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夢蝶垂著的腦袋猛然抬起，盯著李莊生的眼睛，許久，掀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哦，是嘛，謝謝你的寬容大度。”胡夢蝶聲音裡透著三分譏諷。
“謝我什麼，你這麼了解我，應該能猜到的吧。”李莊生笑笑，“難不成你覺得我會恨你？”
胡夢蝶輕攏發絲，笑笑：“嗯，你怎麼會恨我，畢竟你那麼亞撒西。”
“你什麼時候學會的這個詞？”
“公司裡不少人都是二次元，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
“這段時間多虧了你了，才能一直正常運轉下去。”
“我也沒有額外做什麼，主要還是賬上還有錢。”
“你喜歡管賬的話，以後公司可以一直歸你管。”
“這我可不敢，名不正則言不順，我又有什麼資格管你的公司？”
李莊生沉默了片刻，拉著胡夢蝶的手，笑了出來：“傲嬌了不是？你原來是什麼身份，現在還是什麼身份。”
胡夢蝶揚了揚眉，擠出一絲冷笑：“行啊，聽說你之前許諾祝枝雪說要擺酒席，你要和我擺酒席嗎？”
“那你這確實有點強人所難了……”李莊生撓了撓臉。
“哼，我就知道。”
胡夢蝶深吸了一口氣，強撐著自己表麵的情緒。
她彆開了臉，又微微側過身。看起來好像和李莊生沒什麼好說的。雙方都徹底撕破臉了，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
但是她看起來也沒有轉身離開的打算。就是這麼僵著，似乎在等著李莊生的下文。
“其實我知道你那天對我說的話很多是在詭辯甚至偷換概念……但你有句話說的沒錯，我的確是蠻虛偽的。”
“我真的是討好型人格，當然可能也是有點傲慢。其實我蠻在意彆人的評價的，即便沒有人……這應該還是有點表演型人格吧，喜歡做給彆人看，想要獲得彆人的高評價，想要自我滿足。”
“你說的對，這樣很虛偽，我總是貌似謙虛，但實際上很傲慢且固執己見……我為什麼要做出謙遜的樣子呢，因為我覺得這樣做的是對的，君子要恭謙信敏惠嘛！”
“或許我真的隻是做到了表麵，因為我骨子裡其實是個聽不得彆人意見的人，非常的以自我為中心……可是我偏偏要裝作一副恭謙仁義的樣子，因為人是社會性動物嘛。總是要一邊欺騙自己，一邊欺騙彆人的。”
“所以呢？”胡夢蝶終於忍不住開口，她隱隱有些不耐煩。
這個時候她真的不想再聽李莊生這些自我剖析的廢話。對她而言，這完全不重要！
“你和我都一樣，我們都很在意社會的評價，他人的肯定。所以我感覺你很可憐。”李莊生說。
“用不著你可憐我！”胡夢蝶不煩躁打斷了李莊生，“其實你就是想說你不怪我，因為你睡過我了，睡過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因為我是處女之身，因為我的身體給你那麼多快樂，所以你才不怪我對不對？”
她的聲音愈發高亢，引得一些路人都忍不住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李莊生歪了歪頭，胡夢蝶語氣與其說是質問，不如說是求證。
“呃，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根本原因還是在於，你沒有真正傷害我呀。”李莊生眨了眨眼，“你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難過，其實我是覺得是我傷害了你。我當時想，你真是瘋子啊，可又是我把你逼成了這樣。是我對不起你。所以，我一直沒有怪你，我隻是對我自己惱羞成怒。”
“……嗬嗬。”
沉寂了許久，胡夢蝶口中發出了兩聲空洞的笑。
“那你還真是亞撒西呢。”
“當然啦，也有可能是我覺得我占了大便宜，你報複我的手段也太溫柔了。”李莊生輕聲說，“你這個人啊，黑化都黑化不明白，仔細想來，7月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日子簡直就是跟天堂一樣。”
胡夢蝶抿緊了嘴唇，臉上微微發燙。
“我都感覺你不是在報複，而是，在撒嬌。”李莊生接著說。
“你閉嘴吧！”胡夢蝶出奇的憤怒，一巴掌打在李莊生的臉上。
“其實我覺得你蠻可愛的，就像前幾天，在我回縣城之前，你跟我表白。”
胡夢蝶臉上火辣辣，好像要燒起來似的，紅的就像是10月的蘋果。
“我知道，你很關心我，你是害怕我想不開，所以慌裡慌張的跟我表白。”李莊生輕輕撫摸著胡夢蝶滾燙的臉頰，情不自禁的親了一口，“真可愛啊！”
“你閉嘴！”胡夢蝶尖叫著再次打了過去，但是這一巴掌卻軟綿無力。
李莊生將胡夢蝶抱進懷裡：“我也是蠻幸運的，能有你這麼喜歡我，即便被我那麼傷害過……因為在你心裡我是你唯一的男人，對吧？你之前說，穿越之前，我們也是第一次。我相信你，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瞞著我。但仔細想想，那個時候確實不太正常，你和之後的表現不太一樣……不像是有經驗的樣子。”
胡夢蝶羞愧的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李莊生緊緊的抱著她，讓她想逃也無處可逃。
好討厭啊，李莊生這個家夥為什麼變得這麼從容？他到底有什麼依仗？怎麼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
可惡，他為什麼又變回來了？而且還多了隨性的無賴感。
“胡夢蝶，我喜歡你，不，我愛你。糾結愛情的解釋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你永遠不要離開我，我想繼續和你睡覺。無論是占有欲還是彆的什麼因素，管他呢，總之我說是就是！”
“我……不愛你，你放開我！”胡夢蝶淚光煢然，媚眼婆娑。她在李莊生懷中無力的掙紮。
李莊生便放開了她。
然而獲得自由的胡夢蝶一時間卻不知所措起來，她似乎沒有料到李莊生真的如此輕易放手了。
“說了那麼多，就是還沒睡夠唄。”胡夢蝶咬著嘴唇，語氣嘲諷，“還想跟我上床是嗎？”
“這隻是其中一部分啦，雖然我不否認占了很大一部分。”
“你無恥！”
“我有時候都不知道你是保守還是開放了……食色性也嘛，這種欲望是刻進生物dna裡麵的，不要談色性變，好不好？”李莊生坦率地聳肩，“而且我也說了這隻是一部分原因，我隻是覺得，跟你在一起會很舒服，會讓我對明天有期待感。”
“不要解釋，解釋就是掩飾！你不要臉！無非就是下體控製大腦了！”
“哎，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你自己也很享受的，而且每次你都很迎合……再說了，你不要選擇性忽略我的話！”
“什麼話，你說那麼多冠冕堂皇的話，還想自欺欺人下去嗎！”
“好好好，你非要這麼說，你才開心是吧？”李莊生氣笑了，“行行行，那我就多說點你愛聽的吧。沒錯，我就是因為你長得美若天仙床技又棒，才不舍得放棄你的！沒錯，我就是因為你第一次是屬於我的，你是個乾淨的身子，所以我才原諒你！其實我想通了，什麼靈魂的第一次，那玩意兒太空洞了，我就是隻在意肉體的第一次！”
胡夢蝶擦了擦眼淚，冷笑著：“你終於說出你的心裡話了，這麼無恥、虛偽……人渣！”
李莊生微微苦笑，再次抱住胡夢蝶，親吻她的耳朵：“彆再這樣了，你和我一樣，不肯接受彆人的好意。我猜猜看，是因為你對外界的不信任，你覺得彆人對你好都是必須有所圖謀，圖謀你的臉蛋和身體。這樣你才能安心嗎？你不會是覺得你的內在毫無吸引力吧，真的，彆這樣看輕自己了。我當初和你結婚，不僅僅是因為我覺得你長得好看，不僅僅是因為你隻是個‘適合結婚的對象’，你這樣想自己，我會很心疼的。”
胡夢蝶突然僵住了，在那一瞬間幾乎靈魂出竅了一般。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卑，居然被李莊生看穿了。
這種心態到底持續了多久呢，或許是從大學時候開始，她愈發的懷疑自己，覺得自己除了外在一無是處，她的內心極為荒漠，她的精神堪稱貧瘠。
李莊生是怎麼知道的呢，她明明在竭力掩飾這一切。
“胡夢蝶，我對你的感情，不僅僅是你的臉蛋和肉體。我保證，我喜歡的是和你相處時候的感覺。我感覺你是個很棒的人，你很會共情我，你很會哄我開心，有你在真的很好。”李莊生廝磨胡夢蝶臉頰。
“你撒謊……你撒謊！”胡夢蝶拚命的推開李莊生，淚水終於順著臉頰流下，她勁撕扯著自己的臉，好像這是什麼令她憎恨的東西，“還是說你又在自欺欺人了，你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嗎，隻是因為我這張臉，你才喜歡和我交往的吧！”
李莊生心疼且難過地望著她：“你的臉就是你的一部分，是沒有辦法完全割舍的，這張臉屬於你，這副身體也屬於你，這就是你呀。”
“你還記得《小王子》嗎，小王子看到了一片玫瑰園，他才意識到原來屬於自己的玫瑰並不特殊，甚至不是最美麗的那一朵。可那還是他最愛的玫瑰，沒有人可以取代。這個世界上或許有比你更漂亮的人，但對我而言，她們是美麗和空虛的，加起來都沒有你重要。重要的東西隻能用心才能看清楚，我們在一起相處的點點滴滴，讓你變得這麼重要，獨一無二。”
胡夢蝶的手無力地垂下，隻剩下嚶嚶的哭泣聲。
“夢蝶老婆，是我對不起你，雖然我這麼說有點不要臉，儘管我傷害了你那麼多，但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我們和好吧。”
“我不要！”胡夢蝶倔強地咬著牙，滿麵淚花，“你說和好就和好，你對我的傷害怎麼算！我的痛苦怎麼算！我的難過怎麼算！我對你的付出，又怎麼算？”
“是啊，這確實是一筆糊塗賬……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如果你想要錢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很多錢，不過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這個。”
李莊生臉上為難起來，“那你想怎麼讓我補償……”
話音未落，他突然吃痛的叫了起來。原來是胡夢蝶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他極為痛苦，但是沒有任何反抗掙紮。
等到胡夢蝶咬累了，肩膀上流出了血珠。
“咬死你，咬死你！”胡夢蝶哭哭啼啼。
“如果你還不解氣的話，這邊還可以再來一下。”李莊生疼的直抽冷氣。
胡夢蝶不言語，隻是伏在李莊生肩頭痛哭，想把這數年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儘情地毫無保留地發泄出來。
“說實話，我有點疼，能不能先去一趟路邊診所，給我止血消毒一下……”李莊生苦笑著。
胡夢蝶不停的抽噎著，拉起李莊生前往附近診所。
“你還是把另一邊也咬了吧。”李莊生好心提醒道。
“你神經！”胡夢蝶擦了擦眼淚，“和好就和好吧，算我上輩子欠你的太多了，我知道你不好麵對祝枝雪，我會幫你去說的，我來當這個惡人！”
“為什麼不好麵對？”李莊生彆開了臉，“反正大家以後都是一家人。”
胡夢蝶停下了腳步，目光疑惑，好像沒聽懂李莊生在說什麼東西。
她真的沒懂：我不是獨一無二的玫瑰嗎？
“怎麼了？”李莊生明知故問。
“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氣啦！”
“誰和誰？”
“我們啊！”
“‘我們’，是誰？”
李莊生沉默了片刻，麵對胡夢蝶那幾乎要刀人的目光，暗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彆怕，彆怕，你來時的雄心萬丈呢，這麼容易就被嚇軟了？大不了被扇耳光，就算被世界上所有人鄙視又怎麼樣，總有一個人會接受你的一切。
“我們就是我們啊，像是我啊，你啊，祝枝雪啊，林月花啊……如果伊雲水也想加入這個家……也不是不行。”李莊生眼神飄忽。
胡夢蝶待在原地沉默了好久，然後歪著頭，直勾勾的盯著李莊生看。
李莊生被看的心裡發毛，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忽然意識到這一點，於是又硬著頭皮上前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