也用不上，你還是喊我靈均就行。繼續說故事吧，那位祝仙君敗了之後呢，是生是死，死可見屍？”
棹月：“我也不知，興許是被鎮壓了，或者就此神魂俱散了吧。在那之後，兩方陣營漸漸合二為一，越來越多的人願意俯首稱臣，推出一位上界共主。”
謝長安：“所以，寒景上仙順理成章，就成為上界第一位帝君。”
棹月點點頭：“是這樣。你現在作何感想？”
謝長安：“我要作何感想？”
棹月微微瞪大眼：“你一介凡人，難道不覺得神仙很厲害，彈指間就可令下界湮滅嗎？你們碧雲天確實氣運非凡，上古三百八十諸天，而今隻剩十八，碧雲天卻仍在其中，但凡你運氣稍差一些，現在也不可能上天了！”
謝長安：“仙人的確很厲害，可仙人也從凡世而來，上古之初分天地，上界靈氣亦是諸天所托，若下界全無，凡人皆滅，神仙的存在又有何意義？”
棹月：“長生不老，法力無邊就是意義呀，這不也是你們凡人畢生所願嗎？”
謝長安：“可我覺得，這樣沒有意義。”
棹月茫然。
謝長安：“仙人並非大公無私，仙人也有自己的私心，否則就不會有兩次仙界之亂，他們動動手就能毀掉一方下界，無數生靈，卻以點仙譜鎮鎖下界靈氣，嚴禁下界修士飛升，這，就是我的感想。”
棹月似乎聽出她平靜語境下的怒意，如起伏峰巒上彙聚而來的烏雲，但他不明白對方因何而怒，臉上依舊維持著茫然的表情，聲音卻因她的無形威壓而變得不那麼有底氣。
“可是，可是……這些與我有何關係？我生來就在上界，生來就是仙家。而你現在也已經飛升了，靈均死了，你就是靈均，你還救了我，我立了血誓，絕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去的，你現在也是上界仙人，下界那些凡人與你也沒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