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拉克蘭王城南部。
這裡遠離鬨市區，每一處獨立的小樓麵前都自帶一小塊彆出心裁的花園。
在這寸土寸金的拉克蘭王城，能擁有如此一小塊地皮，也算是權高望重了。
居住在這裡的人，非富即貴。
亦或者是，擁有過豐功偉績的英雄。
菲奧娜·懷特，與拉克蘭王國一同誕生的最強劍術師，她被艾澤大陸的人類尊稱為劍聖。
在遇到夏黎之前，因為一場戰役而斷掉了左手，後來就從一線戰場隱退去了後方。
當勇者夏黎被拉克蘭國王召喚過來的時候，菲奧娜便被委以重任，成為了勇者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位導師，也是唯一一位導師。
菲奧娜將自己豐富的作戰經驗，以及精湛的劍術、箭術通通毫無保留的傳授給了勇者夏黎。
她的武力之高，站在夏黎的麵前就好像一座偉岸的大山，夏黎無論如何都翻不過去。
在沒有神器力量的加持下，夏黎從沒有戰勝過自己的導師。
在菲奧娜粗暴、甚至是有點兒虐待的特訓下，夏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不斷成長。
從那個連切菜都會切到手的少年，眨眼間成長為手持長劍、披荊斬棘的可靠男人。
其實夏黎還是很感謝她的。
如果沒有菲奧娜地獄般的訓練，夏黎早就葬身在這片大地上了。
“咚咚咚、”
停頓了片刻。
夏黎站在一扇拱形木門前，又敲了敲門。
屋內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大門輕輕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位年輕的少女，當她看見門後的夏黎時，微愣了一下，隨後臉上浮現出激動的表情。
“您就是夏黎先生吧！”
“對，是我。”
少女將門完全打開，禮貌的側開身讓夏黎進屋。
“恭候多時了，請進！”
夏黎踏步進去，他一隻手捧著一束鮮花，另一隻手提滿了新鮮的食材。
雖然考慮到導師什麼也不缺，但作為學生，自己的一片心意還是要傳達的。
看了一圈屋內，夏黎有些驚訝於屋裡簡單樸素的裝潢風格。
沒有任何精裝的泥牆、素色的木地板、通透的四個房間。
導師菲奧娜的家裡，簡潔得好像城外那種普通的毛坯房。
完全沒有身處於拉克蘭王城房價最貴地段的感覺。
“請問你是……”
回過頭來，夏黎對開門少女有些在意。
少女捋了一下肩膀上搭著的麻花辮子，笑盈盈的回答夏黎。
“我是菲奧娜大人的外孫女……”
“外孫女？”夏黎驚訝。
那位菲奧娜導師，居然已經有外孫女了嗎。
還以為，對方頂多是她的女兒……
不過想想也是。
夏黎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三十好幾了，現在恐怕已經六十歲了吧。
“菲奧娜大人年輕的時候，身上就患有不治之病，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這邊請。”
少女在前麵帶路，徑直去了最裡麵的那間房間。
房門半敞著，女人安靜地坐在屋內，小屋外傾斜的陽光照亮了她的半張臉。
菲奧娜坐在輪椅上，腿上蓋著一層厚厚的毯子。
她其實沒有夏黎想象的那麼衰老，隻是比起以前枯瘦了些許，再加上已經開始萎縮的四肢，看上去依舊令人觸目驚心。
“老師……”
夏黎將鮮花放進菲奧娜的手中。
那隻曾經拯救過無數人的劍聖的右手，此時已經骨瘦如柴。
“我很想你。”
菲奧娜一頭紅火的長發猶如烈焰，她將鮮花放在腿上，抬起手臂吃力的想擁抱夏黎。
夏黎彎腰，和她擁抱了一下。
熟悉的氣味，她還是那麼喜歡用小雛菊來泡澡，無論何時，身上總是會帶著一點雛菊的花香。
“老師，我……”
“對不起，夏黎。”
夏黎正準備傳達自己的思戀，菲奧娜卻抬起手臂，輕拍著夏黎的背部，小聲對他道歉。
夏黎感到意外。
“老師，為什麼這麼說？”
“我心裡一直都很愧疚……”
菲奧娜眼底有深深的歉意，她昂著頭，細聲道：
“當第一次見到你，看見你臉上的青澀時……我就有深深的愧疚感。”
“在來到艾澤大陸之前、被迫成為這裡的勇者之前，你連劍都握不住。彆說殺人了，恐怕連小動物都沒殺過一隻吧？我在你身上看見了這樣的感覺。”
“然而……卻因為我們的一廂情願，因為我們給你強加的責任，你不得不拿起武器迎接敵人，這對你來說並不公平。”
“我以前不敢說出來，是因為我不能挫敗你的士氣，我不能將拉克蘭人民寄於你身上的厚望驚醒……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愈發的後悔，是我們傷害了你。等到二十二年前，你從艾澤大陸消失之後，這件事情便成為了我的心結，我以為我再也無法將這些話說出來了。”
“現在，你回來了……”
“真的對不起，夏黎，你受苦了。”
菲奧娜溫聲細語的說完，夏黎頓然感覺自己的鼻頭發酸。
“彆這樣說，老師，這都是我自願的……”
“你的自願是被我們強加上來的，你是一個好孩子，不想讓所有人失望，所以才不得不前進。”
菲奧娜輕輕拍打著夏黎的肩膀，窗外的暖陽斜斜地從窗戶照在她的頭上，夏黎看見了她如火一般豔色的頭發上摻雜著些許白絲。
菲奧娜真的老了。
其實，夏黎深知這是自己的意願。
包括把自己從地球召喚來艾澤大陸，這都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
但是，當菲奧娜用如此慈愛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受苦了。
在老師麵前，學生永遠都是孩子。
“一開始……”
夏黎哽咽了一下，又說。
“一開始挺害怕的，後來就習慣了這樣的氛圍。我就當是在玩一款獨特的3a大作了，隻不過我隻有一條命，不能輕易送掉……”
菲奧娜安靜地傾聽著夏黎述說，儘管很多詞她都聽不懂，但她知道，眼前的這個孩子，確實受了不少苦。
世人都覺得夏黎是崇高且強大的英雄，隻有菲奧娜見過夏黎的脆弱和無助。
她抱著自己心愛的學生，感受著他胸膛前傳來的溫度。
在這明媚的上午，隻希望時間跳動得慢些，再慢些。
……
大陸另一端。
這裡是森林的最深處，巨龍之鄉。
隨著龍族領地的逐漸收縮，常年蝸居在巨龍之鄉的龍族已經龍滿為患。
其密集程度，已經達到了每一公裡居住著數十頭巨龍。
要知道，在很早以前，一頭強壯的巨龍的領地，能達到上千公裡，如今這一公裡的密度可想而知。
不過，聽說前幾年有龍族在艾澤大陸南海的儘頭，發現了一片新的遼闊疆土。
那片土地沒有人類紮堆，也沒有精靈居住，對現階段的龍族來說，或許是個好去處。
黑龍尼爾霍克一直都在籌備這件事情。
他試著轉移世界樹，但這需要幾乎全體擁有智慧的龍族齊心協力才能做到，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除了困擾黑龍的龍族大遷徙以外，還有一件事情一直讓尼爾霍克無法放下。
那便是距今七十多年前，他與那位銀龍希瓦娜的見麵。
“差不多是時候了吧……”
望著世界樹盤錯的樹枝，黑龍尼爾霍克喃喃自語。
銀龍再不回來的話，便回不來了。
他們就要搬家了。
在搬家之前，尼爾霍克還是希望和這位銀龍末裔再見上一麵的。
念及至此，正在尼爾霍克歎息之時，他忽而感覺到一陣熟悉的氣息。
再定睛一看，他那身無法動彈的、與世界樹融為一體的身軀麵前，居然憑空出現了一位女人。
女人身姿高挑，穿著雪白的絨毛鬥篷，三千銀絲順著身軀垂落。
那雙屬於純血巨龍的金紅色眼眸，還是那般清冷孤傲。
隻是比起上一次見麵，這次的她好像更成熟穩重了幾分。
“又見麵了，希瓦娜。”
尼爾霍克欣慰的說道。
“我這次來是向你道謝的。”
露西亞將買來的幾隻烤羊放在參天的世界樹下。
由於實在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來感謝尼爾霍克，露西亞乾脆就從‘吃’方麵下手。
是個生命都需要進食，給尼爾霍克吃點新奇的東西，反而更實在。
“噢……人類的食物，很久沒見到了。”
尼爾霍克聲音渾厚，空洞的回響聲仿佛是從天空上落下來的。
他操控世界樹的樹根，將露西亞放在地上的幾隻烤羊卷起來，隨後將這些食物一同拽進土裡。
“看樣子，你們成功了。”
尼爾霍克睜大那雙和露西亞幾乎一模一樣的金紅眼瞳，上下打量了露西亞一眼，隨後意味深長的說。
“命運注定會讓你們成功。現在，我也算是未來的見證者了。”
尼爾霍克笑了兩聲，他枯朽的身體與世界樹完全融合在一起，笑起來的時候，連同整棵巨樹都在顫抖。
真正的‘花枝亂顫’。
“聽說你們要搬家了？”
露西亞一路過來的時候，聽到了一些耳邊風，她有些在意的問尼爾霍克。
尼爾霍克晃動漆黑的龍頭，點了點頭。
“我們要把最後的森林讓給人類嗎？”
露西亞若有所思的說道。
她畢竟血脈裡流淌著龍族的血液，就算愛上人類，也不會讓她做出徹底背叛自己種族的事情。
當聽聞龍族要準備遷徙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有些可惜的。
“不是讓給他們，隻是我們還沒做好準備。”
“對，還沒做好準備。”
露西亞附和一聲，嘴唇微微笑起。
龍族都這麼嘴硬。
她打不過夏黎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一方世界隻能有一位霸主，我們跟人類纏鬥都上千年，是時候給雙方一個結果了。”
尼爾霍克的語氣並不惋惜，反而是做出決定之後，有些暢快。
“我們需要時間發育，與人類混在一起，我們的血液會越來越往下稀釋……這對我們來說，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
尼爾霍克這麼一說，露西亞變能理解了。
龍族可以不在乎吃什麼、不講究睡在哪兒。
但唯獨，他們對血脈的要求很高。
血脈越差的龍族，智慧程度越低，越容易引發暴亂，這便也是與人類不斷發生爭鬥的問題由來。
看來，尼爾霍克和族人們也想明白了這一點。
“我支持你們的決定。”
得到答案，露西亞選擇支持。
尼爾霍克欣慰點頭。
“對了，我一直想問個問題。”
露西亞覺得站得有些累了，腳下的樹根頓時盤結成一張椅子，供她坐下去。
“我有沒有3000噸重？”露西亞落座後說道。
尼爾霍克對這個問題深感納悶。
露西亞繼續解釋說。
“我家那個……就是我的伴侶說，就算我胖成3000噸，他也不會嫌棄我。”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露西亞麵容嚴肅，就好像是在詢問某種正經的問題。
尼爾霍克被她這番話逗笑了。
“哈哈哈哈哈……”
“你信不信，等你的本體真的達到3000噸的時候，他會把這個數字改成5000噸、8000噸。”
看著尼爾霍克這爽快的笑容，露西亞也忍不住勾勾嘴角，心裡有些發美。
也是。
夏黎油嘴滑舌的，為了哄她開心，他什麼話都能說出來。
況且……
就算自己真的胖成3000噸了，夏黎都不準嫌棄的！
“其實，我最近一直在研究龍族血脈的問題。”
就在這時，尼爾霍克的聲音打斷了露西亞的思緒。
他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倘若龍族的血脈繼續稀釋下去，那麼世界上最後一頭純血巨龍消失，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那樣的話，太可悲了。”
“所以，我從你身上獲得了另外的靈感……我在想，如果有某個生命體能承受得住巨龍獻祭魔法的力量，他們的身心相融之後，那麼他們誕下的後代子嗣，又將是怎樣的血脈呢？是否也理解為，那些後代也是純血巨龍？”
“就比如，你和勇者……按理來說，勇者身上流淌著你的一半力量，那種力量是滲透骨髓和靈魂、滲透進血液裡麵的，從各種意義上來講，勇者也是‘純血巨龍’。所以你們相結合生下的後代，也是純血巨龍，而並非混血龍。”
“理論上來說，結果就應該如此。我很想在你身上看到這樣的答案……”
“如果你給了我正確答案的話，那我們龍族就有救了。”
尼爾霍克分析了很多。
露西亞聽得津津有味。
雖然不太懂血脈之間的規則，但她也覺得是這麼個道理。
為了龍族的未來，她會加把油的！
昨天的夏黎都戰敗了，日後天天讓他戰敗。
嘻嘻~
露西亞腦海裡美滋滋的計劃著以後的生活。
而正在此時，尼爾霍克在主樹乾裡晃動身體，將偌大的頭顱轉向了露西亞這邊來。
他的雙眼望向坐在長椅上的露西亞，目光凝重的說道。
“我想，很快就會有答案誕生了。”
“嗯？”
正在拿出保溫壺喝水的露西亞動作一頓。
尼爾霍克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在你的身體上，感覺到了一絲脆弱的、生命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