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氣氛說不出的緊張和詭異。
王老實回過神來，連忙擺手，喉結上下滾動著：“不不用了，我吃過飯了，不用麻煩了”
“哦？是嗎？那可真是不巧呀。”
王思明低下頭，筷子好似不經意劃過盤底，發出一道暗啞的“刺啦”聲。
王老實額頭上的汗唰地一下流了下來，順著脖頸滑進衣領。
他慌亂地從地上撿起那塊豆豬肉，也不敢再遞過去，手指顫抖著從褲兜裡掏出一小遝皺巴巴的錢，猶豫了一下，還是咬咬牙塞在張翠花手裡。
“張張翠花同誌，這錢你拿著，給兒子辦酒席用吧肉我就拿回去了”
說著，他瞅了一眼王思明，見這大魔王唇角微微翹了一下，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
但馬上又緊張起來，繼續說道：“對，對了，明天我還有事兒，就不來參加婚禮了
老大、老二，爹以後也幫不了你們多少，你們好好過日子吧”
話音未落，他就火急火燎地跑出門。
在關門的時候還不小心夾到了手，卻硬是把痛叫給憋回了嗓子眼，生怕讓王思明這個大魔王聽到不高興。
屋子裡，張翠花捏著那遝錢，借著油燈數了兩遍，“三塊八毛錢！夠買十幾斤糧食了！”
王二民嘴都樂歪了，“不錯，不錯，娘，酒席準備的糧食夠用了，這錢，你就拿著給大嫂和我媳婦再添兩樣回門禮唄！”
“嘖嘖，二哥，你還真是長得醜想得美！”王思明朝他翻了一個白眼。
王大軍聲音悶悶地說道：“這錢還不知道爹是攢了多久呢爹也不容易”
王二民聽到這話一愣，立刻偷眼看向王思明，就見王思明神色冷淡地戳著盤子裡的炒豬肝，豬肝上已經被戳了幾個小洞。
不好！老三這是生氣了吧？
他心裡不由得打起了鼓，也不知道老大今天發什麼瘋，怎麼淨乾些不著四六的事兒！
老三現在可是他們的“金主”啊，惹誰生氣都不能惹老三呀！
王二民迅速抬起手，一巴掌拍在王大軍的後背上，“大哥！這大好的日子，你說啥呢？！”
王大軍低著頭，手緊緊攥著衣角，張了好幾次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張翠花沉著一張臉，眼睛直直看向王大軍，厲聲問道：“老大，抬起頭，把話說清楚，你這是啥意思？
你這是覺得我們大家對不起你爹了，想給你爹討個公道？！”
“不，不是的，娘我就是”王大軍急得說不出話來，憋得滿臉通紅。
仔細看去，大概因為最近日子過得好，那張臉白了胖了，現在紅起臉也不是以前的黑紅，竟有了一點英俊的樣子。
張翠花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恨不得一巴掌把這個傻大兒給拍扁。
“不是這意思，又是啥意思？你心疼你爹是你的事兒，用不著在我們麵前嘀咕！
你要明白，王老實是你的爹是老二的爹是小妮的爹，可他不是小野的爹也不是三兒的爹！因為他不配！
就他乾的那畜生不如的事兒，他永遠都不配！！！”
張翠花的聲音如同一記悶棍，狠狠砸在王大軍的頭上。
他隻覺得耳朵嗡嗡的，腦中一片空白，臉上卻不自覺露出委屈的神色。
他，他錯了嗎？
到底是爹辛辛苦苦把他們養到這麼大啊！
他不敢求老三和小野原諒爹，但但明天就是他和老二結婚的日子，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可爹因為老三，明天卻來都不敢來！
他心裡總歸是不得勁兒的！
另外，他心裡還是對一家團圓抱有一絲期待的吧！
王思明撂下手中的筷子，瞅都沒瞅王大軍，隻朝張翠花笑道：
“娘，我剛才給忘了，還有點兒事要跟大宇說，我現在得去找他一趟！”
說完，哧溜一下下了炕，剛踩上鞋子，卻感覺衣角被人抓住了。
回頭一瞧，就看到王小妮那兩隻抓得緊緊的小爪子，視線朝上，這小妮子正癟著嘴，眼裡含著一包淚：“三哥彆走”
“三兒”張翠花緊張地聲音有些顫抖。
“老三，你彆跟大哥一般見識！你知道大哥就是個憨子，不會說話”王二民急得滿頭大汗。
“唉！”王思明心裡深深歎了口氣，“我就是有事兒去找大宇，晚上還要回來睡覺的。”
他朝王小妮頭上彈了個腦瓜崩兒，王小妮嘿嘿地樂了一聲，緩緩鬆開了手。
王思明穿好鞋子，背上挎包出了門。
屋裡一時靜默下來。
約莫著王思明已經走出了院門，張翠花這才抄起笤帚疙瘩朝王大軍的後背一下一下抽過去，咬牙切齒地罵道：
“老大，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的好日子是咋來的？
你的工作，你的城裡戶口，你的房子，甚至是你媳婦
要不是三兒，你現在還在土裡刨食呢！你今天說那些話，是想讓三兒寒心嗎？”
王大軍挨著打卻不敢躲，滿臉慌張，“娘，我一輩子都記著老三的恩情！可是”
王二民滿眼鄙視地看著王大軍，“大哥，你彆可是了。人人都說你憨厚老實，說我自私自利。
可你瞅瞅你，這算不算‘端碗吃飯，放碗罵娘’？我是不好，但我可沒傷老三的心！”
王小妮氣鼓鼓地看向挨打的王大軍，“大哥，你把三哥給氣走了！要是三哥不回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王大軍“哎喲哎喲”地叫著，聽著這些話，隻覺得內心一片苦澀。
王思明這邊，出了門就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裡點燃，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慢慢朝知青院走去。
風輕輕地吹著，小路兩邊乾枯的蒿草沙沙作響。
華子的味道讓他煩躁的情緒漸漸舒緩下來。
要說王大軍今晚的表現，讓他傷心了嗎？
那倒沒有。
王思明的付出都是心甘情願的，而站在王大軍的立場上，人家關心王老實也沒啥不對。
畢竟那是人家的親爹。
要是為了討好他王思明，王大軍就不認從小最疼他的爹了，那才會被他王思明看不起。
但是，王思明心裡多少還是有點不舒服就是了。
現在覺得有句話說得真對，羊皮貼不到狗身上。
他以後，還是少插手這些“家人”的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