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閣下，我覺得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並不絕對！”
“我承認，我伯父的環球航運是在彙豐的支持下發展壯大的，可是我的企業，我想說，跟貴方關係並不大。”
“我知道總督閣下的意思，在怡和需要彙豐銀行支持的時候，總督閣下和彙豐銀行沒有出手，讓我成功收購了置地。”
“但是同樣的道理，總督閣下，我當時的背後，也有洛克菲勒家族和大通曼哈頓銀行的支持，以大通曼哈頓銀行的實力，我想並不遜色於彙豐吧。”
“兩方交手，到最後鹿死誰手恐怕誰都說不準，從這一點上來說，我並不認可總督閣下的說辭。”
李長河此刻雖然麵帶微笑，但是說出來的話確實囂張無比。
麥理浩聽完，眉頭微微一皺，想要駁斥，但是卻無從開口。
港島畢竟是英國人的地盤，當初【包澤陽】收購置地，大通曼哈頓到底參與了多少，他們現在也有數了，畢竟港島這邊也有大通曼哈頓銀行的分部，裡麵多少是能打探出一些消息的。
但是現在去辯駁這個，麥理浩又拿不出證據，而且就目前的關係來看，【包澤陽】跟洛克菲勒家族的關係確實十分密切。
所以這種陳年舊賬，就算麥理浩真的要翻，李長河也完全不怕，畢竟麥理浩還做不到跑去找洛克菲勒質詢。
所以李長河這番駁斥，麥理浩雖然知道他在滿口胡說，但是卻也沒法去駁斥。
當然，也不需要駁斥，麥理浩是外交官出身，他知道他今天見【包澤陽】的目的，就是為了拉攏他，跟他統一戰線。
“維克，我想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並不是強調你的公司受到了我們的幫助，我隻是想說，在某些立場上，我們是一致的，尤其是麵對北邊那個國家。”
“你在他們的眼裡，同樣是所謂的資本家，而過去這些年，他們是怎麼對待資本家的，你應該很清楚。”
“一旦港島重新回到他們的手中，我想你的企業還有你的下場，很難得到安全的保障。”
“但是我們就不一樣了，維克，我們在港島這麼多年，我們的舉動已經證明了我們的信譽，我們會保障你們的企業和金錢。”
“在這一點上，我們的立場一直是一致的，你覺得呢，維克？”
麥理浩這時候誠懇的衝著李長河說道。
李長河輕輕的搖了搖頭。
“總督閣下，您已經說的這麼透徹了，我想我也不妨明明白白的跟你聊一下我的意見。”
“我知道總督閣下的思路，是想要我或者說我們整個包氏出麵，作為華人商界的代表，支持港島繼續歸屬於英國統治。”
“但是實話實說，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首先，我的伯父的主業是航運，航運對於任何一個國家的重要性，我想總督閣下都了解，這也是我伯父能夠在全球各國政要麵前都有幾分麵子的原因。”
“哪怕是北邊的大陸，他們同樣需要航運，這一點，在我們去京城的時候，他們的高層已經給過了保證。”
“其次，我們的核心部分就是房地產，這可以說是整個包氏的核心企業，不管是九龍倉還是置地，算是港島地產最優質的部分。”
“而房地產也是任何一個區域的命脈，我覺得對方並不會在港島實行他們在大陸的那一套模式，這一點，他們同樣跟我們聊過，即便是收回了港島，也會保持港島的製度很長一段時間不改變，雖然對這一點，我半信半疑。”
“不過就目前來說，他們給了我們足夠的保證，而且他們願意開放市場，就像我的博薩克集團，主要代工場地都在大陸，那邊的人工和其他成本實在是太低廉了，這帶給我的利益並不遜色於房地產的收益。”
“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一點，總督閣下，拋開港島，我在英國沒有任何產業，也沒有任何利益，這一點我的伯父也是如此。”
“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要冒著得罪北邊大陸的風險去開口支持英國呢？”
“如果我們不開口，我們起碼明麵上跟大陸交好，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在港島重新實行了您說的那些模式，我還可以去米國。”
“畢竟我的產業大部分都在米國，我並不是隻依靠港島這一邊的產業。”
“而且總督閣下剛才說的保護我們的利益，請恕我並不能完全認同，事實上，在我看來，港督府保護華商的利益，應該是從總督閣下執政港島開始的。”
“在這之前，四大洋行隻手遮天，周錫年爵士當時貴為太平紳士，立法局非官守議員，女王親封的爵士，華人四大家族之一周永泰家族的成員，官方名號一大堆，可是那又如何，他的牛奶公司照樣被怡和洋行一分不掏的強行奪走。”
“我收購置地，其實也不過是當年怡和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買單而已。”
“話說遠了，回到現在，總督閣下今年五月就要離任了，而新上任的總督，到底是跟您一樣的態度，還是跟以前的總督一樣，我們無從確認。”
“假如說對方依然保護英國本國商人的利益，那太古洋行，會德豐這些會不會重新複製怡和洋行的手段，誰也不能保證。”
“假如說我們到時候聲援了英國，卻得罪了北方的大陸政府，而之後的新總督又不能保護我們的利益，那我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總督閣下精通漢語，應該明白我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對我個人來說，北方大陸我並不能完全信任，但是總督府和唐寧街，我一樣不能完全信任。”
“既然如此，我兩不相幫就好了，為什麼要冒著風險開口，這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會做的選擇。”
李長河此刻很直白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麥理浩。
麥理浩聽完，心底歎了口氣。
果然，這個年輕人還說什麼對政治不感興趣，完全是托詞，事實上，他看的是相當的透徹。
他不想開口，其實就是因為他不擔心港島這邊的損失，很顯然，置地在他的麾下，並不算是最核心的企業，自己在這一點上，有點失算了。
“維克，請你相信，繼任的總督會繼續執行我的政策，他叫尤德，也是從英國的外交部出來的，我了解他的能力。”
“而且英國政府會一如既往的保護你們的利益！”
麥理浩這時候認真的說道。
李長河微笑著點點頭：“總督閣下，我相信您的說辭，但是很抱歉，我並不想去賭這個概率，對我來說，這是一件風險遠遠大於收益的事情，我不想去冒這個險。”
“很抱歉，今天我的來訪沒有給您帶來滿意的結果，但是我想說，這就是我目前認為的最正確的選擇。”
“如果您沒有其他的指示的話，我可能需要告辭了，我今天下午的飛機，要去米國，參加明天裡跟總統舉辦的一個宴會。”
“既然是裡跟總統的宴會，那我就不留維克你了，我希望維克你能認真考慮一下我說的這件事，港島的前途，其實關切地每一個港島民眾，也包括你們家族。”
“固然，你們在米國有足夠的產業，但是對於你們華人來說，一個華人社會，才是你們興旺發達的根源才對。”
麥理浩這時候誠懇的衝著李長河說道。
李長河點點頭，敷衍的說道：“謝謝總督閣下的理解，我會回去重新思考這件事的。”
麥理浩看的出李長河的敷衍，但是卻也無可奈何，隻能放任他離開。
而等李長河離開之後，布魯諾則是走了進來。
“先生，您跟他這麼快就談完了？”
麥理浩聽到布魯諾的詢問，搖了搖頭，隨後輕聲的說道：“這個年輕人超出我想象的狡猾。”
“這”
“先生，他是不願意嗎？”
布魯諾這時候疑惑的問道。
麥理浩點點頭，隨後把自己跟李長河的對話跟布魯諾講述了一遍，對他來說，第一秘書其實就是帶幕僚的屬性，布魯諾很多時候，能給他不一樣的建議。
“先生，一定要這個【包澤陽】出麵嗎？其實我們也有很多其他華人富商的選擇的！”
布魯諾聽完之後，思索著說道。
麥理浩則是搖了搖頭，感歎的說道：“其他華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效果相對來說，是要差一些的。”
“包氏不同於其他人，他們這兩年發展勢頭很迅猛，尤其是這個包澤陽，他這幾年接二連三的大手筆，名氣很大。”
“最重要的是他年輕，這一點很重要，我們要裹挾港島的民意，隻靠一幫老家夥是不行的，必須得有年輕人的參與，因為他們代表的才是港島的未來。”
“在這一方麵，包澤陽的分量很足，而且他跟米國的關係密切，他隻要一開口，代表的重要性是遠超一般年輕企業家的。”
“這才是我看重他的理由，很多時候，年輕人的態度，比那些老家夥，其實更有威懾力。”
麥理浩這時候沉聲的說道。
年輕人代表的，往往是一個地區的未來，而包澤陽如今在港島年輕人群體中，正是一個被逐漸神話的人物。
麥理浩看重他，就是想要借助他的影響力，反過來影響港島年輕一代的選擇。
“其實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並沒有完全拒絕。”
“這個年輕人很狡猾，他看似很直白的不同意，但是實際上我覺得也是在向我提條件。”
“他說他在英國沒有利益，其實就是在暗示我們，要給他利益，可是我現在想不通，他想要的利益在哪裡？”
作為一個外交官，麥理浩有他的敏銳性，外交其實就是平衡國與國之間利益的推手，所以他敏銳的從李長河的話中找到了隱藏的深意。
隻不過李長河沒有明確點出，他有點拿捏不準，對方所謂的利益，到底在哪裡。
而聽到麥理浩這麼一說，布魯諾倒是靈光一閃。
“先生，您說，他想要的利益，會不會不在港督府？而是在唐寧街？”
“按他這兩年的舉動來看，他在港島沒有大動作，我覺得從側麵也證明了，他其實對於港島並不放心，沒有把核心資金留在港島。”
“而他在歐洲和米國大舉投資，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看上了我們國內的某種資源，但是這需要唐寧街首肯？”
“所以他跟您見麵，用這種態度，其實是想借助我們跟唐寧街傳達，然後做交易？”
“唐寧街？”
聽到布魯諾的分析，麥理浩則是思索了起來。
是了，或許他有些想偏了，主政港島十年，他現在很多時候總是從港島這邊的利益去設想，卻忽略了，包澤陽的意圖，可能是在唐寧街？
“其實這個思路有可能，但是我也想不太通，因為包鈺剛跟撒切爾女士的關係是非常好的，包家是可以直接跟唐寧街對話的。”
“他有什麼想法，完全可以跟唐寧街提，還需要我們嗎？”
“這樣吧，你把雷德爾先生請來，我想跟他聊一聊。”
麥理浩想了想，又衝著布魯諾說道，
雷德爾，目前隱藏在港島警察政治部的核心人物，也是英國軍情六處的上校，專門負責東亞區域情報搜集的暗中掌控者。
另一邊，離開了港督府的李長河，則是坐在車裡，思考著跟麥理浩的對話。
從今天的對話來看，麥理浩明顯對他準備不足，想的太簡單了，所以被李長河拿到了一個先機，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是這不代表後續麥理浩沒有手段，對方外交官出身，想來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那麼下一步，對方會怎麼做？
李長河想到了如今的港警政治部，作為英國軍情六處在港島乃至亞洲的情報核心，李長河估摸著，麥理浩或許會動用他們，以掌握李長河更多更完善的情報。
這樣才會在下一次交鋒的時候，有更多的底牌和手段。
是的，下一次交鋒，李長河相信，對方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放棄，畢竟英國人在港島的利益，實在是太大了！
每年上千億港幣的收入，折算成美元，那就是接近兩百億美元，對如今的英國來說，這絕不是一個小數目，畢竟如今英國一年的gd，也才五千四百億美元而已。
算下來，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他跟軍情六處的第一次交鋒呢？
“阿虎，等會你用暗信跟冥王聯係一下，就說這一次，英國的情報機構或許會出手，讓下麵的人小心一些，不要露出馬腳。”
李長河想了想，還是又叮囑了阿虎一句。
“明白了，boss，我一會就用暗信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