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商陸回到營房，驚訝地發現這裡與他離開之際，有了極大的不同。
校場上麵有一半的區域，都被一片灰蒙蒙的霧氣籠罩。
即便是商陸，也看不清灰霧裡麵的情況，隻感到了有一陣陣混亂、躁動的氣息，伴隨著熱浪與鐵鏽味，從霧氣中散發了出來。
若不是看到有機關傀儡在灰霧中跑進跑出，商陸都要懷疑這裡是不是遭到了某個詭物的“突襲”了。
商陸跳下馬，向迎上來的呂陽問道：“那邊是什麼情況？公輸師姐在搞什麼？”
“你不是讓她修複巫器，改造巫甲嗎？她怕巫力外泄傷到旁人，就搞出了這麼一個臨時工坊。”
呂陽回答道，頓了頓，又壓低了聲音問：“你在巫院的時候，有去過她的煉器工坊吧？裡麵什麼情況，是不是像大夥兒傳的那樣恐怖？還有幫她做試驗，到底有沒有危險？”
“你問我？”
商陸把手一攤。
“你入巫院的時間可比我長！不過我當初在師姐的工坊裡，確實有見到幫她測試巫器威力的同門。怎麼說呢，師姐下手還是有分寸的，死不了。”
呂陽皺起了眉頭：“死不了？那就還是很危險了？”
“該怎麼選，你好生考慮吧。”商陸說：“如果是我，會把這當成是一次磨礪的機會。反正幾位巡狩與大祝都在興山軍鎮，真要出事，他們能坐視不理？”
呂陽眼睛一亮：“有道理啊……”
商陸不再理他，轉而把朱全、莊樊還有杜風、屠羆幾個人叫到了身前，從無常令裡拿出幾瓶解靈丹，扔給他們。
“把丹藥分給大夥兒，每人三顆。先不著急服用，等到行藥的烈酒送到後，分彆在寅、午、申這三個時辰，和酒服下，然後全力催功，發一場大汗，讓混亂汙染隨著汗液排出。”
朱全、莊樊、杜風和屠羆幾個人連連點頭，將商陸教的用藥時辰與方法牢牢記住。
他們知道混亂汙染的厲害，何況商陸交代的時候，表情還很嚴肅，更是叫他們心頭一凜，不敢馬虎。
黑雲聽說還有酒的事，眼睛瞬間冒光，急不可耐地湊了上來。
然後就被商陸一巴掌拍開，厲聲警告道：“這次的酒，你要是敢偷吃敢搶，我就把你作成馬肉乾，分給大夥兒吃！”
訓斥過後，又給黑雲畫了個餅。
“隻要你老實聽話，等大夥兒淨化了體內的混亂汙染，剩下的酒全都給你。”
黑雲本來垂頭喪氣，聽到這話，再度激動了起來，噅噅直叫，還拿嘴巴叼商陸的衣服。
三娘正飄在半空，好奇張望著灰霧裡的情況。
聽到黑雲的叫聲，她垂下頭來，為商陸翻譯道：“它讓你立字據。”
商陸被氣樂了，抬腳給了黑雲的屁股一下，罵道：“立個屁的字據，我堂堂假司馬、無常衛，還能騙你一個畜生？我說的話就是字據，絕對算話！”
黑雲哼哼唧唧，倒也沒有繼續纏著商陸要字據。
商陸又把槐叔喚到跟前，吩咐他等會兒有砂汞送來，要在校場上拋灑一遍。
汞就是水銀，這玩意兒本身是對人體有害的，但可以中和眾人排出身體的混亂汙染。
無論是汞，還是混亂汙染，都是一種毒素。可是當兩種毒素遇上了後，卻不是毒上加毒，而是同歸於儘。
“是。”槐叔叉手領命，答應的很爽快。
商陸剛把這些事情安排完，就看到公輸靈從灰霧中走了出來，問他道：“修複巫器、改造巫甲的材料，都拿回來了？”
“拿回來了一部分，還有些在彆的倉庫，稍後就給我們送過來。”
商陸把拿回來的幾種材料，交給了公輸靈。
“品質都不錯，沒有拿劣品的糊弄你。”
公輸靈檢查過後，滿意的點了點頭：“時間不等人，我先處理這些材料，等後續材料送到，呂陽你給拿進工坊，順帶給我幫忙。”
“好！”
呂陽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咬牙應了下來。
看來是想清楚了。
公輸靈麵罩上的紅光一閃，說道：“這就對了。給我幫忙，能免費改造飛劍，還有機會得到巫甲，有什麼可猶豫的？放在巫院裡，是許多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便是真出意外，隻要靈魂不滅，我就能讓你重新擁有身體！肉身羸弱，哪有巫甲好用？我還能把你的身體打造成劍，讓你真正人劍合一，做個劍人！”
呂陽一愣：“誒，你怎麼還罵人？”
“我有罵人嗎？你難道不想人劍合一？”公輸靈問。
呂陽一頭黑線：“師姐，你當我聽不懂諧音梗嗎？”
“哦，原來你不傻啊。”
呂陽給氣了個半死。
想要反擊吧，又怕得罪了公輸靈，不給他改造飛劍、打造巫甲。
最後，隻能把這窩囊氣往肚子裡咽。
好在公輸靈沒有繼續逗他，捧著材料返回了灰霧。
在進灰霧之前，她還專門提醒了一句，讓郡兵不要靠近灰霧。若是遭到波及，被外泄的巫力傷到，可就怪不得她了。
公輸靈開工後，商陸也沒有閒著。
他在校場的另外一頭，同樣劃出了一片禁區，不許郡兵靠近。
並由三娘布下幻陣，隔絕了外麵的窺視和窺聽。
而商陸也在三娘的吩咐下，現畫了數張清淨符，用它們布下了一個符陣，防止在處理怪肉的過程中，有混亂氣息外泄，造成汙染。
構築完了幻陣和符陣，三娘方才讓商陸拿出五色土，按照東木、南火、中土、北水、西金的規矩，用五種不同屬性的土，在對應的方向上畫出巫咒。
最後，又來到了中土的位置，壘土作灶。
商陸掐訣念咒，地上的泥土自行翻湧，頃刻間，就壘起了一座簡陋的灶台。
緊接著，商陸又去到營地的灶房，將裡麵的鐵鍋、蒸籠等物，統統拿了過來。
在商陸忙乎的時候，軍需官也沒有食言。
果然是親自帶著人，將剩下的材料，酒水，以及專門去打的山泉水等物，統統都給送了過來。
呂陽見到軍需官過來了，扭頭招呼：“槐叔、老朱，你們過來清點一下物資。”
隨後又問軍需官，蠱血、九陰鐵等物在哪，就要送去灰霧，開始他實驗員的工作——雖然是被實驗的，但也叫實驗員。
軍需官一邊給呂陽指出了蠱血、九陰鐵等物在哪兒，讓他自己去翻找，一邊探頭張望，卻沒有見到商陸，隻是看到了校場上的滾滾灰霧。
他雖然好奇，卻不敢打探，隻能問：“商無常呢？”
“商無常？”
呂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軍需官說的是商陸。暗道這稱謂不錯，聽著比巫官還要得勁。
“商無常在忙，你有何事，與我說也行。”
呂陽說這話的時候，故作不經意的一撩巫袍，露出了腰間的無常令。
軍需官第一時間還沒有發現，搞得呂陽很尷尬，琢磨著要不要再撩一下巫袍。
好在軍需官身後的軍吏，卻是有眼尖的注意到了無常令，急忙伸手拽了下軍需官的衣角，低聲提醒。
軍需官聞言一驚，順勢看到了呂陽腰間的無常令，表情多出了惶恐與討好，急忙上來幫忙，巴結的說：“無常要把這些東西搬去哪裡？何須您親自動手，讓我等效勞就行。”
呂陽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得到無常令後，他總算是炫耀成功了一次。
不過表麵上，他還是努力控製了自己的表情，沒有露出半點笑容，維持了一個無常衛應有的冷酷風範，淡淡說道：“這些東西送去的地方，你們靠近不得。”
軍需官一愣，心說這牛皮吹的，在興山軍鎮裡，有什麼地方是他們不能靠近的？
他也不敢反駁，隻是賠著笑道：“敢叫無常知道，便是將軍署衙與主祭司，我們也是去過的……”
一句話沒說完，就聽到“轟”的一聲巨響，從校場上的灰霧中傳出，震的人耳朵生疼，也震的地麵都在晃動。
軍需官和他手底下的軍吏，紛紛張大了嘴巴，驚愕的看向了灰霧。
他們雖然修為低，但在這一刻，也感覺到了滾滾灰霧中，有一道道混亂強大的力量在左衝右突，妄圖衝出灰霧，但都被擋了下來。
呂陽心頭也是一顫，心說自己待會兒進入灰霧要麵對的，該不會就是這些情況吧？還是說會比這更凶險？
不過他已經做了決定，倒是不會再反悔。
他修的是劍道，下定了決心要做的事，就必然要做到。
要是因為危險打退堂鼓，勢必影響劍心，不利修行。
所以這一刻，不管心中是怎麼想的，呂陽依舊表現的很淡。
“東西要送進灰霧。你們還想去送嗎？”
軍需官還未開口，他身旁、身後的軍吏，就齊刷刷的往後退，以實際行動做了回答。
軍需官吞了口口水，豎起大拇指道：“不愧是無常，我等著實不如！”
呂陽輕笑一聲，抱上材料，硬著頭皮往灰霧走去，大有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英雄一去兮不複返的範兒。
著實不吉利。
軍需官看了看呂陽，又看了看古怪的灰霧，想要開口說點兒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講出口。
直到與槐叔、朱全等人交接完畢，離開了這處營房，軍需官才抬起手，用衣袖擦去了額頭上的冷汗。
身旁一個軍吏，有些不解的問：“頭兒，您不是說，要來找商無常說點兒好話的嗎？怎麼人都沒有見到就走了？”
軍需官瞪了這軍吏一眼，低聲道：“你沒看到嗎？這區區百人的郡兵，居然配了兩個無常衛帶隊！
還有那團灰霧裡麵散發出來的氣息，也是相當嚇人，不知道裡麵是在做什麼勾當！
這支隊伍的來頭絕對不簡單，商無常等人也肯定是有特殊任務在身！
這樣的人，咱們不能得罪，卻也不能走的太近。讓他們幫忙說好話，不見得是好事。”
幾個軍吏麵麵相覷，有人聽懂了，有人則是一頭霧水。
軍需官沒有多做解釋，隻是哼了一句：“懂的都懂。不懂的，說了你們也不懂。”
又忍不住回頭，朝著營房望去。
說也奇怪，出了營門，就看不到營房裡麵的種種怪異景象了。
但這卻讓軍需官越發驚倏。
可惜呂陽不知道自己這次炫耀，竟是把軍需官一夥人嚇到了這等地步，否則他肯定要叉腰大笑三聲。
進入灰霧的呂陽，並沒有像他猜想的那般遇到危險，隻是被公輸靈呼來喝去，當真就充當了助手。
當然，這也與巫器、飛劍等物，還未修複、改造有關。
此刻的公輸靈，還在忙著處理材料呢。
所以呂陽也不敢掉以輕心。
同一時間，槐叔將商陸要的種種材料連同山泉水，一並送到了幻陣裡，然後就被留了下來幫忙。
三娘將五穀與五芝，用山泉水浸泡，並讓商陸往水中注入龍虎炁，又叫槐叔喚來草精，放出特殊孢子。
她則口誦咒語，指尖飛快在五穀和五芝上劃過。
然後商陸就看到，五穀和五芝在飛速的軟化、泡脹。
這在正常情況下，要半天乃至一天才能有的效果，在此刻，短短數息就做到。
接下來，三娘蒸煮五穀和五芝，又將煮熟的穀物、靈芝飛速冷卻，再加曲發酵提純……
一整套釀酒的操作，在正常的情況下，差不多要一個月左右。
可在三娘的指揮下，通過巫術咒語，以及槐叔手底下的草精相助，僅僅隻用了一個時辰不到。
一甕五靈釀醴酒，便散發著騰騰的酒香，擺在了商陸跟前。
酒色乍一看是微黃，可是經過陽光一照，卻散發出了五色的光暈，非常漂亮。
幻陣外的黑雲，嗅到了酒香，但是礙於商陸的淫威不敢過來，隻能在外麵哼哼唧唧。
商陸正打量著五靈釀醴酒，便聽三娘吩咐他：“把怪肉放到酒甕裡。”
“好。”商陸應道，立即從無常令裡，取出了用清淨符裹著的怪肉。
也不揭符，就這麼直接放進酒甕，泡在了五靈釀醴酒中。
三娘又吩咐道：“把公雞的雞冠血，滴到酒甕裡，滴到雞冠變白為止。”
商陸繼續照辦。
大公雞乖巧的沒有掙紮撲騰，非常配合。
同一時間，槐叔則在三娘的吩咐下，顯出了真身原型。
大公雞的雞冠，很快因為失血過多發白。
商陸將它放下，它連走路鳴叫的力氣都沒有了，直接窩在了地上不動。
商陸見狀，隨手拿出一瓶靈液給它。
大公雞有靈性，很識貨，知道靈液不是凡物，掙紮著起身去喝。
喝了一口，身體就止不住的顫抖。
既是激動，也是身體受靈液影響，起了變化。
同時還有些緊張：隻是放了些雞冠血，就給了這寶貝？莫不是斷頭飯？
滴了血的酒甕沒有封口，被三娘掛到了槐樹的頂枝上，由太陽暴曬。
可這一刻，時辰已然不早，陽光並不熾烈。
三娘看了看天色，微微皺眉，扭頭招呼商陸：“擺壇，請東君幫忙。”
商陸當即照辦，拿出祭魂台，點蠟焚香，獻祭東君，請祂降下熾烈陽光，照入酒甕。
東君收了香火，是真的給辦事。
一道烈日陽光直入酒甕，瞬間就讓五靈釀醴酒沸騰。
被清淨符裹著的怪肉，忽然開始掙紮，妄圖衝破裹著它的清淨符，衝出酒甕，躲開烈日陽光的暴曬。
但是它沒有成功。
很快，從怪肉裡麵便滲出了大片的膿血。
又腥又粘，還散發出讓人頭昏腦漲的混亂氣場！
槐叔首當其衝，遭到影響，槐葉紛紛枯萎掉落。
大公雞更是瞬間雙目充血，失了理智，變的狂暴，甚至張開雙翅，要撲擊商陸。
結果，剛一撲騰起來，卻因為實力太低抗不住，“咯”了一聲便歪倒在地，昏死了過去……