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會議結束後,蘭秋生盯著已經黑屏的電腦屏幕發呆。
許溫在會議中宣布的新戰略讓她感到困惑。
原本穩步推進的五年計劃突然壓縮到一年內完成,這種激進的擴張方式與許溫一貫的謹慎作風截然不同。
她眼中的許溫雖然年紀輕輕就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但從來都從他身上感覺不到驕縱的氣息。
不論做什麼事情他都是那樣雲淡風輕、不急不躁。
“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坐在辦公桌前自言自語。
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著辦公桌上那枚銀杏葉胸針。
自從來了金陵後,這枚於媽媽送給她的胸針就一直陪伴著她。
度過一個又一個有些孤獨的夜晚。
窗外金陵的夜色已深,寫字樓裡卻還燈火通明。
所有人都在加班。
剛來的時候她還稍微有些不習慣,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
沒有許溫的日子她也開始變得雲淡風輕。
有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模仿他,還是真沒什麼情緒。
正打算繼續工作的時候,蘭秋生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號碼。
蘭秋生猶豫片刻後接起電話:“您好,哪位?”
“是我,夏檸,我在金陵采風,正好路過,想見見你。”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蘭秋生的手不自覺地輕輕抖了一下。
她完全沒想到夏檸會來找她。
距離上次在臨江那家咖啡館的談話已經過去很久,那次對話的內容至今仍會在她夢中浮現。
蘭秋生還以為從那次以後,兩人就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呢。
她思考再三後說道:“好,地址發我。”
蘭秋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但就是答應了。
曾經她以為自己很討厭夏檸,但冷靜下來後她才發現,好像並不是這樣的。
或許是對方的遭遇讓她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吧
掛斷電話後,蘭秋生走到洗手間,看著鏡中的自己。
高馬尾,淡妝,職業套裝。
與當初那個樸素又稚嫩的女大學生判若兩人。
蘭秋生也沒想過,短短一年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衣服後,拿起外套走出辦公室。
走到辦公區域的時候,不少人都在和她打招呼,嘴裡麵叫著“蘭姐”。
她也一一回應。
這些人的實際年齡全部比她大。
一開始蘭秋生還有些不適應,但慢慢也習慣了。
離開許溫後,她發現很多事情她也能自己處理。
離開公司後,蘭秋生開車前往約定的地方。
夏檸選的地方是家隱蔽的咖啡館,藏在老城區的一條小巷裡。
蘭秋生推門進去時,看到夏檸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麵前放著兩杯咖啡。
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頭發比上次見麵時長了許多,隨意地披散在肩上。
雖然是這樣簡單的穿搭,但穿在她身上卻給人一種彆樣的感覺。
就好像是天上的仙女,又像是每個人記憶中的那個白月光。
不需要怎麼打扮,就已經很漂亮。
現在的夏檸太過安靜,實在沒辦法讓蘭秋生把眼前的女生和她曾經說過的樣子聯係起來。
“拿鐵,標準糖,我沒記錯吧?”夏檸推過一杯咖啡,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蘭秋生點點頭坐下,咖啡杯傳來的溫度讓她冰涼的手指稍稍回暖。
秋天已經悄悄過去一半,天氣也越來越冷。
蘭秋生坐下後,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隻有咖啡館裡播放的輕音樂在耳邊不斷響著。
一遍又一遍。
“金陵分部怎麼樣?”夏檸率先打破沉默,微笑著問道。
“還不錯,已經初步打開高校市場,你呢?新書準備得如何?”蘭秋生謹慎地回答。
她並未質疑夏檸是從哪得到的消息。
大家總有著這樣或者那樣的關係。
知道也很正常。
“還在構思,所以來采風,找找靈感。”夏檸端起咖啡杯輕抿一口。
蘭秋生看了眼麵前的女孩。
她當然知道這是借口,但卻並沒質疑。
又是一陣沉默。
蘭秋生注意到夏檸手腕上的疤痕已經淡了許多,但依然清晰可見。
她想起那天晚上夏檸平靜的敘述,關於那把刀,關於許溫腹部的傷口。
“你變了不少,更成熟了。”夏檸突然說道,目光在蘭秋生身上不斷掃著。
蘭秋生也端起咖啡輕抿一口:“人總會變的。”
“是啊,比如你離開臨江,但我覺得,你不是因為事業才離開的。”夏檸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她也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十分直白地說著。
蘭秋生的手指微微顫抖,咖啡在杯中泛起一陣陣漣漪。
“你是怕自己變成第二個我。”夏檸的聲音很輕,但卻直擊要害。
她抬起頭,目光十分認真地盯著正前方。
就好像這樣能看出對方的破綻一樣。
蘭秋生感覺咖啡館的燈光突然變得刺眼,她甚至感到一陣眩暈。
她放下咖啡杯,強迫自己直視夏檸的眼睛:“那你回來又是為什麼?”
夏檸沒有立即回答。
她轉頭看向窗外,金陵的夜色中路燈閃爍,行人匆匆。
“誰知道呢?也許和你一樣,害怕變成另一個人,不過”她最終說道,聲音飄忽。
她轉回頭,眼中帶著蘭秋生讀不懂的情緒,“我以後也一樣會回來。”
“說到回來顧星若已經離開了,你知道嗎?”話題突然轉變,夏檸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
蘭秋生猛地抬頭:“什麼?”
既然夏檸這麼說,那這個“離開”就不會是簡單的離開,而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變故。
蘭秋生感覺自己的心臟不自覺地揪了起來。
“兩周前的事,許溫受傷住院,她當天就坐飛機離開了臨江。”夏檸將信封推到蘭秋生麵前。
蘭秋生的心跳驟然加速,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桌沿:“許溫受傷了?嚴重嗎?”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腹部中刀,和上次差不多,不過這次是為了保護顧星若。”夏檸的語氣平靜得可怕。
說完後她輕輕呢喃:“他總是在保護彆人”
信封裡是幾張照片,蘭秋生顫抖著手指將它們取出。
裡麵是臨江本地的報紙。
夏檸專門把報紙上有關襲擊的新聞裁剪了下來。
《遊樂場驚現離奇傷人案!三嫌犯落網,動機撲朔迷離》
本報訊。
昨晚8時許,本市遊樂園發生一起惡性傷人事件,三名犯罪嫌疑人當場逃竄後迅速被警方抓獲,一名年輕男性遊客在衝突中腹部受刀傷,經緊急送醫搶救已脫離生命危險。
據目擊者稱,雙方起初因瑣事口角引發爭執(有說法稱涉及肢體碰撞),隨後矛盾迅速升級。三名男子突然持械行凶,受害男子在保護同行女伴過程中被刺傷。現場遊客報警後,警方與急救人員火速抵達,傷者被送往臨江市中心醫院救治。
警方披露,三名犯罪嫌疑人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但堅稱作案動機僅為“被踩鞋後的憤怒衝動”,否認存在預謀或受人指使。這一說法與行凶時表現出的有組織性及持專業刀具等細節存在明顯矛盾。警方發言人表示,案件仍在深入調查中,不排除存在更深層次作案動機,呼籲知情市民提供線索
夏檸覺得蘭秋生看的差不多了,便解釋道:“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我隻知道在這件事後,顧星若就走了。”
蘭秋生的思緒一片混亂。
許溫受傷、顧星若離開、突然加速的擴張計劃一切突然有了聯係。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她艱難地問道。
夏檸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因為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畢竟你現在是離他最近的人之一。”
這句話像一把雙刃劍,既肯定了蘭秋生的位置,又殘忍地提醒著她與許溫之間永遠存在的距離。
“他現在怎麼樣?”蘭秋生低聲問道
“出院了,工作狂模式全開,我猜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不過”夏檸輕笑一聲。
她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這種擴張速度太危險了。”
蘭秋生想起視頻會議上許溫不容置疑的語氣,和團隊們擔憂的眼神:“你覺得會出問題?”
“不知道,但我知道一點,人在這種狀態下容易做出錯誤決定。”夏檸傾身向前,聲音壓得更低。
“我會注意的,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蘭秋生輕聲說道。
夏檸靠回椅背,表情放鬆下來:“不用謝我,我隻是在贖罪。”
夜色漸深,咖啡館裡的客人陸續離開。
服務員開始收拾附近的桌子,禮貌地提醒他們即將打烊。
“我該走了,新書出版後我會送你一本。”夏檸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
蘭秋生點點頭,也站了起來。
兩人在咖啡館門口道彆,夏檸轉身離開。
“蘭秋生,照顧好他,也照顧好自己。”她突然回頭,黑夜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沒等蘭秋生回答,夏檸的身影已消失在雨幕中。
回到公寓,蘭秋生站在窗前,看著金陵的夜晚。
手機屏幕亮起,是工作群的消息。
許溫剛剛發來了新的任務,要求各分部在48小時內反饋。
她點開文件,密密麻麻的數據和計劃讓她頭暈目眩。
這種速度、這種規模確實如夏檸所說,太冒險了。
手指懸在鍵盤上方,蘭秋生猶豫著該如何回複。
作為分部負責人,她應該提出專業意見。
但作為,,,,,,作為什麼呢?
作為那個被拒絕卻依然關心他的人?
最終,她撥通了蔣夏青的電話。
“蔣姐,你看過許總發的新方案了嗎?”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電話那頭傳來蔣夏青的歎息:“剛看完,太激進了,資金鏈根本撐不住這種擴張速度。”
“你覺得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
沉默片刻後,蔣夏青的聲音低了下來:“我聽說了一些事,關於顧小姐的,蘭秋生,有些事情我們可能不該過問太多。”
掛斷電話後,蘭秋生打開電腦,開始逐條分析許溫的方案。
她標注出風險點,列出替代方案,工作到淩晨。
第二天一早,她將整理好的反饋發給了許溫。
郵件中她專業而克製地表達了擔憂,並提出了更穩妥的實施方案。
不到十分鐘,許溫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蘭秋生,你的意見我看到了,但我必須這麼做,沒有商量餘地。”他的聲音聽起來疲憊但堅定。
“班長,我隻是擔心”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有些事情比商業風險更重要。”許溫打斷她。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蘭秋生想象許溫此刻一定坐在他那間寬敞的辦公室裡,麵前堆滿文件。
“若若她還好嗎?”蘭秋生鼓起勇氣問道。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變得微弱。
良久,許溫才開口:“她安全了。”
這簡短的回答讓蘭秋生明白了許多。
她想起夏檸的話,想起報紙上的報道,想起許溫突然改變的決策風格。
“我會全力支持新方案,金陵分部不會讓你失望。”她最終說道。
“謝謝,對了,你那邊最近怎麼樣?適應了嗎?”許溫的聲音柔和了些。
這個突如其來的關心讓蘭秋生的心跳漏了一拍:“挺好的,大家都叫我蘭姐,雖然我比他們大多數人都小。”
電話那頭傳來許溫的輕笑聲:“看來你做得不錯,照顧好自己。”
同樣的叮囑,來自不同的人,卻都讓她心頭一顫。
掛斷電話後,蘭秋生走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前。
窗外陽光明媚,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反射著耀眼的光芒。
手機再次震動,是工作群的消息。
許溫已經根據反饋調整了部分方案,但核心目標不變。
一年內完成全國擴張。
團隊們的回應紛至遝來,有擔憂,有支持,但最終都表示會全力以赴。
蘭秋生深吸一口氣,在群裡回複:“金陵分部收到,立即執行。”
放下手機,她看向辦公桌上與於鳳玲的合影。
照片中的於媽媽摟著她的肩膀,眼中滿是驕傲。
蘭秋生輕輕撫摸胸前的銀杏葉胸針,仿佛能從中汲取力量。
“我會做好的。”她輕聲承諾,不知道是對許溫,對於鳳玲,還是對自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她的路,此刻正在金陵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