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去男人身形挺拔,站立在一個不大的墓碑前,像是正在陷入某種回憶,江洋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遠山如黛中,江洋還是莫名感到一抹壓抑與悵然。
隨著江洋走近,顧淵顯然聽到了動靜,他沒有開口,而是靜靜看著江洋從他身旁走到墓碑處,然後彎腰將手中的白色康乃馨以及黃色菊花擺放在前麵。
顧淵看著這一幕以及江洋的側臉,突然就有一種溫熱湧遍全身,讓他的眼眶都有些發熱。
這些年,隻有他自己來過這裡,這裡也隻有他們夫妻兩個人。
江洋看了墓碑一會,心思也非常的複雜,之前一直沒有太過深刻的感觸,可此時此刻,看著墓碑上的字,江洋好像清晰地意識到:這裡安放的是自己的母親。
雖然沒有任何記憶,但這就是那個給了他生命又挽救了他生命的母親。
他從沒有缺少一分一毫的母愛,不過是在那個夜晚,他的母親一次性的用儘了而已,而他隻是不曾知道。
兩個男人站立了一會,緬懷了同一個他們人生中獨一無二的女人。
顧淵略帶沙啞的聲音才輕輕響起:“看到你,她會很開心的,她喜歡黃菊,你選的很好。”
花是薛泠冰陪江洋挑的,他隻知道白色康乃馨適合祭奠母親,至於黃色的菊花,是某一瞬間,江洋覺得也很好看配上的。
他自然也注意到,墓碑前唯一的一束花,就是黃菊,想來是顧淵帶來了。
顧淵已經繼續說道&nbp;:“二十幾年,隻有我自己來看她,確實有點冷清了。”
江洋從薛泠冰口中已經知道洛清秋沒有其他親人了,顧淵也不會讓顧家的其他人來打擾洛清秋,這裡隻屬於他,屬於他們一家人。
“以後我會陪你一起來看她。”
江洋平常又自然的說出這句話,顧淵因為這句話,怔了一下,他對江洋的話有欣慰又對他覺得好奇。
江洋看到他,不論是激動、忐忑或者畏首畏尾,亦或者故作鎮靜,顧淵都能理解,也都會接受。
但江洋好像沒有遮掩他並不平靜的內心,但對於麵對他,也足夠平常。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四目相對,顧淵的手輕微的動了一下,有一瞬間,大概是他想撫摸一下這麵前這張和他真的很像的臉。
可明明和他很像,但他卻又好像看到了洛清秋的影子。
這是他們的孩子。
顧淵不是沒有存疑過,可見江洋的這一麵,他好像已經從心裡確定了,這就是他的兒子,也是洛清秋的兒子。
向來內斂的顧淵,在視線相對間,嘴唇甚至都出現了微顫,似乎有萬千言語,又因為激動的內心無法表達。
最後顧淵隻是情緒複雜的說道:“你已經這麼大了。”
江洋感受到顧淵心情的波動,他同樣極為的複雜。
“嗯。”
氣氛有些沉默間,江洋環顧了一下四周,開口道:“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隨後在顧淵略帶不解的目光中說道:“我以為這裡會更大一些。”
相比於這一座臨海的山頭,這一處簡單的墓地,洛清秋的墓碑確實有些簡約。
顧淵的目光隨著江洋投向遠處的海平麵,回憶了一下才說道:“她一直喜歡海,以前畫風景的時候,十有**畫的都是海景圖,也喜歡這裡,依山傍海,已經是最美的風景了,就怕她會看膩了。”
“這裡以前就帶她來過,她很喜歡。”
因為回憶,顧淵的話有點重複。
江洋好像看到曾經的顧淵以及洛清秋在這裡的情景。
一個白衣少女拿著畫板,畫著遠處的海天一色,而她最愛的男人坐在她的身邊靜靜地看著她。
顧淵已經繼續說道:“她不太喜歡鋪張、奢侈,所以一切都簡單一點,她也喜歡安靜。。”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有時候喜歡安靜。”
江洋感覺到顧淵應該是回憶起洛清秋不安靜的時候,大約她也是個宜靜宜動的女生。
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似乎和陸輕音有些像呢。
他也在陸輕音畫畫的時候陪過她。
遠處靚麗的風景在她眼中,在她筆下,而她,同樣是彆人眼中絕美又獨一無二的風景。
顧淵顯然注意到江洋一瞬間的失神,眼眸中光亮閃了閃,停頓一下,還是開口說道:“想起誰了?”
江洋回神之後,抿了抿嘴,才說道:“嗯,一個也會畫畫的..朋友。”
他倒是好奇顧淵怎麼會這麼問他。
失神的時候一定是想起一個人嗎?
也許自己不過是剛剛想起一些事,或者隻是在走神。
顧淵已經開口給了他答案:“以前她總會問我,在想誰。”
“我也很好奇她口中說的,我的眼神一看就是在想一個人,那個眼神是什麼樣子的。”
說著看著江洋笑著道:“剛才看到你,我大約明白了,在想一個人是什麼樣子。”
“你陪在她身邊也會想她嗎?”江洋忍不住問了一句。
顧淵突然覺得有點難以啟齒,是的,哪怕他和洛清秋在一起,他也會想她,這種事,他自然不會和任何人說起,但麵對江洋的詢問,顧淵心中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
一來是這種情感的事,他向來不會提,二來就是江洋是他的兒子,和自己的兒子講述為父母者的感情,好像也讓他覺得有點羞恥,但心底竟似乎也有一種表達欲。
不曾對人言及的他的情感。
恍惚間,顧淵發現,他好像因為江洋的狀態,很自然的在和江洋說著洛清秋和他的事,儘管兩人好像還沒正式談及身份。
江洋更是沒有對他有一個稱呼,但好像他們已經有一種父子間的關係以及默契了。
中式父子關係是世上最複雜的一種關係了,他們有時候是君臣,有時候是朋友,有時候甚至是仇人。
很多時候,甚至隻有一方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他們才是真正的父子。
更彆說,江洋和顧淵這種自幼分離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