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秋生從於鳳玲家出來時,已是深夜。
於鳳玲一直挽留她說住一晚上,但最後還是被她婉拒。
蘭秋生一個人走在街道上,感受初秋那帶著絲絲涼意的晚風。
她掏出手機,猶豫片刻後還是撥通了丁悅的電話。
“喂?這麼晚了什麼事啊?”電話那頭傳來丁悅含糊不清的聲音,顯然已經睡下。
“丁悅,我有重要的事想當麵跟你說,明天早上你有空嗎?”蘭秋生的聲音有些顫抖。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出什麼事了?你現在在哪?要不要我現在就過去?”
“不用不用,不是什麼急事,就是我做了個決定,想當麵告訴你明天早上七點,食堂二樓見?”蘭秋生握緊了胸前的銀杏葉。
“行吧,神神秘秘的,不過你最好準備請我吃頓好的,這麼晚吵醒我。”丁悅打了個哈欠。
掛斷電話,蘭秋生長舒一口氣。
最難的一關已經過了,於媽媽的支持給了她莫大的勇氣。
但想到要告訴丁悅這個決定,她的胃還是不由自主地揪緊了。
雖然她和丁悅剛認識的時候有很多不好的回憶。
但時過境遷,現在兩人已經是朋友了。
這甚至是蘭秋生這麼多年唯一的朋友。
想到這,她莫名笑了一下。
人生還真是充滿戲劇性。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丁悅成為朋友。
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做出今天這個決定。
蘭秋生幾乎能想象到明天丁悅聽到消息後會是什麼反應。
“你瘋了嗎?”
這句話肯定會第一時間蹦出來。
第二天清晨,蘭秋生比約定時間提前了二十分鐘到達食堂。
她買了兩份豆漿和包子,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
“這麼早?”丁悅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嚇得蘭秋生差點打翻豆漿。
丁悅穿著睡衣外套就來了,頭發隨意地紮成馬尾,眼睛還有些浮腫,顯然是被強行從睡夢中拉起來的。
她毫不客氣地抓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大口:“說吧,什麼大事非得這麼早說?該不會是你終於把許溫拿下了吧?”
蘭秋生的臉瞬間紅了:“不是是關於我未來的決定。”
她深吸一口氣,把昨晚對於媽媽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隨著她的講述,丁悅咀嚼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完全停了下來,嘴巴微微張開。
“你瘋了嗎?放棄選調生?去金陵?就為了許溫那個破公司?”
果然,丁悅的第一反應和蘭秋生預想的一模一樣。
“不隻是為了許溫,我是真的想嘗試這條路。在公司這一年,我學到了很多,也發現自己其實很適合做這個。”蘭秋生急忙解釋。
丁悅放下包子,雙手抱胸:“你知道選調生意味著什麼嗎?穩定的工作,體麵的社會地位,還有你那個於媽媽為你鋪好的路!你現在要放棄這些,去一個陌生的城市從零開始?”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很讓人難以接受,但於媽媽已經同意了。”蘭秋生低頭攪動著豆漿。
“什麼?她同意了?”丁悅的聲音陡然提高,引得周圍幾個早起的學生紛紛側目。
蘭秋生從衣領上取下銀杏葉胸針,輕輕放在桌上:“這是於媽媽昨晚給我的,她說無論我做什麼決定,她都支持我。”
丁悅盯著那枚精致的胸針,表情從震驚逐漸變為困惑,最後化為一種極為複雜的神情。
她伸手摸了摸胸針上的紋路,歎了口氣。
“看來你是玩真的了,你真的想清楚了?”丁悅的聲音軟了下來。
蘭秋生點點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想試試自己的能力極限在哪裡,選調生的路固然安穩,但那不是我主動選擇的,這次我想為自己做一次決定。”
丁悅沉默了很久,久到蘭秋生以為她生氣了。
正當蘭秋生準備道歉時,丁悅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知道嗎,我一直很羨慕你你有勇氣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即使那看起跟精神病沒什麼區彆,我可能永遠不會有這種勇氣。”丁悅的聲音出奇地柔和。
蘭秋生驚訝地看著好友,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應。
她乾笑兩聲:“我都搞不懂你這是罵我還是誇我了。”
丁悅擠出一個笑容:“當然是誇你,雖然我覺得你瘋了,但如果你真的決定了,我會支持你,說不定這真的是條不錯的路。”
淚水湧上蘭秋生的眼眶,她緊緊回握住丁悅的手,“謝謝你,丁悅。”
“彆急著感動,團支書的工作你打算怎麼辦?總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人吧?”丁悅突然恢複了往日的犀利
蘭秋生擦了擦眼角:“我正想和你說這個,我想辭去團支書的職務,交接給合適的人選。”
“哈!我就知道!你這不是給我找麻煩嗎?現在臨時找誰接手啊?”丁悅誇張地翻了個白眼。
“其實,我覺得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你一直協助我做團支書的工作,對各項事務都很熟悉”蘭秋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好友。
“等等等等,你該不會是想讓我接手吧?”丁悅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蘭秋生點點頭,眼中帶著懇求:“隻有交給你,我才能放心離開。”
丁悅長歎一口氣:“我就知道沒好事,先是告訴我你要放棄大好前程去冒險,現在還要把爛攤子丟給我,蘭秋生啊蘭秋生,你可真是我的‘好閨蜜’,早知道你們一個兩個都要走,我當初還費力競選乾嘛?”
剛上大學的時候,兩人為了那個班長的位置競爭了許久。
結果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丁悅雖然嘴上抱怨,但她並沒有直接拒絕。
蘭秋生知道,這已經是默許了。
“那我們待會兒一起去找導員說明情況?”蘭秋生小心翼翼地問。
“行吧行吧,不過你得請我吃一個月的飯作為補償!我知道你現在掙的多!比我都有錢!”丁悅無奈地擺擺手。
蘭秋生尷尬地笑了兩聲:“沒問題。”
上午十點,蘭秋生和丁悅站在輔導員辦公室門前。
蘭秋生深吸一口氣,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裡麵傳來汪書宇溫和的聲音。
推門進去,汪書宇正在電腦前處理文件。
看到兩人,他微笑著抬起頭:“怎麼了?”
蘭秋生和丁悅對視一眼,然後蘭秋生上前一步:“汪老師,我有件事想向您彙報。”
“什麼事這麼正式?”汪書宇推了推眼鏡,示意她們坐下。
蘭秋生沒有坐,她站得筆直,聲音清晰地說:“汪老師,我想辭去團支書的職務。”
話音剛落,汪書宇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他的目光在蘭秋生和丁悅之間來回遊移,最後定格在蘭秋生臉上。
“為什麼突然要辭職?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如果是工作壓力太大,我們可以調整”汪書宇的聲音明顯緊張起來。
他的腦海中瞬間回想起不好的事情。
“不是的,汪老師,是我個人的原因,我決定接受公司外派的機會,要去金陵工作一段時間,可能無法兼顧團支書的工作了。”蘭秋生連忙解釋。
汪書宇的表情更加困惑了:“外派?你不是一直在準備選調生考試嗎?”
“我決定放棄選調生了。”蘭秋生平靜地說。
辦公室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汪書宇的眉頭越皺越緊,他的眼神中滿是疑惑。
蘭秋生能感覺到空氣中的緊張氣氛在不斷升級。
突然,汪書宇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是不是是不是許溫又”汪書宇的聲音顫抖著,眼神飄忽不定。
因為之前那件事,他心裡已經留下心理陰影了。
上班第一天就被最高的領導批評。
從那之後,隻要和許溫有關的人和事,他都格外小心。
蘭秋生和丁悅都愣住了。
她們完全沒想到汪書宇會是這種反應。
“不是的,汪老師,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許溫根本不知道我來找您。”蘭秋生急忙解釋。
汪書宇顯然不相信。
他來回踱步,嘴裡念叨著:“上次也是這樣,這次更過分,直接讓學生放棄前途”
“汪老師,您冷靜一點,秋生真的是自己做的決定,她已經和資助她的於老師商量過了,於老師都同意了。”丁悅試圖安撫對方。
汪書宇停下腳步,懷疑地看著她們:“於老師?臨江一中的於鳳玲書記?她同意了?”
蘭秋生點點頭。
汪書宇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但眼中的疑慮仍未消散。
“這樣吧,既然事情涉及到許溫的公司,我覺得有必要和他當麵確認一下,你們先回去,我會聯係許溫,安排一個時間大家坐下來談。”汪書宇突然說。
蘭秋生急了:“汪老師,真的沒必要驚動許溫,這是我自己的事。”
“就這麼定了,丁悅,你暫時協助蘭秋生處理團支書的工作,等我和許溫談過再做決定。”汪書宇的語氣不容置疑。
離開辦公室後,蘭秋生的心情跌到穀底。
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更沒想到汪書宇對許溫的“陰影”這麼深。
“唉,最後還是需要他來一趟。”蘭秋生沮喪地說道。
丁悅拍拍她的肩膀,“彆想太多,導員就是太謹慎了,畢竟上次許溫弄出來的場麵有點震撼。”
兩人剛走到宿舍樓下,蘭秋生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許溫。
“喂?”蘭秋生深吸一口氣後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溫和中帶著一絲無奈:“汪書宇剛給我打了電話,說你要辭職?”
蘭秋生的心跳瞬間加速,手心冒出細密的汗珠:“是的。”
“我明白了,你現在有空嗎?我們見麵談吧,就在學校咖啡廳。”許溫打斷她。
掛斷電話,蘭秋生呆立在原地。
丁悅好奇地問:“誰啊?該不會是”
“許溫,他要現在見我。”蘭秋生的語氣生硬。
丁悅吹了個口哨:“看來汪導員動作夠快的,去吧,好好談談,記住,這是你的決定,不要被他左右。”
咖啡廳裡人不多,許溫已經坐在角落的位置等候。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麵前放著兩杯咖啡。
看到蘭秋生進來,許溫招了招手。
蘭秋生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
“坐,拿鐵,標準糖,對吧?”許溫推過一杯咖啡。
蘭秋生點點頭,有些驚訝他還記得自己的口味。
她小心地坐下,雙手捧著咖啡杯,感受著傳來的溫度。
“汪書宇給我打電話時,聲音都在抖。”許溫滿臉笑意。
蘭秋生也無奈一笑:“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是我主動去找他辭職的,我沒想到他會直接聯係你。”
“所以,你真的決定去金陵了?”許溫直視著她的眼睛。
蘭秋生迎上他的目光,堅定地點頭:“是的,我已經和於媽媽談過了,她也支持我的決定。”
許溫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鬆動,眼中閃過一絲蘭秋生讀不懂的情緒。
他低頭攪動著咖啡,沉默了片刻。
“於書記她真的同意了?”許溫再次確認,聲音有些低沉。
“嗯,她說這是我自己的路,應該由我自己選擇。”蘭秋生輕輕撫摸胸前的銀杏葉胸針。
許溫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那我確實沒有理由再反對了。”
蘭秋生突然發現,許溫帥氣的臉龐上帶著幾分疲倦,那是這一年多來日夜操勞的痕跡。
“金陵是個好地方,高校資源豐富,市場潛力很大,如果你真的決定了,我會安排蔣姐多帶帶你,讓你儘快熟悉業務。”許溫突然說,語氣輕鬆了些。
蘭秋生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同意了?”
許溫笑了笑,那笑容讓蘭秋生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的樣子:“我從來就沒有權力反對,不是嗎?這是你的人生。”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至於團支書的工作,我會和汪書宇解釋清楚,讓他不要為難你,交接給丁悅是個不錯的選擇,她能力很強。”
蘭秋生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謝謝。”她輕聲說,聲音有些哽咽。
許溫搖搖頭:“不用謝我,相反,我應該謝謝你願意承擔這個重任,不過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我想試試就像你說的,創業最難的從來不是技術,而是麵對質疑時,還敢不敢推開那扇門,現在,我想推開屬於我的那扇門。”蘭秋生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她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
許溫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了:“你變了很多,蘭秋生。”
“是好是壞?”蘭秋生忍不住問。
“當然是好你找到了自己的路,這比什麼都重要。”許溫的聲音格外溫柔。
咖啡已經涼了,但誰都沒有在意。
在這個普通的秋日午後,他們完成了一次無聲的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