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的聲音在公園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嘶啞。
他攥緊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的眼睛布滿血絲，眼袋浮腫，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蘭秋生站在他對麵，默默觀察著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同事”如今落魄的模樣。
“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黃建剛那個王八蛋，他這是要逼死我。”鐘明的聲音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
蘭秋生對這個人並沒感覺到同情，她覺得從他選擇來閃城當間諜的那一刻起，就應該預想到自己會是這個下場。
隻不過她還記得鐘明之前還經常在會議上提出意見，意氣風發，誰能想到現在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具體怎麼回事？”蘭秋生在許溫的要求下詢問道。
鐘明長歎一聲：“你知道我被開除後發生了什麼嗎？”
他的眼睛裡閃爍著瘋狂的光芒：“黃建剛不僅斷了我所有的後路，還讓人散布謠言，說我貪汙公款！現在整個行業沒人敢用我！”
蘭秋生能感覺到鐘明的身體在顫抖，那種憤怒和絕望透過皮膚傳遞過來。
她怕他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隻好輕聲安撫道：“冷靜點，慢慢說。”
“我房貸已經三個月沒還了，銀行天天打電話催，再這樣下去房子就要被拍賣了。我老婆帶著孩子回了娘家，說受不了這種日子。”鐘明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哽咽。
蘭秋生沉默了片刻，提著牛皮紙袋謹慎地問：“這裡麵就是你說的證據？”
鐘明的表情立刻變得猙獰起來，他壓低聲音：“沒錯，我花了兩個月時間，幾乎用光了所有積蓄，才查到這些東西。”
說完後他又特彆強調道：“這裡麵有足夠讓黃建剛坐牢的證據。”
蘭秋生盯著鐘明的眼睛詢問：“為什麼找我們？”
鐘明激動地說：“你也知道，黃建剛最近一直在想辦法打壓閃城，你們那個年輕老板許溫，聽說很有手段，我想這對你們應該有價值，希望你能幫我把話帶到。”
蘭秋生沉思幾秒鐘，在耳機中給出下一步指示後她才說道：“我需要先確認內容。”
“當然，當然，不過我有個條件。”鐘明連連點頭，突然又變得猶豫起來。
蘭秋生挑眉：“什麼條件？”
“我不奢望什麼閃城的工作，我知道你們也不需要我，但我需要錢，至少幾萬塊，讓我先把貸款還上，避免斷供。”鐘明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見蘭秋生用審視的眼神盯著他，他又立刻補充道：“我是等交易完成才提條件的，這很有誠意了，我相信許溫的為人，聽說他對員工很仗義。”
說話的同時，他的頭也跟著低了下來。
“我需要請示一下。”蘭秋生說著拿出手機，裝模作樣的撥通了許溫的電話。
她簡明扼要地說明了情況。
電話裡沉默了幾秒，隨後便傳來許溫的聲音：“告訴他，五萬，打到他之前在閃城入職時用的那張卡上。”
掛斷電話後，蘭秋生向對方轉達了剛剛的決定。
鐘明的眼睛瞬間濕潤了，他連連道謝：“謝謝，真的太感謝了！你們不會後悔的，這些證據絕對貨真價實！”
蘭秋生點點頭，從包裡拿出筆記本電腦，謹慎地將u盤插入。
屏幕上立刻彈出了需要密碼的提示。
“密碼是hjgsi，hjg是黃建剛的首字母。”鐘明咬牙切齒地說道。
蘭秋生輸入密碼，u盤內是幾個加密文件夾。
她拷貝了所有內容到電腦上，整個過程花了大約十分鐘。
期間鐘明一直緊張地四處張望，身體不停的在原地晃來晃去。
“好了。”蘭秋生最終彈出u盤，將它和電腦一起收進包裡。
鐘明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站起身時甚至有些踉蹌：“那我先走了，錢大概什麼時候能到賬？”
“許總說今天之內。”蘭秋生也站了起來。
鐘明苦笑了一下，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公園。
蘭秋生看著他佝僂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
商場如戰場，敗者往往下場淒慘，但黃建剛對鐘明的趕儘殺絕確實太過分了。
回到閃城總部，許溫把賈明亮、萬誌等人都叫了過來，這都是他信得過的人。
顧星若也站在辦公室裡，她臉上滿是興奮，看起來很喜歡現在的事情。
她不停詢問自己的保鏢，問他們剛剛在公園有沒有發生什麼刺激的事情，得到否定的答案後，略微有些失望。
蘭秋生在許溫的準許下將筆記本電腦放在桌上：“全部拷貝在這裡了，不過還沒看內容，鐘明說足夠讓黃建剛坐牢。”
顧星若興奮地拍了下手：“太好了！那老狐狸終於要栽了！”
她轉向許溫問道：“我們是不是該立刻報警？“
許溫搖搖頭：“不急，先看看是什麼證據。”
他們把電腦拿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檢查裡麵有沒有什麼木馬和病毒。
經過賈明亮等人半小時的徹底檢查，確認文件安全。
隨後，幾個人圍在電腦前，打開了那些加密文件。
第一個文件夾裡是一係列銀行流水截圖和財務表格。
蘭秋生點開其中一張表格，上麵清晰地記錄了美團的補償款去向。
“這是天啊，黃建剛居然貪汙了補償款！”顧星若湊近屏幕，有些驚訝的說道。
表格顯示，原本應該發給商戶的700萬補償款，有近400萬被轉入了幾個私人賬戶。
第二個文件夾裡是照片。
黃建剛與一個年輕女子在各種場合的親密合影，有些甚至是在酒店門口。
蘭秋生皺起眉頭：“婚外情？”
“不止，看這個。”顧星若冷笑道。
她點開一個視頻文件，畫麵中黃建剛正在某個私人會所裡，將一疊現金交給一個陌生男子，口中說著“把那些商戶的投訴壓下去”。
最後一個文件夾裡是一係列郵件和聊天記錄截圖，清楚地記錄了黃建剛如何指使下屬篡改數據，克扣商戶應得的補貼。
“鐵證如山，貪汙、濫用職權，足夠他在監獄裡待上幾年了。”許溫終於開口，聲音十分平靜。
顧星若激動地站起來：“我這就報警！這老不死的終於要遭報應了！他最近搞了這麼多小動作，現在總算能讓他嘗嘗滋味了！”
“等等。”許溫抬手製止了她。
“還等什麼？證據確鑿啊！“顧星若不解地問。
許溫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現在還不是最佳時機，黃建剛最近打壓我們的動作越來越頻繁，背後肯定有更大的計劃。”
他轉向電腦屏幕：“這份證據是我們的王牌，要在最關鍵的時刻打出去。”
蘭秋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的意思是，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沒錯，我們要等到黃建剛最得意忘形的時候，再給他致命一擊。”許溫點點頭說道。
顧星若雖然不甘心，但也明白剛剛聽到的道理：“那這些證據？”
“由我親自保管，時機成熟時，我會通知大家。”許溫說道。
他看向蘭秋生：“你今天做得很好，辛苦了。”
蘭秋生謙虛地搖搖頭：“這沒什麼，他就算不給我打電話，也會給彆人打電話。”
眾人離開後，顧星若仍有些不甘心，她詢問道：“我們真的不立刻行動嗎？”
許溫看著電腦屏幕上的證據，看起來一點也不著急。
“若若，報複的快感固然誘人，但商業競爭講究的是最大利益，等他準備再繼續加大補貼力度的時候，我們突然拋出這份證據，不是更好嗎？”他對顧星若說道。
大小姐撓撓頭，她伸手環住許溫的脖子，小聲說道：“怎麼覺得你現在說話的方式和我爹越來越像了？”
許溫並不反駁，他輕笑一聲，調侃回去：“那你叫我一聲爸爸聽聽？”
顧星若輕輕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又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這個稱呼隻有特定的時候可以叫，平時不能亂叫。
她伸了個懶腰，語氣輕快：“這下美團那個老不死的東西可真要死定了！”
許溫微微一笑：“不僅如此，這還會成為整個行業的醜聞，美團的市場信譽將受到致命打擊。”
他合上筆記本電腦：“所以，耐心點。好戲還在後頭。”
顧星若理解了許溫的戰略，不得不佩服他的深謀遠慮：“你總是看得比我遠。”
他就好像個預言家一樣，總是能精準的預測他們身邊的事情。
對於顧星若的誇獎，許溫並未說什麼。
他邊收拾東西邊提醒道：“比起這件事，你還是想想明天晚上和你爹吃飯的事情吧。”
顧洪之前說要找他們一起吃飯，現在眼看時間將近。
地點就在他們平時居住的彆墅。
顧星若一聽到這句話，原本放鬆的神情立刻緊繃起來。
她並不怕她爹，但父女兩人上次一起吃飯，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隻是有點不適應。
尤其是這次還有許溫在旁邊，她更加不適應。
顧星若想起小時候和她爹一起吃飯的日常，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因為什麼事吵起來了。
後來隨著她長大，兩人漸漸的就很少再一起吃飯。
她覺得自己這次應該克製一下自己。
“知道了。”顧星若小聲嘟囔道。
許溫好像哄小孩似的摸了摸大小姐的腦袋，她臉上的表情又恢複如常。
緊張的又何止顧星若一個人？
許溫本來不應該緊張。
但他隻要一想到顧洪，便會想到還安靜躺在他保險箱中的u盤。
就像今天的u盤中存放著黃建剛的犯罪證據。
保險箱中的u盤也存放著顧洪的犯罪證據。
而且更詳細、更嚴重。
說是直接能判到死刑也不為過。
他略微調整了一下心情，不管怎樣，這人還是要見的，他也隻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第二天傍晚，許溫開車緩緩駛入彆墅的地下車庫。
顧星若坐在副駕駛，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裙擺上的褶皺。
這條淡藍色連衣裙是她特意為今晚挑選的。
既不會太正式顯得刻意，又不會太隨意失了禮數。
“緊張？”許溫熄火時瞥見她泛白的指節。
顧星若鬆開裙擺，故作輕鬆地揚起下巴：“才沒有，就是好久沒和他正經吃飯了。”
車窗倒映出她微微抿起的嘴角，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許溫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作為回應。
兩人坐電梯上樓後，果然看到顧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裡拿著一份報紙，目光銳利如鷹。
聽到電梯聲，他頭也不抬地說道：“比我還忙？”
顧星若立刻換上笑臉，蹦蹦跳跳地走到父親身邊：“爸，你的企業有人幫你們管，但我們的企業我們隻能親力親為啊。”
顧洪放下報紙，輕哼一聲：“閃城還不都是人家在管，你做什麼了？“
他的目光越過女兒，落在站在玄關處的許溫身上，眼神中帶著審視。
許溫禮貌地點頭致意：“顧叔叔好。”
顧星若撇撇嘴想反駁，但想起自己決定今晚要克製，硬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她轉移話題道：“餓死了，吃飯吧！”
顧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袖口：“保姆已經準備好了。”
說完便徑直走向餐廳，沒有等待兩人的意思。
餐廳裡，水晶吊燈將長條形的紅木餐桌照得發亮。
許溫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清蒸石斑魚、紅燒獅子頭、白灼蝦、上湯娃娃菜都是些精致的菜品，但幾乎沒有顧星若平時愛吃的辣味食物。
大小姐最喜歡重口味的菜，每次出去吃飯都必點。
每到這時候，他都分不清顧洪是否真的在意自己這個女兒。
顧星若似乎已經習以為常，拉開椅子就坐下了。
他注意到她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隻是安靜地拿起筷子。
“許溫，坐。”顧洪指了指自己右手邊的位置。
三人落座後，保姆端上熱騰騰的米飯和湯。
顧洪拿起筷子，示意可以開動了。
餐桌上安靜得隻有餐具碰撞的聲音。
“嘗嘗這個，今天空運來的鬆茸，對熬夜的人最好。”顧洪親自給許溫舀了碗湯。
瓷勺碰在碗沿發出清脆聲響。
顧星若默默夾了塊離她最近的白灼蝦，許溫看見她筷子尖在微微發抖。
“閃城最近的用戶增長怎麼樣？”顧洪夾了一塊魚肉，突然開口問道。
許溫放下筷子，認真回答：“上個月同比增長35，主要是江省的三四線城市的擴張效果顯著。”
“補貼力度呢？”顧洪繼續問道。
“控製在營收的18以內，比美團低5個百分點。”許溫回答的仔細。
顧洪點點頭，又問了幾個關於運營數據和戰略規劃的問題。
許溫一一作答，條理清晰，數據準確。
整個過程中，顧星若隻是埋頭吃飯，偶爾抬頭看一眼父親和男友，但始終沒有插話。
許溫注意到顧星若的異常安靜。
平時她總是最活躍的那個，想法一個接一個地往外冒。
現在她卻像個乖巧的小學生。
“美團最近在打價格戰，你們準備怎麼應對？”顧洪突然話鋒一轉。
許溫思考了一下：“我們計劃從服務質量入手，差異化競爭，價格戰不是長久之計。”
顧洪輕哼一聲：“商場如戰場，有時候必須正麵迎擊。”
他放下筷子，直視許溫的眼睛：“洪景實業可以全力支持閃城，打贏這場價格戰，不用擔心錢的事情。”
許溫心頭一震。
洪景的財力他是知道的，如果有這樣的後盾，確實可以毫無顧忌地與美團對抗。
不過這時候他莫名想起李卿雲之前和他說過的話。
給的錢越多，也代表著控製力度越強。
“謝謝顧叔叔的好意，但我們希望閃城能獨立發展，這也是對團隊能力的考驗。”許溫謹慎地回答。
顧洪的眼睛微微眯起：“年輕人有骨氣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借勢，閃城要想走出江省邁向全國，這一關是必須要過的，要是連大本營都守不住，以後還怎麼走向全國？”
餐桌上氣氛突然變得凝重。
顧星若終於忍不住了：“爸，許溫有自己的規劃，你就彆”
“我沒問你，你怎麼想？”顧洪冷冷地打斷女兒，目光依然鎖定許溫。
許溫感到兩道目光同時落在自己身上，顧洪的逼視和顧星若的擔憂。
他放下筷子，聲音平穩但堅定：“顧叔叔，我理解您的關心，但閃城的發展路徑需要保持獨立性，而且我們也有自己的辦法。”
顧洪的表情沒有變化，他隻是突然問道：“你知道美團背後是誰在支持嗎？”
“紅杉和阿裡。”許溫回答。
“不隻是他們，還有政府背景的產業基金。你以為你們麵對的是什麼級彆的對手？”顧洪的聲音低沉。
許溫回應道：“商業競爭最終還是看產品和服務的競爭力。”
顧洪突然笑了，那笑容卻不達眼底：“我欣賞你的自信，但商場不是象牙塔，有時候規則沒那麼簡單。”
顧星若的筷子“啪”地一聲放在桌上：“爸！您能不能彆在吃飯的時候談這些？”
餐廳裡瞬間安靜下來。
許溫看到顧洪的眼神變得鋒利，而顧星若的臉頰因為激動而微微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