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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話是這麼說的。
眼前的現實也是這麼演的。
陸陽下了車後，眼看著村民們給他讓開一條道來，沒有多說什麼，走進去以後，然後就首先看到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家。
先不說房子，這個很明顯屬於民國時期的房子，在村子裡還有很多，也不僅限於春三這一家，隻要還沒徹底塌，那它就能遮風擋雨。
就像此刻的春三，雖然傷了一條腿，但隻要人還有一口氣，他的家人就對他還會抱有期望。
此刻的這兩間破舊的屋子低矮的屋簷下，或站著，或坐著，大大小小七八口人，表情如出一轍，擔憂，難過，傷心，哭喪著一張臉，仿佛對生活已經失去信心。
老的像七老八十，但實際年齡應該沒有那麼大。
這是春三的母親，眼神空洞的望著遠處，不知道是眼淚已經流乾了，還是在思考，兒子死後，該怎麼樣留下兒媳？
不然，這家恐怕就要真完了。
陸陽心道：大娘大概這是已經哀莫大於心死了吧，沒有功夫再去為“死”人哭，接下來該想的，是怎麼讓活人活了吧？
在春三的母親旁邊，一個也同樣眼神空洞的女人，是春三的妻子應該，陸陽不認識，但這裡大肚子的就隻有她一個人。
得起碼有七八個月大了吧？
陸陽看著它，估摸著它應該和自己堂嫂桃子的肚子差不多大，而大堂哥也說過，桃子嫂嫂再有兩個月就要生了。
那就算它眼下是七個月大吧！
打是不可能打掉了。
還是得要生。
意味著接下來春三，不管是死也好，活也好，他家裡還要再多出一口人來。
再來看看這滿地的小蘿卜頭。
大的兩個有十歲以上，一個男娃，一個女娃。
陸陽都認識。
這倆是春三的弟弟還有妹妹，前兩年春三父親死了後，這兩弟弟妹妹就都靠著他一起養活。
見陸陽看著他們，他們有些不好意思的紅著眼睛撇過頭。
接下來是屋簷下三個真正的小蘿卜頭了，大的應該有三四歲了，紮著辮子，頭發很亂，身上也很臟，小的兩個都還在地上爬，兩隻眼睛膽怯的看著陸陽這個陌生的叔叔。
不知道這個叔叔要乾什麼？
陸陽心道：如果我那同學死了，接下來要送人，應該是就會送走這三個小蘿卜頭吧？還有我這同學婆娘肚子裡麵，接下來要生的是男娃還好，如果生的又是女娃，是不是就要也被送走？哦，對了，還有這兒媳婦也沒用了。
這些心裡話，可不是陸陽危言聳聽。
而是將來實實在在，倘若春三死了，極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沒有什麼值與不值。
而是樸實的鄉下人，她不會跟你講道德，講的是傳宗接代，還有活下去。
陸陽將視線從她們身上挪開。
終於，這一次，落到了正主的身上，一扇放在堂屋門前的門板，上麵躺著一個人。
你要說他活著，他已經沒有生氣。
你要說他死了，他又還在痛的悶哼，偶爾還喘喘粗氣，身上是應該剛換上不久的乾燥衣服，蓋著一床破舊發黃的被子，有一隻腳露在外麵，能夠聞到很重的血腥味，另外從褲腿上也大致能夠看得出來，還在有血液在滲透，而這居然還是治了四五天後的效果。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今天早上跳塘，把敷著藥的傷口又掙開了。
陸陽又見他皮膚泛紅，嘴唇烏黑，神智也有些不清，估計到他可能是在高燒，回過頭去對站在車旁的龔平安道：“我們這次去申城備的感冒藥，其中有一味藥叫安乃近，退燒用的，伱看一下還有沒有，有的話拿過來先喂給他吃。”
龔平安點了點頭。
轉身去車裡麵，他和陸陽的行李中翻找起來，還算運氣不錯，找到了一整瓶的安乃近。
拿過來跑到陸陽身前道：“這東西怎麼用？”
安乃近是建國後退燒的神藥，即便是在農村赤腳醫生那也比較常見，陸陽拿過瓶子也沒細看，直接倒出來兩粒，然後遞給龔平安：“找瓶水給他灌下去。”
“要水是吧？我有”
“我這也有，我這也有”
見陸陽給大春喂藥，大家都爭先恐後幫忙，身邊有帶了水壺的直接就把腰間的水遞了過來。
顯然也都聽說過安乃近這退燒神藥。
但其實根本沒用。
燒可以暫時退下來，也很快就會再重新漲上去，之前其實早上剛救上來的時候，就有人已經給他喂過了退燒的感冒藥。
陸陽也沒指望，幾片小小的退燒藥，就能救活一個像這樣的重傷等死之人。
他隻是想要這個躺在門板上的男人待會清醒一點。
自己想問他幾句話。
等到喂下安乃近之後，大概過了有七八分鐘，或許是藥物的原因，燒退了一些，也或許是因為心理作用，喝了一點水，恢複了一點體能，總之此刻春三是清醒了，隻見他張了張發紫的嘴唇，輕輕的說了聲“謝謝”。
陸陽居高臨下，冷靜的看著他道：“還認識我吧？”
怎麼可能會不認識。
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又一起上了小學初中，兩人而且還都是十幾歲喪父，自己成親的早，對方則選擇了給村裡的萬元戶當上門女婿，就因為這，自己還曾經嘲笑過對方，認為對方沒出息，應該要像自己這樣當一個男子漢，並因此而疏遠了對方。
現在再看，這一切都是一個笑話。
春三看著陸陽道：“你現在是村裡的首富，誰敢不認識你。”
陸陽道：“認識就好，證明你還沒有燒糊塗，現在怎麼樣，從鬼門關裡麵遊了一趟回來，現在還想死嗎？”
春三閉上眼睛，有兩顆珠子一樣大的眼淚從他的眼角滾落了下去：“不想死又能怎樣？我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活著比死了隻會更痛苦。”
陸陽卻笑著道：“隻要你想活，困難肯定有辦法解決，來都來了，看著同學一場的份上，我肯定幫你。”
春三睜開眼睛看著他道：“你想怎麼幫我？免費幫我治病嗎？還是等我殘疾了，你來養活我，還有包括這一大家子？”
陸陽搖搖頭：“我又不是聖母，這種隻有聖母才能乾的事情，我肯定做不到，但我可以借錢給你，先讓你治病，你的傷是工傷，茶廠那幫人肯定是要負責到底的，我去幫你把賠償要回來。”
本來已經眼神都逐漸沒有了光的春三，當聽完了陸陽的所有話之後，突然瞳孔裡麵有了光，恢複了一些神采，他激動道：“你真的能幫我？他們是城裡人，還人多勢眾，你真的能幫我討回賠償金？”
自己能不能活不重要，有了這筆賠償金，老婆，孩子，老娘，他們或許就能夠好好的繼續往下活下去了。
陸陽又搖了搖頭：“我隻給你承諾可以去試一試，能不能討得到，那要等試過了以後才知道。”
春三眼裡的光又消失了。
他閉上眼睛道：“你都沒有把握，那你為何還要借錢給我？”
他不想自己死了，老婆孩子還背一身重債。
陸陽又笑道：“這就要看你信不信我了，我借錢給你先治腿傷，我再幫你去討工傷的賠償，討到了，就拿它來抵債，討不到，不管你落下殘疾也好，還是這腿好了，都去給我廠裡看大門抵債，直到什麼時候償清了債務，我再給你開工資。”
春三自嘲的笑道：“那我豈不是要給你打一輩子的工，給你當一輩子的楊白勞？”
陸陽搖搖頭道：“我可不是黃世仁，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是要給你開工資的，隻要要到償清的債務以後。當然，也不會讓你的家人餓死，你可以預支工錢，這要看你打算替我乾多久？”
聽到這裡，春三流著淚笑了：“那還是一輩子吧，謝謝。”
陸陽最看不得彆人流眼淚。
趕緊轉過身去。
“行了，彆再自作多情，趕緊讓你家人替你收拾幾件衣服，我讓人開車送你去縣醫院，再拖下去，你也不想截肢吧？”
叫了幾個村民，抬著門板，送春三上了大軍哥開來的大貨車，不用桑塔納小轎車，倒不是陸陽怕被弄臟了，而是春三現在的情況不是很明了，不動他是最好的，躺在門板上被人抬著走，除了車廂大一點，坐大貨車和坐救護車區彆不大，倒是擠桑塔納對傷者才更可能造成二次傷害。
陸陽讓大軍哥帶上錢。
又找了幾個村民幫忙跟著一起上了車，目送著大卡車離開。
“走。”
“我們去村委。”
陸陽招呼一聲，接下來就是去解決最後的麻煩。
真當陸陽的錢是天上大風刮來的？
他沒準備出這錢。
隻是墊付一下。
所以春三的這件事情，必須定性為工傷，老村支書都拿對方沒辦法，對方賴皮，要不到錢。
但他有辦法。
陸陽敢保證，他這個辦法一旦使出來，對方肯定要跳腳，而且還都不用再催對方，對方就自己會心甘情願的掏出賠償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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