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他們最害怕的時候,又故意引導他們的將領知道謠言真相。將領知道真相後,一定會去強行壓製因謠言而不安的兵卒,因為他們知道這個謠言會亂軍心。”禹喬道,“在底下兵卒開始相信將領的話之時,才開始真正投毒。這不僅可以消耗兵力,還可以挑撥戎狄士卒和將領的關係,加劇他們的內部矛盾。期間,你還可以頻繁派人突襲騷擾他們……”
一連下來,禹喬說出了好幾條計謀,什麼假裝投降趁機縱火,什麼空城詐降誘敵深入。
“對了,戎狄估計也知道會有援軍,你還可以派老弱病殘攜帶少量糧草,在彆處故意誘敵去劫糧,趁他們分散了兵力,去劫了他們的糧草,劫不了就燒……”
“派死士給戎狄主帥和副將下春天的藥,然後讓彆人撞見,散播副將上位謠言,挑撥主帥和副將關係……”
“收集城內所有人的排泄物,熬煮成金汁,潑在他們身上。哦,也可以在武器上塗抹金汁……”
……
扶翊從先前的專注開始變得目光渙散。
“總而言之,就是要做打不死的小強,也就是曱甴,惡心死他們。反正,他們越亂,就對你越有利。”禹喬有些意猶未儘地做了個總結,“你身邊的人也都知道你的為人,你突然搞出這些事來,難免會被人懷疑你的本性和你扶氏一族的家風,所以你可以虛擬一個軍師出來,假裝收到了這位神秘智者的來信建議。”
禹喬繼續道:“現在是生死存亡之際,能活能贏就是行,彆人或許還不會因為這些計謀而針對你。等過了這關就說不定了。你就先立好一個靶子。等有人來找你麻煩了,說你不入流,你就把這個靶子推出去。”
見扶翊久久不語,禹喬假咳了幾聲:“其實,這些謀算都是彆人告訴我的,我真的是他們之中唯一純白的茉莉花。”
扶翊失笑:“是,純白茉莉花上仙。”
“我方才隻是在思考水中投毒的那個辦法,毒藥成本太高了,換成瀉藥或許可惜。”禹喬說了那麼多,扶翊聽著聽著倒是覺得沉重了五個月的心忽然輕飄了許多,“還要多謝你告訴我這些,不然我還這樣傻傻地死守城門。我還是太紙上談兵了。”
禹喬:“你隻是經驗不足罷了。這些日子裡憂思過重,鑽入了死胡同。你先去安排吧。”
“好。”
扶翊抬頭看了一下天。
這彎月果真給厚實的雲所遮蔽,雪又還在下,視線受阻嚴重。
他也不磨蹭了,快速召集了人馬,將計謀安排吩咐了下去。
做完一切後,扶翊站在城牆上,看著那一隊人馬悄悄潛出城去。
不知過了多久,在看到了信號彈後,他才終於鬆了一口長氣,露出了笑容了。
“先前說要放紙鳶,但卻老是錯過。”解決完一樁事後,扶翊才有空想起與禹喬的約定,“眼下,估計也是找不到賣紙鳶的攤位了。”
“紙鳶……哦,對了!”禹喬眼睛一亮,有想到了一個法子,“雨天可以在紙鳶上綁上鐵片和硫磺,吸引雷電,劈向戎狄陣營。桀桀,把他們都電成翻出肚皮的魚,桀桀桀……”
扶翊強忍著笑意。
真正的上仙真的會笑得這麼陰險嗎?
“彆笑。”禹喬感知到了他的情緒,沒好氣道,“我這還不是為了給你想個好辦法出來。”
“我知道。”扶翊隱於人後,輕聲與她說話,“我一直都很感激你。”
“先前你來我學俗語,卻讓我在棄文軍後極快地融入了邊軍群體。邊軍多為家境不殷實的普通民眾,我若用世家腔調與他們說話,他們定會對我有些排斥。”
扶翊伸手,任由雪花落在掌心之中,看著雪花們融化,看著它們在他的手掌心裡彙聚成了世界上最淺的湖泊。
他繼續笑道:“現在,在我以為自己將會跟這個城市一同死去時,你又突然出現,給了我那麼多的建議,幫助我脫困。你不僅是我的恩人,還是全睢城百姓的恩人。睢城之難,城中百姓也都心知肚明,大多求神問佛,祈求幫助。可眾神不語,隻有你站了出來。”
“誇過頭了,誇過頭了,”禹喬心虛極了,“我並沒有做些什麼。你先前也看過《老子》,‘天地以萬物為芻狗’,神明不語也定有它的搭理。或許,你我的相遇正是神明的安排。”
被誇了後,禹喬又思索了一下,隨後又給出了建議:“你先前說大多邊城的糧草並不多,等朝廷派發又要等許久。糧草重要,但萬一運糧過程中遇到了什麼事,那就糟糕了。我建議,你或許可以嘗試推行屯田製。”
“屯田製?”
“利用士兵和農民開墾荒地。”
禹喬隨後為扶翊做了一個詳細的科普,並將該製度的優劣都同他說明白了,為他提供了一個比較係統的解決方案。
她在科普之餘,忽然覺得這些話語場景似乎很是眼熟——
“可是,曹魏後期屯田製都崩潰了,屯田土地都被當地豪強侵占了……”
“我們可以吸取曆史教訓來規避啊,禁止官員私自兼並,還可以建立監督體係……”
“但是,我感覺這個製度還是有很多問題……”
“哪個製度沒有問題哦?林寶樂,你不要老是畏手畏腳的。”一個長發高束的女子不耐煩地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這天底下就沒有完美的東西。”
“誰說沒有的,”另一個年輕女子忽而回頭嗔了一眼,“禹喬陛下,你說句話啊?”
禹喬停頓了一下。
她停頓得太久了,讓正在認真傾聽的扶翊都忍不住出言提醒了一下:“然後呢?”
“然後啊,”禹喬心中有些悵然若失,收起了回憶,繼續說了下去,“然後,還可以采取‘冬耕曬垡’來減少春旱的影響……”
扶翊也能感知到她的心情:“剛剛是我戳中了你的傷心事嗎?”
“隻是想起了舊人舊事罷了。”
禹喬想,她把她們一起攜手合作摸索出的路徑用在了另一個衛國上。
她們或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但她們的思想成果卻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這個世界,而她是一個搬運靈魂、播撒魂光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