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氣晴朗。
蔚藍的天空隻飄蕩著一朵巨大的狀白雲，向遠處眺望仍能看到富士山頂的雪。
清晨稀薄的陽光，落在戸塚町撒過清水而濕潤清爽的街道上。
沿街小樓林立。
倒沒有擠在一起，房屋、階梯、樹景錯落有致，倒有著日本少有的寬敞和大氣。
街邊一樓大多開著商店鋪子，此時已經掛上營業的招牌。
逛街買菜的都是在周圍居住的市民，提著菜籃子在街道上轉來轉去。
街道深處的狹窄巷子裡。
一個上身穿著件白色修身長袖體恤，外麵披著一件小巧精致的黑色針織衫，下麵是一條素白半身裙的素淨姑娘，踩著舒緩的步子，提著菜籃子走了出來。
上個月月底，趙瑞雪就在這兒租好了一套二居室的房子。
地段很不錯。
在商業街附近，比較繁華，但又不吵鬨，很適合在這邊居住創作。
最重要的是距離學校很近，五分鐘的步行路程，很方便。
不過這段時間，趙瑞雪有些事情耽擱了，就一直空著。
昨天下午，她才和上杉彩奈一起從寢室帶著行李過來，兩人花了一下午，將行李安置好，又上上下下重新打掃了一遍，總算是有了一點家的感覺。
打掃完兩人累得不行，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在這邊擠著睡了一晚，沒有回寢室。
這會兒買些早飯，再買些日常物品就該去上學了。
趙瑞雪提著菜籃子一邊在街上轉著，一邊想著家裡還需要哪些東西。
路過和食屋時，門口的攤子在陽光下冒著蒸騰的水汽，蒸屜裡麵是各種三明治和海苔飯團，一陣誘人的食物清香讓趙瑞雪下意識駐足。
“婆婆，來兩份三明治，兩個煮雞蛋，兩盒熱牛奶。”
看著招牌上的文字，趙瑞雪思忖後開口道。
來了日本大半年，她基本上已經習慣了日式的早餐，甚至喜歡上這樣清淡素淨的飲食。
“請稍等……”
店主婆婆抬頭看了一眼趙瑞雪，昨天看到過她帶著大包小包路過這邊，似乎是新搬過來的鄰居，於是熱情了不少，“是你啊？剛搬過來覺得怎麼樣？”
“很喜歡這邊的環境，熱鬨又不失安靜。初次見麵，您可以叫我瑞雪。”
趙瑞雪微微一笑，自我介紹道。
她租住的房屋距離這邊很近，算得上是鄰居了，以後多半是要經常在這兒吃早餐的。
“瑞雪，瑞雪兆豐年……這個名字好啊！多麼吉利的名字，你就叫我花婆婆吧。”
“首次見麵，這點東西就送給你了。”
花婆婆口中重複著她的名字，心中歡喜不已。
她笑眯眯的遞出打包好的早餐，她覺得遇到這個姑娘也是一種吉兆，就像早上聽見喜鵲叫喚一樣。
“謝謝婆婆，來的匆忙，稍晚些時候再帶著伴手禮過來探望您。”
趙瑞雪並未拒絕，欠身道謝後接了過來。
來這兒大半年了，她知道這邊有特殊的鄰居文化，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就當做是入鄉隨俗了。
“好好。”
“再見婆婆。”
……
從今天開始，趙瑞雪多半是要一直在這邊長住。
日常的三餐總不能一直在外麵吃吧？
雖說趙瑞雪現在的稿費與存款完全夠她富足的生活，但骨子裡的勤儉和質樸，還是覺得自己做的飯菜更好，也更合自己的胃口。
常用的生活物資，自然是要準備著一些。
趙瑞雪又去專賣蔬菜瓜果的八百屋買了些青椒，白菜，番茄以及各種調味料。
又去商超買了些新鮮豬肉和三文魚，米麵糧油之類的生活物資。
買到實在兩隻手提不動放不下了，她才提著大包小包往家的方向走。
步伐不急不忙，清瘦的手臂居然提著不算很吃力。
這倒是讓她有些感慨和慶幸。
早年在農村下鄉當知青的艱苦歲月裡，每天早出晚歸的耕作勞作，讓她鍛煉出了健康的體魄和堅強的意誌力。
彆看她現在是拿筆杆子的，但她可不是劉曉莉那樣學跳舞的，嬌弱無力的姑娘。
“劉曉莉……”
趙瑞雪提著菜籃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邊熟悉四周的建築環境，一邊隨心的亂想著。
沒由來的又冒出某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心中不禁升起一絲絲得意。
不過很快就察覺到自己異樣情緒。
趙瑞雪咬了咬嘴唇，暗地裡提醒自己：“趙瑞雪啊趙瑞雪……你還真是沒什麼骨氣，明明都決定了要徹底結束……為什麼又禁不住心思偏要和她作比？”
說起來她和劉曉莉倒是沒怎麼接觸過，隻有匆匆幾麵。
對劉曉莉這個人。
趙瑞雪更多是自己的臆想和從程開顏口中的隻言片語鉤勒出的形象。
出身乾部家庭，從小學習藝術，會彈琴又會跳各種舞蹈，姿容初中不亞於自己，更是溫婉嫻靜的性子，如大家閨秀般……
以上這麼些，任何一項放在女孩身上都是極出色的存在，更何況是合而為一？
僅憑大家閨秀這一點，就足以讓秀姨偏向，更何況他們還是從小定的娃娃親？
趙瑞雪其實心裡很清楚，自己除了在那家夥心裡還有些優勢和地位，但在很多地方都……都沒什麼優勢。
有時候趙瑞雪自己想起來，都有一絲絲絕望。
她根本就是個膽小鬼，她根本提不起半點勇氣、心氣和劉曉莉爭。
甚至連他們倆在一起的樣子，趙瑞雪都不想看到，也不敢看到，所以直接選擇出國留學避開他們。
前幾天的信，前幾天的見麵雖讓她歡喜，但最後的結果也果不其然的給了她當頭一棒……
“不僅僅膽子小，還沒什麼骨氣……嗬嗬。”
臨近家門口，女子清冷素淨的俏臉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看著眼前的屋子，指尖摩挲著冰涼的鑰匙，耳邊傳來屋子裡好友歡快的哼歌聲。
她有些迷茫的眼神緩緩堅定下來，擰動鑰匙推門進屋，微笑的喊道：“我回來了，彩奈！”
“我來了！買了什麼好吃的！”
房間裡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嬌小的身影小跑了過來，上杉彩奈笑嘻嘻的問道。
“這些都是街上和食屋的花婆婆送的，一會兒晚上帶些伴手禮過去。”
趙瑞雪提著手中的早餐晃了晃。
“花婆婆真是個好人哪，一會兒晚上我陪你去吧。
不過……番茄火腿三明治，我不喜歡吃番茄，好酸的。也不吃蛋黃，一會都塞給你！”
上杉彩奈翻動著手中的塑料袋，毫不客氣的點評道。
“去你的，有吃的就不錯了。”
“給你吃還不好？嘿嘿。”
“我不要，我最近坐著的時間太長，得減肥了。”
“減什麼肥，這麼高挑的身材就是要多吃點，才有點成熟豐美的感覺，你現在瘦的跟個小白花似的，把我的肉肉分給你十斤好了……”
上杉彩奈笑嘻嘻的伸手去掀趙瑞雪的衣服，去摸她的肚子。
一番嬉鬨過後，收拾好東西出門去上課。
今天一二節沒課，因此二人的步子倒是舒緩，權當散步了。
晃晃悠悠的走了十多分鐘，這才到了學校門口。
正要直接走過去，卻不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眼前。
“早啊……”
程開顏走到二人跟前打了個招呼，提著手裡的麵包遞過去：“吃早飯了沒？”
他今天來的很早，在學校裡轉了一圈，但他不清楚課表，不清楚上課的教室，更不清楚寢室的位置。
就隻好采用笨辦法，校門口等人。卻不想兩人今天一早是從校外回來的。
昨天晚上她們沒有在寢室嗎？
程開顏不知道該不該問。
“你怎麼又來了？煩不煩人啊你？”
上杉彩奈皺著眉，語氣很是不耐煩的說道。
本以為那天的好一頓罵，能讓他徹底死心，打消他邀請瑞雪出演女主角的心思。
現在看來真是賊心不死啊！
“你要是但凡有一點良心，有一點在乎瑞雪，你就離她得遠遠的。
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除了讓她傷心難過，你還能做點什麼？”
上杉彩奈冷著小臉，氣勢洶洶的罵道。
“我不是因為那件事來找，我隻是……”
程開顏下意識的反駁，但也一時說不清楚。
“隻是什麼？！你說啊？”
上杉彩奈氣憤的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推著程開顏。
三人之間的爭吵在校門口還是很顯眼的，引起了不少路過學生頻頻側目。
“好了。”
趙瑞雪清喝一聲，拉住好友的手，臉色平靜淡然，似乎並沒有因為程開顏的再次到來生出什麼情緒波動。
“瑞雪你可彆心軟啊，像他這樣看似人畜無害，實則優柔寡斷的渣男混蛋，簡直比學校裡那些公子哥還要可惡！”
上杉彩奈扭頭，臉上既是不解，又是恨鐵不成鋼。
這家夥真是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
趙瑞雪沒有說什麼，隻是看了看程開顏。
發現今天他較之上次來換了一身更加得體的裝扮，白襯衣，黑西褲，牛皮帶外加一雙皮鞋。
高大削瘦的身板，寬肩窄腰大長腿。
簡直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上這一身衣服，給人一種穩重的成熟，已經和那些政商界的精英人士沒什麼兩樣，甚至遠遠超出。
她收回目光，對程開顏開口：“早飯已經吃過了，這些你自己留著吃吧。我們還有些事，就先回寢室了。”
“……好吧。”
上杉彩奈見狀隻好就此作罷，挽著趙瑞雪的手，快步往門口走去，生怕程開顏追上來再糾纏不清。
而趙瑞雪也不曾回頭，似乎看都不想再看程開顏一眼。
“哎！等等……”
程開顏既然蹲守到了兩人，自然不會這麼容易就讓兩人溜了，連忙跟上去。
上杉彩奈也意識到了程開顏在後麵跟著，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嘴裡碎碎念的罵著程開顏變態，居然尾隨他們。
一直到女生寢室，程開顏才不得不止步，看著兩人的上樓背影，在幾樓停下。
“嗬嗬，也算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了。”
程開顏無所謂的笑了笑，一屁股在寢室門口的樹下坐了下來，慢慢等候。
他並不是為了趙瑞雪回來當女主角，也不是想讓她原諒自己，隻是希望能彌補自己的遺憾，還有她的遺憾。
但這點心思卻不能直接開口告訴這姑娘，需要兩人的心領神會和默契使然。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兩人懷裡抱著書本出來了。
“嘖，還在……真是個變態人渣，居然尾隨蹲守，再這樣下去搞不好……”
上杉彩奈輕嘖一聲，這會兒她已經放平心態了。
程開顏這混蛋是怎麼樣也趕不走的，索性理也不理他，由他去了。
難道他還敢傷害她們不成？
兩女走在前麵，程開顏跟在後麵，不一會兒到了教室。
“你坐遠一點，彆影響我們上課。”
上杉彩奈指著程開顏毫不客氣的命令，說完和趙瑞雪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安靜的複習功課。
“陪你上完這節課，我就回去。”
程開顏對趙瑞雪的背影說道，但她置若罔聞的低頭翻著書本，於是就坐在了她們倆後麵二排。
臨近上課，二十多歲的年輕大學生們將四周的座位慢慢坐滿。
孫世雲和幾個衣著不凡的年輕男生走了進來，就坐在距離趙瑞雪二人隔著過道的位置。
“孫世雲，你說的那個程開顏是真的還是假的，好多天都沒看到了。”
一個染著煙灰色頭發，鼻梁上架著一頂墨鏡的男生，笑道。
“那麼多同學都看到了，還有假的？”
孫世雲皺著眉解釋道，其實他也挺納悶程開顏怎麼就隻來了這麼一次，難道程開顏和瑞雪那天不歡而散了？
他心中不禁暗喜。
“二十多歲的教授，還是個有點名氣的小作家，長得還不錯，還和趙瑞雪同學從小一起長大，山本你這次算是碰到勁敵了。”
墨鏡男拍了拍坐在過道邊上坐著的一個年輕男生。
其坐姿端正優雅，一身低調奢華，看不見牌子的服飾，隻有手腕上戴著一塊鑲鑽的勞力士機械腕表。
“井底之蛙罷了，算什麼勁敵？”
聽聞此話，名為山本的年輕男生，淡淡一笑，毫不在意說道。
“說的也是。”
其餘幾個男生想到山本家的底蘊，紛紛點頭認同。
來自那樣貧窮的國家，即便有些本事，在他們看來也不值一提，因為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嗬嗬……”
孫世雲在一旁訕訕的笑著，心中既有憋屈的怒火，也有慶幸自己沒有在他們麵前暴露自己也喜歡趙瑞雪的事情。
但他又何嘗不是這些公子哥少爺口中的井底之蛙呢？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要結交他們，越是要一點一點的往上爬。
直到沒有人敢瞧不起他。
程開顏自不知他已經被人盯上了，陪著趙瑞雪二人上完了課，他便轉身回了公館。
第二天。
繼續陪著她們，或許是知道程開顏不會就此放棄，這次她們一句對話都再沒有理會程開顏。
不過程開顏花了點心思找她們同學拿了一份課表，得知了上課時間還有教課的教室，就總算不用在門口苦苦等候了。
第三天。
程開顏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必須找到突破口，於是在花店買了一束玫瑰花，準備送給趙瑞雪。
可就在此之前，幾個男生卻圍了上來。
“你就是最近一直糾纏著瑞雪同學的程開顏？嘖嘖，長得還挺好看，把你賣到夜店裡，想來又是一隻頭牌牛郎啊！”
“哈哈……這倒是比沉到東京灣更有意思。”
“你們是誰？”
程開顏低頭掃了眼前著幾人一眼，心裡有了個底，淡淡道。
“好了，你就是程開顏是吧？勸你一句，不要再糾纏著瑞雪同學了，不然我不敢保證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這時，一道磁性帶著沙啞的聲音傳來。
程開顏抬頭看去，一個西裝革履，一身精英眼高於頂氣息的年輕男人，步伐散漫悠閒走了過來。
“你是？”
“山本立騰。”
山本立騰輕輕拍了拍程開顏的肩膀，臉上帶著貴族優雅高貴的笑：
“不用緊張，這隻是一個善意的提醒，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明白。”
“這就不用你多操心了。”
程開顏臉色淡漠的將他的手拍開，不鹹不淡的說道。
“無謂的口舌之爭……希望你下次還能說得出這樣的硬氣話來。中國有句古話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希望你不要自誤。”
山本立騰倒不生氣，或許他是覺得和這樣的平民沒什麼好計較的，隨手就能碾死。
“走吧，彆把我們的外國友人嚇尿褲子了。”
他搖搖頭，帶著一行人轉身離開。
程開顏皺著眉看著幾人離開的背影，心中微沉。
他倒是不會被這些自視甚高的公子哥的威脅嚇到。
在他看來和前線真刀真槍的生死搏鬥比起來，這點威脅就和小孩的笑話差不多。
但這是在國外，處理起來還是很麻煩。
“沒事吧？”
沉思之際，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程開顏轉頭看去，隻見趙瑞雪從教室門後緩緩走了出來，有些擔憂的看過來。
“沒事。”
程開顏心中好受了些，起碼她還是關心自己的。
“過來瑞雪。”
他笑著朝趙瑞雪揮了揮手，女孩不解的走到跟前。
然後反手拿出一束玫瑰花來遞到女孩身前，笑道：“送給你的。”
“送給我的？”
趙瑞雪有些無措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怎麼會送玫瑰花給自己？
“嗯，送給你的。”
程開顏將花塞到女孩懷中，心中前所未有的豁然，他放輕聲音，舒朗熙然的笑道：“請趙瑞雪小姐，在我心底種下玫瑰……”
“這……”
聽著耳邊的話，嗅著鼻尖的芬芳，趙瑞雪隻覺心臟不禁收緊發燙……
她下意識的咬著唇，最終輕輕搖頭。
“我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