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女職員恭敬注視的表情中，卡爾踏入了三十六層。
推開屹立在樓層電梯口不遠的防彈玻璃門，冷色調的霓虹燈光在頭頂閃爍，投射出幽幽的紅光，空氣中彌漫著咖啡的焦苦味和義體潤滑劑的金屬腥氣，全息投影的招聘信息在走廊兩側滾動播放，偶爾因信號乾擾而扭曲變形。
幾處開放式工位被改造成半封閉式神經艙，每個職員的腦後插著數據線，義眼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微光，快速掃描著簡曆流，他們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全息屏幕上的候選人檔案如瀑布般滾動——基因適配度、犯罪記錄、賽博精神病風險評級，一切都被量化成冰冷的數字。
卡爾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力，在全力以赴忙碌著工作，不進步就退步，要滾去下層甚至被開除的高壓工作環境中，這些員工唯一的休閒時刻除了上交資料的等待過程外，也就隻有通勤路途中偶爾幸運沒有加班工作的那點時間了。
卡爾向前走了幾步，目光掃過周圍，最後在牆壁的道路指引圖標上找到了自己要前往的地點。
今天身穿著一身黑色衣著的卡爾行走在環境有些暗紅的樓層內，從服裝和環境上配合上來說顯得十分不起眼，有幾人跟他擦肩而過，卻沒有一個忙碌著的人員注意在自己身邊走過的人是誰。
‘我記得從顏色情緒來說，長時間待在紅色和黑色的環境中會讓人感到壓抑和焦慮，再加上荒阪的這種職場環境他們不爆發神經病，大概也就是荒阪塔的處理人員經驗豐富，還有消息便於封鎖了。’
卡爾很快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間專門隔離出來，占樓層差不多一半麵積的招聘房間，看著站立在門口，大概是為了維持這場多人招聘治安問題的荒阪警衛，卡爾走了過去。
“裡麵在招聘嗎，就是那個學院優秀畢業生直聘，我應該沒有找錯地方吧？”
對於走過來的卡爾詢問，門口的四名警衛同時注視向了他。
‘kk’
眼睛中瞳孔微擴，不過四人臉上表現出來的態度也都很平靜。
這倒是曾經的一段經曆帶給他們的沉穩了。
當初荒阪塔清理上任副總裁還有他黨羽的時候，這四名警衛正是負責清理卡爾處理完樓層的那批人，在當時就和卡爾有過照麵了，而卡爾在當時表現出來的態度就十分溫和，讓這些警衛都知道卡爾並不是傳聞中和超夢中那樣一言不合就殺人的賽博精神病。
知道卡爾其實是個挺好說話的人，也不會動手殺自己，那自己還害怕什麼。
都是行動部隊的人，以前誰還不是個精英士兵或者說招聘的街頭優秀人員了，亞當重錘那個真正有賽博精神病的人他們都天天見呢，何況卡爾這個沒有的人。
“正是這裡，裡麵正在進行人員招聘。”
四人中的一人向著卡爾這邊走過來了一步，語氣平淡而禮貌：“你是需要現在進入嗎，kk先生，請允許我進行通報。”
“你”
卡爾看著他的麵容，而後目光又掃過其他人：“我好像見過你們，當初一起乾過活？如果按流程需要通報的話，那就幫我通報一下，我是準備進去看看情況的。”
“是，我們以前確實有幸和你一起行動過，kk先生，請稍等，我們馬上進行通報。”
說著，這名警衛眼中閃爍著黃色的通訊光芒，對內部這個樓層的管理人員進行了通報，而批準答複進行得很快。
“請進，kk先生。”
房間的門被打開，警衛幾人向著卡爾點了點頭後，各自站回了原先的位置。
卡爾走進去，背後的自動門剛剛關上，熟悉的身影便竄到了他的麵前。
“等你好久了卡爾，你終於來了——”
“麻希。”
眼前的人影染著一頭張揚的蔚藍色長發，紮成高翹的單馬尾，發梢隨著她的動作甩出細碎的光點——那是摻在染色劑裡的納米熒光顆粒。
“你今天的發型特彆做過的嗎，居然還會發亮，亮閃閃的真有趣。”
“對女孩子的打扮，不應該用有趣來進行回答吧，你應該誇誇。”
在和麻希的對話間，卡爾的目光越過了她，快速掃視整個空間。
這個被不透明玻璃幕牆分割出的招聘區域，內部又被進一步劃分成數個獨立隔間——每個隔間都采用截然不同的裝潢風格：有的冰冷如審訊室，有的溫馨如咖啡廳，甚至還有模擬自然風光的全息投影間，顯然，這是為了針對不同類型的來訪者調整心理暗示的強度。
麻希剛衝出來的那間隔間，門框上閃爍著「特彆人員招聘室」的熒光標識。
透過霧化玻璃能看見裡麵反常的布置：一台複古造型的智能冰箱正在嗡嗡作響，旁邊是全自動咖啡機，蒸汽口還殘留著焦糖瑪奇朵的奶，點心架上擺著三層精致的和果子，最上層那枚抹茶大福明顯被咬了一口，牙印邊緣還沾著些許奶霜。
空蕩蕩的房間裡既沒有麵試官的身影，也沒有任何辦公設備，仿佛這裡根本不是招聘場所，而是某個大小姐的午後茶室。
“你是怎麼知道我來了的？”卡爾用指節敲了敲麻希出來房間的玻璃，“而且我怎麼覺得你的‘麵試’就是來吃空人家點心架的？”
麻希突然踮起腳尖，伸手拽了拽卡爾的衣服領子，他這才注意到她胸前彆著嶄新的工牌，上麵「外部董事助理」的字樣正在燈光的照射下泛著幽藍的光。
“因為——”她故意拉長語調，工牌突然投影出一段全息通知記錄，“我現在有高層權限了哦，所有訪客數據都會實時同步到我的神經終端。”
她轉了個圈癱坐在走廊的座椅上，人造革麵料發出充氣的噗嗤聲。
“至於麵試？那種流程早完成啦~”從口袋裡摸出半塊曲奇叼在嘴裡，順便給卡爾送了一塊，她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補充道：“基因檢測和腦波掃描十分鐘就搞定了倒是入職手續花了半小時，因為要等訂做出專門的工牌。”
“結果不還是走個過場嘛。”卡爾哢嚓哢嚓嚼著曲奇，咽下去後斜眼瞥她，“所以你現在算是正式入職了？幾點上班？幾點下班？一個月工資多少？”
麻希鼓起臉頰，像隻被戳了爪墊的貓：“我才剛入職，你就隻問待遇嗎？都不關心一下我即將受苦受難的上班心情？”
“關心啊。”卡爾伸手從她口袋裡的零食盒裡順了塊杏仁餅乾，“你要是能多分我點吃的，我現在就能深情款款地說‘麻希大人工作辛苦了’——要聽嗎？”
“好惡心啊”麻希把座椅180度轉過去，藍色馬尾“咻“地甩出個圓弧，“現在已經晚了！信號已切斷！拒絕接收！”
座椅發出抗議的滴滴聲，她卻又自己轉回來，晃著腳尖說：“我的工作時間很自由啦~因為是當晴子的輔助官，隻要她有需要，我就得在旁邊待命。”
她舔掉指尖最後一點曲奇渣，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手，突然用還沾著黃油香的手指抵住下巴，“至於工資嘛嗯”
工牌全息屏在她眼前彈出人事檔案，她隨手劃了兩下就關掉：“好像沒仔細看誒，不過這個職位的話，應該不會太低？”
“喂，”卡爾又伸手從麻希口袋裡順了塊餅乾，“找工作居然不看工資？”
麻希歪著頭，發梢的納米熒光像星星般閃爍：“確實沒太在意呀~”
她從口袋裡拿出了零食盒，“畢竟我確實不怎麼缺錢，而且”她眨眨眼，“我好像沒什麼特彆想要的東西呢。”
“”卡爾默默從點心盒拿了味道最好的小型巧克力熔岩蛋糕，“這算什麼，凡爾賽式炫富嗎？”
“才不是！”麻希突然撲過來搶蛋糕，整個人差點從懸浮座椅栽進卡爾懷裡，“是‘麻希式無憂無慮生存法則’啦！”她頭頂翹起的一根藍發隨著動作一晃一晃，在霓虹燈下投出小小的藍色光斑。
“活潑可愛的麻希無憂無慮生活嗎——”卡爾拖長了音調，手指正悄悄往點心盒裡探。
“噫！”麻希突然用盒子‘啪’地夾住他的指尖，“我完全沒有從卡爾先生平板無波的語氣裡聽出半分真心！”
她模仿著公司客服的麻木機械聲：“如、果、您、能、用、溫、柔、的、聲、線——”突然切換回本音，耳尖微微發紅，“再配上那種溫柔注視的專注眼神我說不定會信個157哦？”
“才157？”卡爾趁機抽走一塊蔓越莓曲奇。
麻希的義眼突然調成貓咪般的豎瞳：“要是加上‘漂亮’這個關鍵詞——”她雙手在胸前比出大大的手勢，“可信度能飆升到314呢！”
“免了。”卡爾哢嚓咬碎曲奇，“我的道德底線不允許說這麼明顯的謊。”
“喂！”點心盒發出危險的金屬變形聲，麻希頭頂翹起的呆毛像警報燈似的立了起來。
她突然把盒子藏到背後，整個人蜷進座椅，鼓起的臉頰讓聲音變得含糊：“某些人的味覺神經大概被義體醃入味了根本嘗不出我花了三小時調整糖分平衡的苦心！”
當卡爾再次伸手時，她突然用穿著厚底鞋的腳輕踢他膝蓋——與其說是阻止不如說是貓咪亮爪般的示威，裝著曲奇的金屬盒在她懷裡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像在附和主人似的，在盒子智能封鎖的同時，盒子麵上顯示出幾行字：【投喂權限已凍結丨原因：審美功能障礙】
“小氣。”卡爾戳了戳還在她發梢閃爍的納米熒光，“剛才誰說沒有想要的東西來著？”
“這是原則問題！”麻希突然從座椅裡彈起來，藍色馬尾像流星尾巴般‘唰’地從卡爾鼻尖掃過，發梢的納米粒子在空氣中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星軌，留下若有若無的藍風鈴香氣。
她雙手將點心盒緊緊抱在胸前，義眼切換成警告模式的紅色：“連誇女孩子都不會，我很擔心你將來會孤獨終老啊卡爾先生~”明明說著刻薄話，嘴角卻因為‘孤獨終老’這個想象而忍不住上揚。
後退兩步時，“作為你最好的朋友——”她故意把‘最好’兩個字咬得很重，“我覺得有必要給你補補課。”
“現在，跟我念——”她清了清嗓子，用特彆的溫柔聲音示範著：“麻希小姐，你真是世界第一可愛，又聰明又漂亮~，簡直就是夢中存在的人兒一樣讓我迷戀。”明明是在演示，麻希說完自己卻先打了個寒顫，“唔示範過頭了”
卡爾麵無表情地複述：“麻希小姐，你確實挺可愛，要是好好打扮的話，那也很漂”話音未落，點心盒的智能鎖就發出‘哢嗒’的二次上鎖聲。
“嘀——”麻希胸前的工作牌突然亮起紅燈，【社交黑名單：卡爾】的字樣在空氣中閃爍三下，“很遺憾，您已失去今日的零食補給權限。”她憋著笑宣布，卻因為太得意而沒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盒底——那塊包裹著星空油紙的星星曲奇從指縫間探出一角，像故意暴露的誘餌。
卡爾眼疾手快，從麻希的手中抽出了這塊曲奇。
麻希隻覺得指尖一涼，藍眼睛瞪得圓圓的，連發梢的熒光粒子都凝固了。
“白巧杏仁曲奇，我喜歡這個，麻希你做的曲奇我拿走了哦。”卡爾得意地晃著戰利品，油紙在空氣中打開時發出清脆的“嚓“聲，他仰頭把整塊曲奇拋進嘴裡——
下一秒，他僵住了，喉結可疑地滾動兩下，眼睛甚至因為味覺衝擊而有些迷茫。
“咳咳，這怎麼是鹹的！”
“因為是給笨蛋準備的~”
麻希眨了眨眼睛，踮起腳尖，雙手背在身後左右搖晃，製服下擺像花瓣般綻開：“第一次見麵就裝模作樣的小偷先生，明白了偷東西的錯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